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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爱尔兰麻衬衫的女人 作者:李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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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本在哪里?”我抬起头,“我想要那张纸。”
“那不重要。”潘德小姐目光点向我的手机,“你用这张图片就可以兑换你的愿望。”
“可我想要纸质的,更有仪式感,更像一份礼物。”我瞄了瞄她,她这样居高临下地看我,反而让我生出造反的心思来。
但今天我有着天然的权利,或许不必兵戎相见。我望着她,就像一只小狗在看漂亮的女孩儿。
她确实是漂亮的女孩儿。
然而我可比一只小狗要有执行力得多。
我抱住潘德小姐的腰,头蹭着她:“我能得到你制作的那张原始的‘愿望券’吗?”
“我还以为你喜欢电子化的东西。”她还是抱臂,胳膊将她的胸部与我的头死死分开,我只能蹭到柔软的羊绒卫衣,“我送给你的更轻便,更容易保存,也不会丢失,况且它还符合你一贯的习惯。你觉得我送了一份很糟糕的礼物?”
“不是那样。我喜欢你的礼物。”我仰起头,掩藏我的攻击性,“但这是你的劳动成果,难道你不想要送给我更完整的礼物吗?”
“那就是完整的礼物。”潘德小姐仍旧不松口,“它的母本不属于你生日礼物的一部分。”
“过生日的人只值得一个愿望吗?我知道你给了我一个愿望,可我还是贪心地想要多得到一个。”我可怜巴巴的。
潘德小姐望着我,轻轻叹了口气。她终于笑了,眼神无奈:“好吧。当‘愿望券’兑现的时候,我会在纸质版的上面盖章作废,然后留给你作纪念。你觉得这样的处置好不好?”
“好主意!”我立刻笑起来。
潘德小姐揉了揉我的头,神情满足。
“所以你喜欢我的礼物?”她问。
我站起来:“我很喜欢它。我会想一想自己应该许一个什么愿望……”
她止住我打算收拾餐具的手:“让我来吧,生日女孩儿。你可以从现在就开始你的思考。”
因为目的达成,她又十分殷勤,我非常轻易地就被哄到了卫生间先行洗漱。
与镜中的我自己对望,我忽地被我的直觉击中,愣了片刻,竟忘记打开水龙头。
……天真。
我太天真了。
这一整套“照顾我习惯”的电子版愿望券的说法,根本就是个十足的陷阱。
潘德小姐一开始的目的就在于说服我真的用掉这张券,而不是仅仅将它当作一个单纯的纪念品,收藏在柜子当中。
我竟然还为了她的设计而主动去央求她!
清水拍打到脸上,我挤出一抹泡沫洗面奶,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怎么就着了她的道呢?
这番咬牙切齿让我印象深刻,当夜我就报了我的大仇。
天亮的时候潘德小姐还没醒来,我把手机亮度调到最暗,坐在床上检查我的生日礼物。
还在。
卧室的窗帘留了条缝,晨光泄入,落在床脚。她睡靠里侧的位置,一只胳膊连同半边肩膀从被子里露出来,朦胧曦光中,又有道不尽的美。微微卷曲的黑色长发遮住她漂亮的背部线条,我想亲亲她的肩头,又怕扰了她的清梦。
潘德小姐的眉眼都藏于梦乡,我借着光细细看过去,不知何时,也不知何故,却渐渐生出泪意来。
她许给我一个愿望。
而我已别无所求。
潘德小姐眉头微动,睫毛轻颤,睁开了眼。她与我对视,先是笑,瞥了眼窗外,又望着我。
我俯下身去,点了她的唇,再吻了吻她的额头:“早安。”
她眯着眼睛笑:“早安。我爱你。”
我一怔,只是回望她,潘德小姐却伸了个懒腰,拉着被子坐起来。被子下,她的脚碰了碰我的,轻道:“去拿我的衣服给我。”
大早上就开始使唤人。
我还在震惊中没能回过神来,就像发现了个惊天秘密的人那样,掀了被子,木然地去寻她的衣服。内衣不知怎么回事,从沙发落到了地上,我先把卫衣递给她,扭开门去了衣帽间。
她爱我。
我的眼泪绷不住了。
长久以来,我总觉得自己像藏身于大洋的孤岛。岸边有时是暴风雨卷起的死鱼,有时是搁浅船只的遗骸,风浪里常住着的唯有腥臭,我闻到危险,茕茕独立,困在深海当中。
我在海洋里不为人知。
惊涛吞没我,狂风摧残我,石与浪雕刻我的形状,我身不由己,寻不到意义地活着。在这个世界的角落,我被遗忘了,我被保留,又因孤独而获得眷顾。
我活了下来。
遥远的风徐徐而至,大洋彼岸播种着财富与文明。已不记得第一个登岛的人是谁,有的来寻宝,试图搜罗我的秘密;有的只是单纯的观光客,在我的沙滩上留下终将被海浪带走的“到此一游”。
潘德小姐是一艘让人无法遗忘的船。
她太冒进了,从飓风里穿行而出,天大的胆、违反规则的好运,她的帆屹立不倒,横跨冰霜雪露,破开浓雾,越过海的沟壑,一步步走向我。
我隐瞒我的坐标,模糊我的经纬,我想搬家,我想干脆躲到世界另一边去。
在世界的彼岸,深海之下,又有我们相逢的证据。桅杆上挂着她的捕梦网,潘德小姐掌握了我秘密的语言,唱给我流浪者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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