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使,你好——我在我脊髓上飞跑(59)
小天使,你好 作者:我在我脊髓上飞跑
小天使,你好——我在我脊髓上飞跑(59)
宗岱有了愿望,随之而来有了贪欲。像捡到神灯的孩子不能许愿再多一千个愿望,宗岱亦不能许愿要他的天使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这是他的问题,悬在他的舌底。
宗岱,这是你的愿望吗?
俄耳浦斯从地狱走回人间的路途,欧律狄刻的呼唤却是最大的阻碍。
不要回头,怎么不要回头,他要回头。
是。宗岱眼闭紧:我希望永远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宗荣只是回到本体~
第78章 我的小天使(完结)
陆秉烛再没有干扰过行雨和宗岱的生活, 他的灵魂只缺一块,但并不着急收回,他在等,等行雨使它完整。
他已孑然等待了一百七十七年, 就在他同行雨生活过无数个春秋的家里。
廊上的他信笔绘出的画早已泛黄, 院中他养护的花轮回枯萎, 他的声音、气味、收在床头的羽毛都要消散, 就连他们的家本身,经岁月侵蚀蹉跎也完全变了形态。
但也有唯一不变的, 不消散的,顽抗时间停在原地的。
陆秉烛,陆秉烛在等他。
世界尽头的下一秒。陆秉烛将他笼在身下, 月光下的人攀在肩头,莹莹如一斛珍珠, 撞一撞就要流泪吐水, 烫得陆秉烛心尖隐隐作疼, 俯身在他耳边许诺:我发誓,会陪你到世界尽头的下一秒。
这个以永恒为限的两人故事发生在近千年前,从一只守望人间的小天使悄悄擅离职守为开端。
由神亲自创造的天使并不多,七只, 而行雨是其中最晚最小的一个。
和兄长们不同,行雨出生时混沌已分, 人类繁衍万年, 地狱火淹熄扑灭,天堂静谧和平一片。
神是偏心的,比起没有性别与心脏的天使,祂偏爱渺小混沌的人类, 于是在创造行雨时,祂赋予他性别、心脏、以及独立于神性以外的人性。
于是在父亲陷入沉睡,兄长各自忙碌的那段时间,被派去守望人间的行雨从无数盏魂灯的故事里产生了好奇,对天堂以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他扒开层层叠叠的云,从云缝里窥探世间,从乌黑的风暴中救下一条小鱼,可这些都不够。
像是在嗜甜的孩童眼前放一块草莓蛋糕,等他垫脚挥动手臂去拿,就把蛋糕愈扯愈远一样。
我要到世间去,真正的世间。
小鱼摆动浅黑透明的尾巴,脑袋蹭了蹭行雨脸颊,乖巧和行雨道别。
世间和行雨想像的有相同也有不同,当他袒露翅膀和面貌出现在人类面前时,他们把他叫做妖怪,当他收起翅膀,用自己的力量为人类实现愿望时,他们叫他神仙。
人类复杂多变,生命渺小短暂,那些陪在行雨身旁的人类眨眼间便化成尘埃,他们口中的爱带给行雨快乐,在**湮灭后,爱又化成悲伤和寂寞,划伤行雨神赐的心脏。
慢慢地,行雨知道了,与人类一起才是最为寂寞的。
知道了,但仍然舍不得离去,他甘愿被困世间。
*
此后不知多少年,他独自在人间徘徊,直到遇见当时已垂在濒死边缘的陆秉烛。
看起来八岁大的小孩瘦骨嶙峋浑身脏污,泥土和鲜血混在一起,他警觉地蜷缩在角落,紧绷到极致,藏在长发里的眼睛漆黑,凶光毕露,好像行雨只肖再靠近一点点,他就会呲牙咬人似的。
乖啊,你乖乖的,我看看你。行雨弯腰朝他伸手,眼神动作像逗小狗。
地上的小孩明显不吃那一套,疯狗似的扑上去咬住他莹白的手指,柔嫩的肌肤破开,鲜甜的血流出来。
小孩身体一颤,舌尖的鲜甜令他喉头发痒,警戒卸了一半,变成止不住的口欲,脏污的双手抓住眼前的手指,贪婪地吸吮着。
你饿了吗?手被抓得累了,行雨干脆坐到地上,高度与小孩平齐。他一手撑着脸颊,被抓住的手挠一挠小孩下巴:嘿,我问你问题,你该要回答。
伤口被行雨挠到,小孩对上他漂亮地不似人的一双眼睛,这人微微歪头,柔软的嘴角抿出弧度。鬼使神差,小孩张嘴,放开那截被他咬伤的指头,好一会儿艰难出声:饿。
甩甩手,伤口好全的行雨抓起小孩手臂就要走,他下手没轻没重,浑身伤口的小孩却一身不吭,他只愣愣仰头望着这个要带他离开的奇怪的人,咽下嘴里最后一滴鲜甜的血。
行雨把小孩带到自己下榻的客栈,忽略周围人或好奇或吃惊的脸色,一连喊了十几道菜名。
把吃食全放在小孩面前,行雨言简意赅:吃。
小孩端坐在对面,他沉默一会儿,扫了眼旁人,才在行雨注视下不熟练地抓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他不知道该吃多少,执行指令似的干脆将一桌的菜连盆里的米饭全吃光了。
店小二下巴要掉在地上,被吓得脸色一阵青白。
做错了。小孩双手握紧,漆黑的眸子上抬,撞见行雨白净明朗的神色,又不着声色地恢复平静。
回客房后,行雨仍旧言简意赅:洗。
小孩被扒光衣物丢进桶里,未结痂的伤口碰见热水通通裂开,灰黑的泥和深红的血在水里染开。行雨却好似不怎么在意,只着人再换一桶,直到小孩身体上的伤口都清楚显露。
行雨抱他坐在床边,手指一寸寸抚过那些皮肉翻开的伤,原本刺痛的伤口都消失不见,小孩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行雨垂头时微翘的鼻尖,多余的话一句也不问。
夜晚一大一小占据床塌左右两边,直到行雨翻身将小孩抱进怀里,一身暖香将他完全包围。行雨拍拍他后脑,语气有些奇怪:你有没有回去的地方呀?
