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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丑——愚礼(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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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献丑 作者:愚礼
    献丑——愚礼(106)
    季岑之前只觉得肖大白话在不正经,却不知每次的分开,哪怕他只是去楼下取个药,肖明军都有很好的目送他。
    就连今早他去打小米粥,他回头的时候,肖明军也一直在看他。
    肖明军做好了每次他转身就再不能相见的准备了。是季岑没有准备。
    季岑越是这样想,眼泪就越是止不住。
    要账鬼再也不会跟他要钱了。
    季岑沉浸在悲伤里低声抽泣的时候,忽听门口有动静。
    他收住声音,用袖子抹掉眼泪。猜着可能是邵敬承回来给他送吃的。
    他紧急处理了眼泪和表情,起身到门口去查看。
    撩开厚重的棉门帘,在上了霜的玻璃门外,季岑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轮廓。
    他的心下了颤。
    是戚衡。
    戚衡在汪鹏那喝完酒出来,本是要打车回洋南的,在上了出租车后却跟师傅说了去师院门口。
    他被内心深处的某种强烈牵引带到了这里。
    给自己找借口说就当吹吹风醒醒酒,却还是走到了永利门前。
    看到永利屋里黑漆漆,他以为没人。用手拽了下门后发现门是从里面锁的那一刻,他很想立马走开。
    他想着季岑就算从二楼下来也需要点时间,或者干脆对他动作很轻的声音没听见。
    可就在他要转身走的时候,季岑撩开了棉门帘。
    季岑拧开了门锁,玻璃门打开时,门底金属边缘推擦掉了水泥地上一层霜雪。
    我戚衡难得先开口说话,他将手揣进外套兜里,肩膀微微收紧,来取我自行车。
    季岑按了下门口的开关,老式灯棍跳了几下才平稳发亮。他侧身示意戚衡进门:不是说不要了么。
    在刚才之前确实是不想要了,可戚衡想不到别的他出现在永利门口的理由了。他踏进门:反悔了。不能反悔么?
    能,你的东西,怎么都是你的。季岑轻笑了下。
    靠近后注意到季岑有哭过的痕迹,戚衡有点不知所措,他用鞋尖点了点门口本该放脚踏垫却空着的位置,用笃定的语气说:铁锅还在。
    季岑点头:能吃能喝,活得好好的。
    说完这话他率先走向楼梯:你来看看它是不是胖了不少。
    来都来了,也不差看一眼那只傲娇的大鹅。
    戚衡跟上楼时走的很慢,每一步都能让他想起高三备考时那些个起早贪黑在这些台阶上通过的日子。
    季岑一路开着灯,不管是楼梯旁还是走廊的灯都被他边走边打开了。
    最后到了卧室他又快速走到里面开了阳台的灯。
    刚吃饱的铁锅见了戚衡立马窜了泡稀作为见面礼。
    戚衡被这一幕弄笑了,他蹲下身隔着阳台玻璃看着铁锅轻声说:它是胖了不少,感觉大了一圈。
    是,季岑靠在了墙边道,五谷杂粮蔬菜水果的,从没亏它的嘴。
    铁锅到处溜达着,时不时半张开翅膀,特别不安分,似乎知道有俩人在盯着它看似的。
    戚衡的视线从铁锅身上一点点移到玻璃上反射的季岑身上后,发现季岑也根本没在看铁锅。他立马低头看脚边地板说:肖明军的事,我听说了。
    你今天去医院了?季岑想了想问。
    尽管医院里那时候人多声杂,他也清楚辨别出了戚衡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咳嗽。
    戚衡愣了下后答道:我是听汪鹏说的。
    戚衡确实去了医院,但他下意识的没承认。他当时在中央手术室附近的窗边,侧点儿身就能看到季岑那边。
    不然他也不会知道季岑现在脑门上贴了创口贴是因摔倒时碰到了额头。
    再跟季岑相处,他想敞亮地关心,想真诚地问候。可他缺了个身份。
    他怕季岑根本不需要。卑微的事他不能再做。
    季岑说的对,果然,他们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听到楼下突然的关门声后戚衡站起了身:车子放哪了,我骑回去。
    在你之前住那屋。季岑比划着。
    老大,我给你带了份无名缘回来,你多少吃点儿,一天你啥也没
    说着话上楼的邵敬承在看到搬着自行车下楼来的戚衡后呀了声。
    呀啥,不认识吗?戚衡挪着步子扫了邵敬承一眼。
    邵敬承看向还跟在戚衡身后的季岑,季岑冲戚衡后背扬了扬下巴:他来取车的。
    哎对,为了你这个车哈,老大差点儿跟人家火拼,邵敬承对已到了一楼放下山地车的戚衡说,对方片儿刀都亮出来了,他
    你是不是闲着了?季岑问邵敬承,要是闲着去把那冻梨和冻柿子连夜挑一遍。
    邵敬承探身把手里拎着的米粉递过去:别了,我还是明早再挑吧,我先回去睡觉了。
    跑下楼的邵敬承出去后,推着车子的戚衡退回来抬头道:谢了。
    然后他就没停留的推着车子消失在了门口。
    等到弹回来的门关上,屋里陷入了安静。怅然若失的季岑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告诉戚衡自行车在永利,确实希望戚衡能来取。
