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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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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平的心狂跳起来:原来巫道是用三日梦草消解活尸的,南海秘境里还保存了三日梦草!
假如三日梦草能消解活尸武士身上的铭文,那
一切都柳暗花明了。
奚平想,他可以托南海秘境的南阖兄弟们将三日梦草运出来,这事可以不惜工本。
他可以彻底摆脱隐骨,救很多的人。
师父、闻斐、林炽、庞戬、白令还有被迫筑基的奚悦。岁月终可回头,而隐骨和古铭文会被消解,破法会实现,灵山会像那些活尸一样,安详而平静地慢慢消散在人间。
他可以回家,给爹娘养老,给祖母守灵,补上他缺席的十四年。
他可以继续带着陆吾做生意,也可以游山玩水,乘着腾云蛟南北到处跑,跟人吹牛说自己是支将军的徒弟,把师父的脸丢的满世界都是,再捡个美人娶回家。
千年桎梏消散,破法都实现了,那样的人间能算化外了吗?
那么与他约好了化外见的人,还能气急败坏地骂他一句不成体统吗?
奚平眼眶突然一烫,对所有上古秘闻都不感兴趣了。
化外炉与炉火的主人心意相通,火苗中跳出成片的三日梦草,飞快地替他借着解着消解活尸的密咒。奚平囫囵吞枣地往神识里刻,同时通过刚拿回权限的转生木联系林炽。
林大师!奚平用尽最后的理智,克制住了对还有道心的林炽讲来龙去脉,只飞快说道,我得到了一个密咒,用三日梦草可以消解铭文,或许可以解决我身上的隐骨,你快帮我看看!
林炽慢半拍地啊了一声,茫然道:但三日梦草不行啊
已经灭绝了我知道,我有办法弄到,你别管,你只
林炽不明原委,只觉得他状态不对:士庸,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冷静点。
奚平想大笑:林师叔,我很冷
就听林炽温声说道:三日梦草是幽冥草,不近活人身的,只能拔下来当草药,就算真能消解铭文,那也不能在你身上使啊。
奚平本能反驳道:不是,你不知道
你在用化外炉解什么东西吗?林炽以为他不熟悉炼器炉,便说道,炼器炉解铭和法有来龙去脉的,你看仔细,别毛毛躁躁的此事以后再商量,你先出来,方才到底怎么了,支将军很担
奚平没心情听他说什么了,他将目光投向化外炉中火,发现化外炉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三日梦草不近活物。
不
奚平拼命找着其他思路:三日梦草本身可能是比较害羞,但或许有这个密咒不行,别的可以呢,他们有点金手,有当世最厉害的丹道大师,碍事的邪祟和冥顽不灵的蝉蜕傀儡都死光了,有时间慢慢研究,不着急。
然而不幸,他实在不是一个容易昏头的人,他的理智永远醒着。
奚平想起来,化外炉解的骨片是天波老祖留下的,以那个老东西的缜密,如果三日梦草真有可能消解活人道心,他不可能任凭这种东西留下记载,好几百年后才自然灭绝。
士庸?林炽叫他,还听得见吗?士庸?
有那么一瞬间,奚平独自在化外炉火中,他意识到,如果溯源到巫道都没有除掉道心的办法,那也许就是没办法了。
化外炉兢兢业业地将骨片上所有的痕迹复原
因昆仑意外落成,天波老祖的成神之路差点夭折,他将主意打到了元洄的隐骨上只有得到完整的隐骨,他才能不受道心限制,找机会翻盘。
他以除魔卫道为名,将元洄引到无渡海,在他们遭遇心魔的时候,通过两人之间相连的隐骨,将换命的事告诉了元洄,元洄神识被心魔种寄生,天波老祖趁机想绞杀他神识,独吞隐骨。两人融合到一半的时候,元洄勉力找回一线清明,亲手劈了隐骨,身死道消,天波老祖神识受到重创。
那正是各地灵山落成的重要阶段,南圣在无渡海底窥见道心真相,生了心魔,玄隐舆图出世;而天波老祖被隐骨反噬,原本围着他道心而生的灵山在隐骨影响下一分为二,凝成了一个他自己都进不去的南海秘境。
这样大的动静瞒不住身边的人,天波老祖只好以忧心修蜜两族来日分裂,留退路为由遮掩过去。