这次小孩回答得很快:没有。
哦。行雨尽量把小孩再抱紧一点,声音轻轻地:那你可以陪着我,和我一起。
怀里的小孩没出声,可行雨心意已决,强扭的瓜也得甜。我叫行雨,你叫什么呀?
秉烛。
行雨点点头,若有所思:没有姓氏?
怀里的身体僵硬片刻。行雨沉吟着,目光飘啊飘落到客栈门牌大写的数字上,灵光一闪,把怀里人扒出来,指给他看:以后别人再问你,你就叫陆秉烛吧,好不好?陆秉烛,陆秉烛,很好听。
在这里没有姓氏是很麻烦的。行雨这么教他,却忘了自己也没有姓氏。
小孩手抓住行雨衣角,黑沉沉的眼睛看向木牌上的刻字。
从此以后,【陆】成了他的姓氏,也成了他来到人间学会的第一个字。
*
陆秉烛,学堂先生说你又和秦家小子打架了?村头大黄四脚朝摇尾卖乖,行雨伸手挠它肚子,一边还不忘教训刚放学的人:上回被你打出的伤都还没好全,怎么又挨你打了,他怎么惹你了?
陆秉烛沉稳地站在他身边,垂头乖乖挨训的模样。
比起一年以前全身脏乱骨瘦如柴的小狗,如今的小孩身板挺直,四肢骨肉均匀,头发整齐梳在耳后,露出一**康端正的面容来。
在看不见的地方,陆秉烛黑色的眸子却悄然与舒服吐舌头的大黄对上,眼神无澜,却已足够威慑。
大黄哀叫一声,从地上翻身起来,湿漉漉的舌头舔过行雨手背,屁股一转飞快跑开了。
陆秉烛从袖子里掏出张白帕,牵过眼前人的手,专心一遍遍地擦拭方才被大黄舔过的地方,同时也不忘回答:我没打他,只是推开他,他自己撞在柱子上,却和先生告状是我打的。
小孩声音平静,声线比同龄人要低很多,说话速度亦不快不慢,配上无波无澜的表情,着实让人不由信服。
行雨皱了皱鼻子,他还想继续端着家长样子训人呢,可陆秉烛实在太听话,同龄人犯的错他一概不犯,一点也不给行雨端架子的机会。
不要擦了,都擦红了。
行雨收回手,莹白的手背泛起一小片红。
抱歉,小雨。陆秉烛眼神沉下,收回帕子。他用的力道其实很小,只是行雨皮肤太细白,比小孩都要容易留下印记,陆秉烛从来不让他碰厨具和沸水也是这个原因。
此时陆秉烛身高不过行雨腰部,低头认错时总是管用的。行雨有些别扭地伸手揉揉陆秉烛头发,把梳顺的长发揉乱,小声说:回家吧。
陆秉烛嘴角上扬,点头答应:好。
行雨与陆秉烛并列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拖长,看着两道细长的影子,行雨忽然道:这一年你好像都没怎么长高,明明吃得那么多
陆秉烛微微一怔,没有搭话。
第二日清晨,行雨迷迷糊糊被叫醒,陆秉烛坐在床边替他捞起一臂青丝。
陆秉烛,你长高了?
小孩原本坐着只在他肩下,今日却在他肩头了。
嗯。月白的丝带熟练在行雨发间系起,陆秉烛看他水雾濛濛的眼,问:小雨,我还会长得更高,你开心吗?