    戚衡说不要了后他还失落于少了次见面机会,可戚衡真来取走了车他却更失落了。
    貌似再没有理由见戚衡了。可先推开的那个是没资格怀念的。
    屋里一片通明,他的眼里黯然无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再忍忍。
    114 # 告别 默默做最后一程陪伴。
    季岑以为他晚上会失眠, 竟是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闹钟响了半天被窝里的他才有所动静。迟钝了一会儿想起要去殡仪馆,赶紧起来穿衣服。
    昨晚脱下的毛衫套到头上又被他给揪了下来。到衣柜里找来找去,翻了一身黑白搭配出来。
    邵敬承比他积极, 已经在打电话问他了。他们约好在十字路口集合一起到殡仪馆去。
    季岑不让邵敬承跟着, 邵敬承非说他要是不去就枉费他肖叔平时对他的好。
    挂了电话的季岑忙着穿衬衫, 越忙越出错。扣子系到最后一颗他才发现系串了。不得不一颗颗再解开。
    他腹部那道疤痕上在去年10月28日纹了他早决定的图案。
    虽然当时已经跟戚衡分开了,可他还是去纹了。
    昨日戚衡的到来似乎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再没因肖明军的离去太伤心。就像现在,穿着衣服的他想的都是昨天戚衡蹲在阳台外看铁锅的样子。
    根本没去想,到了殡仪馆他面对的是什么。
    季岑和邵敬承是作为家属来的,不出意外的就是最早到的。
    真出了点儿意外。订好的方厅里竟有人比他俩还早来。
    先进去转了圈的邵敬承不太认识, 就出来跟与在门口工作人员商讨事情的季岑说:老大,里面那叔是不是走错了?
    季岑探身从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后立马迎进去:刘叔, 你回来了。
    这么多年,季岑第一次管刘大鼻子叫叔。刘大鼻子从椅子上站起身点头:我昨儿听说你舅没了就买了机票, 我回来送送他。
    季岑没联系刘大鼻子, 他昨天通知的都是在这边的。但看来肖明军去世的消息还是传开了,就跟去年肖明军确诊一样。
    从没有特意去说, 但就是很多人都知道了。
    像刘大鼻子这般突然到场的人还有不少,临近正式遗体告别的时候, 方厅里快满了。
    季岑能叫出称呼来的,基本都是肖明军经常走动的朋交。季岑不太认得的面孔,不是受捐献者的家属就是医院那边派来的慰问代表。
    本来昨天该来的都来过了, 今天不用再到场。季岑特意嘱咐了哥几个不让来, 可那几个小子也还是来了, 厅里厅外帮忙给来宾佩戴胸花和端茶倒水。
    说了一切从简的, 还是搞成了这样。但在场都是来跟肖明军告别的, 这个季岑也实在没办法控制。
    江立文为季岑整理左胸前白花时,想起什么的说:你舅跟我说他还没看到你成家呢。他呀,特放心不下你,怕你这辈子跟他一样,最后都没有老婆孩儿的。
    季岑强挤了个笑:他就是一直在,也未必看得到啊。
    装老衣裳季岑给肖明军定制了西服,前两天肖明军突然跟他说要是他走了,他想穿着那皮夹克。
    季岑把他骂了顿,他也非要坚持。季岑知道肖明军为啥喜欢那件皮夹克,那个初冬他是跟着一起去买换季衣服的。
    那件皮夹克很贵,肖明军试穿后舍不得买又放了回去。但他念念不忘,就因为他的清姐说他穿起来好看。
    肖明军那因病肿胀的身体哪怕季岑给换了最大码,也还是扣不上扣。尽管如此肖明军也没改主意,他笑嘻嘻地说:扣不上更好,穿起来更潇洒。
    最后做遗体告别时,季岑都不敢细看肖明军的脸。因取了眼角膜,哪怕已经过入殓师化妆,可肖明军那两个眼眶也是凹进去的。
    看起来像是受了很大的苦,让季岑心里不忍。
    可想想肖明军换来了两个人的新生,他又觉得肖大白话很了不起。
    遗体告别后是遗体火化。
    看着肖明军被抬上传送带时季岑还能挺得住,等到肖明军被推进焚化炉时季岑也还能挺得住。
    直到最后轮到他亲自捡拾骨灰,他终于扭过头擦了把眼泪。
    肖明军那么大个人,就剩下一小堆儿了。是他想想就忍不住哭出来的事。
    骨灰装进骨灰盒封好后在殡仪馆要走的基本流程就结束了。
    老天很应景,外面飘起了雪。
    方厅里的人慢慢聚集到门口目送抱着骨灰盒的季岑坐上车。
    车是殡仪馆专用,车前头装饰了黑色的布带。负责送带着骨灰的季岑到达源封。
    正常超出市里范围是不送的,好在多给钱能解决事。
    车子缓慢开走后,坐在最后面座位的季岑才抱着骨灰盒哭出了声。司机师傅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麻木不仁地开着车。
    殡仪馆那边剩下的事情江立文他们会处理好,季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带着肖明军归回源封。
    他怀里的骨灰盒当时买时卖家说是金丝楠木的。贵是贵了点儿,但季岑还是咬咬牙买了。
    他想着里面是要装肖明军的,多贵都值得。
    随身背包硌的后背发疼季岑才摘下来。包里也有个盒子。
    宋玉芬的老妈腿脚不好,在疗养院时上下楼都是乘坐电梯。
    被女儿接回洋南后不方便爬楼。还没等到小区门口,乔艾清就给戚衡打电话,想叫儿子下来把老太太背上去。
    戚衡接的很快:喂,妈,咋了。
    儿子,快下楼来,你范姥上不了楼,得你背上去。乔艾清说。
    电话里戚衡在很吵闹的地方,他说:我没在家,我明天回去。
    乔艾清:啊?