所以南海秘境禁道心、没有绵龙,只有满池虚假的三日梦草
是了,阙如还说过,南海秘境里的三日梦草和书上记载的不同,它们像普通灵草一样,能用青矿末就能催发。
因为那也不是真正的三日梦草,只是元洄临终时隐秘而不可实现的愿望。
化外炉火微微一跳,将天波老祖的道心消化了干净。
王格罗宝修为只有升灵,但道心来历太大,禁灵线原本在大陆西尽头的凌云山脉和隐骨拉锯胶着,那道心消融时,禁灵线突然往前推了一大步。
南蜀三岛、南海秘境全入禁灵线内。
至此,整个南大陆上再无隐骨容身之地。
不光是修士,连凡人都有了某种说不出的玄妙感觉,因古铭文现世而惶惶不安的飞禽走兽们奇异地安静了下来,蚁群还巢,形状古怪的浓云消散,露出朗朗晴空。蜀三岛上,绿眼睛的蜜阿儿童一边哭一边壮着胆子吹起口哨,颤抖的牧歌拂过,强壮的玄羊应声钻出来,赶走了食肉的灵兽。
金平永宁侯府院里,为安全起见,转生木本来被支修通过自己的伴生木清理了,此时枯木上又长出了新芽,侯爷和小猫并排站在树下,听见大运河里传来遥远的汽笛声。
有的世界在尘埃落定,有的人在走向绝路。
最后,除昆仑以外,南大陆所有灵山全部落入禁灵线内,破法的边境冲过了洪江、横扫天泽川,堪堪停在了北绝与昆仑线上当年古铭文落成之处。
极寒的北绝山口,禁灵线终于难以为继,无法再前进一步,世上最古老的灵山完全被隐骨占据。
昆仑山轰然崩塌,山体灵石被隐骨席卷一空,剑修们变成了一尊又一尊的冰雕,晚霜剑忽然开裂,悲鸣似的震颤起来。
极北寒风再无屏障,劈头盖脸地朝人间席卷而来。破法禁得了灵,禁不了寒风,千年前的大天灾重演,这一次,没有剑宗执起万民之望了。
奚平的神识脱离化外炉。
众人只见他失魂落魄地从半死不活的转生木里钻出来,眉心还带着凶险的血迹。他周身各处刚被王格罗宝打过孔,行动还不太灵便,踉跄着跪在地上,熟悉的浅灰长袍落在他视野里师父几百年来老那么几件破袍子来回换。
师父奚平从大邪祟手中死里逃生,万念俱灰,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只说道,没事,就给您拜个早年。
第245章 尾声(十三)
太岁!
士庸,你怎么
闻大夫:让让
吁凄厉的马嘶声打断了混乱的人声。
一个陆吾从《陶闻天下》赶来,下马时踉跄了一下,带来了北历最新的消息:极寒朔风刮到燕宁了!
林炽失色:怎么会这么快!
奚平从树里出来之前,他们方才接到消息,说昆仑山有变。
昆仑到北历国都燕宁有三百多里,北原极寒风转瞬就到,没有剑宗守北境,来自极北的风会把五国都冻住吗?
闻斐几乎病急乱投医地看了化外炉一眼,只有半边身体能活动的武凌霄闻言,一把推开扶着她的陆吾。
行,当劈柴是吧,这鬼地方,弄得我像残废一样憋屈。正好了,我师尊守了北绝山一辈子,这点破事我替他了结。她冷冷地扫了再拿不起来的晚霜一眼,可惜没机会跟照庭一战。
没什么可惜,不禁灵我也不会迎战,照庭不及。支修口头认输认得毫无障碍,又单手拎起一身血洞的徒弟,昆仑山的灵气和灵石已经尽数被卷走,禁灵线再往北推也没有意义,炉子不缺柴诸位,听我几句话。
支将军语气不徐不疾,稳稳当当的,依旧是一辈子不会发脾气的样子,奚平茫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怀疑师父已经知道了道心真相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便听支修说道:禁灵线已经将隐骨从南大陆逼出去,它实在没有灵气可使,明知道昆仑是北边屏障,还是吸干了灵山。这不见得是坏事士庸?
奚平木然地开口接话道:北原寒风能冻住修士真元,隐骨修为只到升灵后期,把昆仑推了,它那堆转生木也很难活下来,这是狗急跳墙垂死挣扎。而且北境极寒风一过来,那些搅屎棍子一样的邪祟也不敢再去禁灵线外拖后腿。但师父
让人走投无路的不是隐骨。
支修摆摆手再次打断他:现在在禁灵线以内,转生木可以充当传物法阵用吗?
只要那一头的人滴血到转生木上,容我将其神识拉进破法。
支修转向武凌霄:陶县内有飞鸿机,烦请修书一封到北历境内,将夜归人和北国境内剩下的修士联系起来,若我没记错,北方人口聚居的大阵都有防风防寒的法阵和仙器?