小孩眼睛亮起来,他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于是行雨点点头,软软倾身在小孩脸颊印了个吻:开心的。
陆秉烛感受着脸颊温软的触感,脑内浮现起前几日秦家小子笑得羞涩给行雨递糖果的模样,行雨也是这样高兴地弯腰侧头给别的小孩一个亲吻。
秦家小子还偏要在学堂与他炫耀,说他与行雨不是真正的兄弟,还说他是可替代的,谁都可以陪在行雨身边
不是的,没人可以替代他的。
陆秉烛捧起行雨一只手,手上指节较小,细白的皮肉分布匀称,腕骨伶仃,指尖水红,漂亮极了。
低头,双唇贴在当初被他咬坏过的地方,陆秉烛闭眼叹谓。
没人能够永远陪在行雨身边,因为他们都会湮灭,生如蜉蝣,朝生暮死,只有他陆秉烛,无论千年还是万载,沧海桑田,日月颠倒,他都能陪在行雨身边。
秦家小子说错了,他是不可替代的。
*
大概是陆秉烛十七岁那年,人间掀起一场浩大的战乱,战火纷飞,生灵涂炭,流离失所的人们随处可见。
紧随战乱而来的是饥荒和瘟疫,冲天的火焰在城墙内燃烧着,城内乱作一片,小儿啼哭不断。
火光中,逃窜的人们乱作一团,无人注意灰黑的街道上,有一纤细人影直往烧起的建筑物里扎。
行雨抱着那四岁大的女孩坐在臂上,昏迷的女孩半边面目血肉模糊,橘红色的火场里,行雨捂住她口鼻,弯腰一边治愈她一边往外跑去。
他把女孩交给在屋外哭号的女人,嘱咐一句:快走。便又扎身到其他焦屋里去。
腿脚不便的男人困在楼上,行雨听见呼救赶去,大火围困,他不得已只好显现翅膀,提着男人往空中飞去,最终安全落在焦黑的街头。
有没有哪里受
妖怪!呜啊啊啊!妖怪啊!男人显然惊吓过度,头几乎要缩到锁骨里,双手胡乱挥动推开要上前查看他情况的人。
行雨一时不察,被他大力推得往后倒去
小心。
陆秉烛及时赶来,从身后抓住他两边手臂,把人牢牢护在怀里。
我没事,城外的庇护所都布置好了吗?行雨重新收起翅膀,一点不在意陆秉烛的目光,他鬓发凌乱,额角鼻尖都是细汗,亮晶晶地在火光里闪动。
布置好了,衙门和许多府里的护卫都在帮忙。陆秉烛无视身旁受惊过度而瘫倒的男人,他如今要比行雨高出一个脑袋还有多,肩背宽阔,站在行雨面前时能把人视线完全遮住:城外伤民太多,比起这里,城外更需要你。
他伸手揩去行雨侧脸沾上的木灰,原本莹**润的脸颊因为火光变得艳红,水冷明澈的眉眼间沾了沾了不知谁的血,陆秉烛拇指指腹按住那点血迹,稍微用力擦拭干净。
我知道了,你别擦了。行雨拍开他作乱的大手,把这人带上,去城外帮忙。
陆秉烛没动,他瞥一眼地上的人,眼神毫无触动。
陆秉烛。
行雨已经很久没这么沉下声音叫过他,他一直表现地很好,努力将自己的行为框到人类的道德伦常中去,就为了行雨一个肯定的眼神和几句夸赞的话语。
陆秉烛弯腰,把地上的人提起来,扛在肩上与行雨一同往城外走去。
你要救人,别害人。行雨声音清脆,如珠玉掷地。
两人走在火光中,夜风染上了烫人的温度拂在他们的皮肤上。
在陆秉烛漫长的长大过程中,行雨怎么会察觉不到他与人世格格不入的地方,不如说从遇见陆秉烛的第一面他便有所觉察了,所以他将陆秉烛带在身边,试图将他拉进世间,而不仅只是度上一层人皮,冠上人的姓名,他得找到一套能约束陆秉烛善恶的规则。
我明白了。陆秉烛点头。
*
战乱结束后,新的国家建立,从脚步蹒跚到盛世和平,完全磨灭战争带来的伤痕,一共花去近四代君主的努力,近一百六十年的时间。
柳州护城河上风帘翠幕,花灯流光溢彩,廊烟桥道弯弯绕绕成一幅繁华无尽的盛世图景。
今日花灯节,天还未全然黑下来,全城的灯光倒是先点燃了,人们从家中出来,无论男女老少高低贵贱都聚集到护城河边,逛花灯看烟火。
人群里,陆秉烛突出一截来,他穿着黑色长衫,腰腹缠着刺绣的束带,一身暗色唯有那鹅黄的刺绣亮眼,刺绣走针全是错脚,歪歪扭扭勉强绣成小鸭子的形状。
瞧那个不知哪家的小姐,绣工着实差了些。周围看灯少女悄悄指向陆秉烛,与同行伙伴说话,笑容可爱。
同行的少女轻掐她脸颊,也笑说:就是这般绣工,这如意郎君也乐意戴,定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陆秉烛手上还牵着某人丢下的马,他听那两位少女提起眷侣,若有所思。
腰带上的刺绣是行雨前不久无事可做时胡乱绣的,他心血来潮,只片刻就转手将绣好的小鸭子丢了,是陆秉烛捡回来,面色不变地自觉用起来了。
眷侣,他想,他与行雨相伴算起里已有一百七十年,只他们二人日夜相对,多少也能算是眷侣吧,算的,一定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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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使,你好——我在我脊髓上飞跑(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