    售票员在催戚衡买票,戚衡急着掏钱包,手一滑,就把电话挂了。
    乔艾清跟宋玉芬说:戚衡没在家,说明天回来。
    大雪天的,这孩子跑哪去了。宋玉芬说。
    在小区门口下出租车后,她们碰到了同小区的熟人。
    是之前经常跟肖明军一起打牌的杨雪。见杨雪一身黑的胸带白花。宋玉芬就以后是她家里有白事了。
    这一问,才知肖明军去了。
    听到这消息宋玉芬忙看向乔艾清,乔艾清表情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了。
    继续同路的时候杨雪说着:你说快不快,感觉一起打牌昨天的事儿似的,人这就没了。
    得了那么个病,活着也是遭罪。宋玉芬说。
    范老太太抓了抓闷头走路的乔艾清的胳膊:清儿啊,不难过。
    我没有,乔艾清笑了笑,干妈,你注意点儿脚下,有雪,滑。
    范老太太拿乔艾清当亲闺女,很多时候她对乔艾清比宋玉芬还了解。
    她看出这孩子心里不是滋味儿了,她不会看错。她又想说什么,呛了口风,就忘了。
    跟昨天突然想到永利门口看看的感觉是一样的。戚衡今早起来就特想去源封。
    昨天他饭桌上在汪鹏和豁牙子那都打听的明明白白。季岑今天会到源封,明早会给肖明军下葬。
    他掐着时间到了客运站,买了最近一趟直达源封的客车。
    遇上雪天,路滑车慢。比票上标着的历经时间多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戚衡是在源封中心下的车,距离他印象中的豆姑家还差很多距离。他在宾馆落了脚就再哪也没去。吃饭都是在宾馆直接打电话让送的餐。
    房间门下总被塞包小姐的卡片还好,就是隔壁男女太过吵闹。
    送季岑到达源封后,那辆依维柯就直接返程了。
    到了豆姑家豆姑就让他把肖明军的骨灰盒放到提前准备好的柜子上。
    因无法到城里殡仪馆去,豆姑就在家里布置了下。她跟季岑说过来以后不要住宾馆,要到家里来。
    柜子底下的黄白菊花是他叫张青辰跑到很远的花店买的。
    豆姑的婆婆对此非常不满意,她当着季岑面儿喝斥豆姑说:这是干啥啊,大过年的,屋里布置的像灵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
    豆姑这么多年哪怕婆婆再刁难也没跟婆婆正面顶过嘴,这次她却想也不想地说:您可放心吧,等您去了那天,我给您弄的阵仗比这大。
    张勤对媳妇儿啧了声,舍不得真埋怨,佯装生气道:你跟妈说的啥话呢。
    我说的是真心话。豆姑理直气壮。
    婆婆气的不轻,突然的被怼了回,怂了。回屋了。
    豆姑,季岑小声说,给你添麻烦了。
    龙龙,别说这话,豆姑摆正了肖明军的骨灰盒说着,我一直当明军是自己家人。当年他肯领走你我很意外,也一直感谢他。就是没想到他命这么短哪
    豆姑说着说着就轻轻哭了起来,季岑将她搂到怀里,什么也没说,拥抱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当年季岑爸妈遇害后没人愿意带他回家,只有肖明军。
    肖明军可是出了名的不正经,豆姑怕他照顾不好季岑,就要去把季岑领回来。
    但那时她身边有俩孩子围着转,再加上那时候的日子实在不富裕,上有老下有小压力很大。她怕给不了季岑太好的成长环境,就想着让肖明军带季岑先试试看,起码是生活在城里。
    没想到这一带,季岑就不愿离开肖明军了。好在肖明军是把季岑给带得出息了人。
    听起来十多年一瞬,当中有多少难,怕是只有肖明军自己知道。
    次日早晨雪停下葬。
    冻土是用张勤找来的挖掘机松了的。弄好了坟坑就放进了用布裹好的骨灰盒。
    填土立碑后张勤和豆姑站着鞠躬,张青辰跟季岑一起跪下磕头。谁也没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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