有是有,武凌霄一点头,但不都禁灵了吗?那些废物能干什么?
我们还有导灵金。支修说道,林师兄,你跟武前辈去,看能不能用导灵金激活一些法阵,先给人暂避缓冲的余地。
将此事加急登报,让各国百姓都做好准备。倘若事情有变,《陶闻天下》上随时刊登消息。支修转向闻斐,凤函,替我应付一下,到时候各方势力回过神来,都会要求转生木行个方便。叫天机阁和潜修寺帮你,拟个章程出来,尽快。此事正好是我们规整乱局的契机,否则各国现在散沙一样,哪怕解决山崩之危也难太平。
风速虽快,但温度降下去需要时间,北大陆常年天寒地冻,人们都有应急手段,不至于立刻冻死人。撑上几天应该可以,替我联系开明司,做好将所有人都往南撤的准备调度支应,白令能摆平。
支将军,一个陆吾忍不住说道,北大陆应急的仙器法阵就算全部能重启,没了昆仑山,也挡不住北原寒风除非剑宗在世,否则连南大陆一起冻上也是迟早的事,这
支修温和却不容置疑道:不会。
问话的陆吾愣了愣。
剑宗当年立晚霜挡北绝风的时候,也还没有月满,支修说道,世上蝉蜕还没死光呢,去忙吧。
千年前的补天剑已经裂了,千年后的却还在新的剑神手里。
昆仑老祖剑宗手持晚霜的身影,只剩下史书上寥寥数语,谁也没见过那陆吾却忽然觉得,倘若当年晚霜在世,应当愿意与照庭喝杯酒。
他翻身上马,转身便走。
三言两语,支修将所有人都支使得团团转了起来,终于,他身边只剩下了奚平。
奚平本来是个猴,哪都有他,何况禁灵线以内,能连通破法空间的转生木是唯一的灵物,要是往常,他早上蹿下跳起来了,此时却只是一声不吭地在旁边出神,支支动动,拨拨转转。
直到周围人都走光了,奚平目光才动了一下,周围倒伏的转生木重新站了起来,围起一块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师父,我
别急,支修道,你现在心浮气躁,去把你的琴拿出来。
奚平沉默片刻,一转念,他隔空将封在转生木树身里的太岁琴拿了出来。
那琴从奚平骨中诞生,刚开始无迹无形,弦声时灵时不灵,让人都摸不着头脑,和主人一样懵懂不定性。
琴身甫一出世,就遇上无渡海大劫,和东海大魔撞了个满怀,被圣人封禁,哑了五年之久,直到录遍人间悲声。
然而破法从深渊捞回了奚平真身,却又再次将它困在禁灵之地。八年来,它始终独自藏身于乡野小院中的歪脖子树里,只有一把《去伪存真书》复印的仿品陪在主人身边。碎一把,重做一把,周而复始。
它就和它的主人一样,不断地挣扎,不断地被禁锢,然而哪怕身在不见天日处,琴音也翻起了无数风雨。
支修伸手在太岁琴上勾了几个音,不成调,便将琴交还给奚平: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看来是都还给先生了,过来,给师父弹点什么。
奚平没动。
他打从筷子能使利索了开始就玩琴,听过的调子都能复述个七七八八,然而此时接住琴,浮在心头的却只有那首荒凉萧疏的还魂调。
您想听什么?
支修想了想,很放松地往化外炉上一靠:就你名动菱阳河拿了花魁桂冠的那首。
说了那是谣传,奚平勉强笑了一下,那是给朋友捧场,凭您徒弟我这天人之姿,拿花魁还用得着费劲唱歌跳舞?往那一站,谁不承认本人压艳群芳谁瞎。
支修:
奚平挽起袖子,手指按在琴弦上,半晌没动,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师父,我想不起来调了,换首奔丧的您凑合听行吗?反正红白都是喜事。
去你的。支修笑骂了一声,目光穿过峡江,望向对岸的大宛渝州,停运的腾云蛟大桥冷冷清清,循着铁轨,能一眼看见高高的钟楼。
他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道:我小时候没有那么多稀奇的车和船,去南郊踏个青也要骑一天马,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渝州,送我阿姐嫁人。
嗯?
姐夫是家中世交之子,他二人从小订的亲,本想着知根知底,不料世伯外调渝州,举家迁到了这边大人都说以后怕是难见了,后来三十多年,果然只有稀薄的音书。
奚平擦着本命琴,静静地听着,没接话。
凡人车马缓慢,思念长、寿数短,倏忽如露水,生离死别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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