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水豚(16)
月亮小狗 作者:作者:柚子水豚
柚子水豚(16)
十二个半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马德里巴拉哈斯机场航站楼。
此时,是马德里时间凌晨五点半。
从飞机的小窗口看向外面,天还是黑的。
乐月的耳机里,刚好切到《彩虹》: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
时间是解药,也是毒药。
第23章 生日 十八岁
乐月提了行李, 推了一辆轮子不怎么好用的小车,跟着机场Salida的标识走出到达大厅,一眼就看到home妈home爸举着写了Luna Le的牌子,激动地朝她招手。
玛利亚夸张地叫着carino, hija mia等等亲昵称呼迎上来, 给了乐月一个大大的拥抱, 行了贴面礼。
荷西也拥抱了乐月, 接过行李车, 一副吃惊的表情说:天呐, Luna看起来比视频里还显小, 亚洲基因真的太神奇了, 你真的有十七岁吗?
要不,给您再看看护照?乐月装作开书包的样子,抬头笑笑。
Luna比视频里还漂亮, 皮肤真好, 我太喜欢你的眼睛了。玛利亚亲昵地揽住乐月的肩膀,带着她往停车场走。
乐月对于夸赞从来不会忸怩,大方道谢:谢谢, 我也喜欢你的蓝眼睛。
Luna, 没想到你西语说的这么好, Jos,你发现没有,Luna竟然有点马德里口音?玛利亚扭头对丈夫说,又回过头来问道:你是很小的时候就学过西班牙语吗?
十一岁的时候,有个朋友是马德里人,他教过我一点。乐月语气平静,像说起一件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小事儿。
荷西开了一辆中产标配雪铁龙C4, 载着乐月前往他们在马德里西北近郊的家。
夫妻俩的房子不在马德里市区,大部分经济条件不错的中产,更倾向于住在环境更好,更安静,户型也更大的郊区。
车开进一个绿化很好的小型社区,停在一栋红砖的联排前。
一下车,乐月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仔细一看,才发现联排的院子里,有一只大金毛正扒拉着围栏,努力从缝隙中探出鼻头,哈斯哈斯地喘气儿,时不时发出呜呜呜的撒娇声。
乐月不禁失笑。
无论是国内国外,养金毛的人也太多了吧?
玛利亚贴心的说:Luna怕狗吗?这是我小儿子的狗,别看都五岁了,还和只小狗崽似的,你要是害怕,我把它关起来。
我不怕。乐月摇摇头。
怕,是不怕。
就是看到金毛,即使过去那么多年了,她心里还是会下意识抽一下。
荷西拿钥匙打开院门,乐月看到了金毛的真身。
这小胖狗,伙食一看就很好,金毛摇着和旗帜似的大尾巴冲到乐月身旁,用脑袋一个劲儿地拱乐月的手。
乐月下意识摸摸金毛的头顶。
软软的,像丝线似的,这种触感,她几乎要忘记了。
它叫什么名字?乐月抓抓金毛的下巴,狗子舒服地仰起头任她摸。
Alpes,我小儿子起的,说是一种中国糖果的名字。玛利亚笑着说。
对,中国真的有一种糖果,叫阿尔卑斯糖。乐月也笑了,没想到玛利亚的小儿子还挺有品味。
荷西帮乐月把行李搬到二楼一个朝阳,带卫生间的小套房,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距离马德里最近的雪山。
这栋联排别墅面积不算大,两百多平米,二楼三个房间分别属于夫妻俩的三个孩子,他们住在一楼的主卧,是典型的欧洲中产配置。
乐月的房间,是他们大女儿之前住的房间,房间不大,朝向很好,阳光充足,陈设很像乐月在美剧里见过的少女房间,墙上贴着有年头的明星海报,床单是带着滚边的小碎花。
玛利亚和荷西的大女儿露西亚今年三十岁,在当地银行工作,已经结婚生子,和老公一起按揭买了房子,住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今天是周末,中午露西亚会带着老公孩子回父母家聚餐,玛利亚和荷西好趁机会介绍乐月给她认识。
乐月从行李箱中拿出送给送给夫妻俩的礼物,一只镶嵌了贝母的平遥漆器首饰盒,一枚刻有荷西中文名的玉石印章。
这种精致又特别的礼物,让夫妻俩心花怒放,本来两人就喜欢这个精致漂亮得像瓷娃娃一样的亚洲小姑娘,这下对乐月的好感度更高了。
荷西下楼去准备早餐,玛利亚征求乐月意见以后,像亲妈一样帮着乐月收拾东西。
乐月不觉得这是冒犯隐私,她很喜欢这对操心自己像亲爸妈的home爸home妈。
之前有听去别的国家的哥哥姐姐说过,遇上过区别对待像防贼一样的homestay。
比起他们,遇到玛丽亚和荷西夫妻俩,乐月可幸运多了。
Luna,你来了真好,平时就我和Jos两个人,太寂寞了。玛利亚坐在床边叠衣服,和乐月聊起家里的儿子们:我二儿子在英国读书,就留在伦敦工作,平时圣诞节三王节会回来,去年交了女朋友,三王节也不回家过了,要是这个房间衣柜不够用,你就用他房间的衣柜。
玛利亚像所有西班牙妇女一样,贼爱唠家常,如果不打断她可以絮絮叨叨说好久。
乐月不反感,即便她早就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咋呼,但是多听多说能帮她练习口语,就保持微笑听着,适时礼貌地恭维几句。
逗得玛利亚对她又亲又抱,真像对待久别归家的亲女儿似的。
玛利亚把叠好的衣服放到衣柜里,转身端详着乐月,眼里泛着心疼:你和我小儿子是一年的,他一月过的十八岁生日,还是最小的最贴心。他不出差,平时就会回家里住,就是他最近太忙了。
十八岁,就要出差?他不上学吗?乐月下意识问。
玛利亚提起小儿子,一脸骄傲:我小儿子是模特,新签约了Elit经济公司,这会儿在巴黎封闭集训,还有好几场秀要走。他估计八月底,或者九月初就回来了,那时候大学要开学。对了,我记得你也是UAM的?
对,还挺巧的,我也是UAM的。乐月随口答应着,从箱子拿出书本放到书架上。
玛利亚一拍手说道:我找他要个课表,你们有重叠的课,可以搭他的顺风车。这小子一月一过生日就考了驾照,荷西有辆车不怎么开,就给他开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查过交通图,坐小火车很方便,转一次车就直达学校门口。乐月摆摆手,谢绝玛利亚的提议。
她知道,一般这个十八、九岁的欧美男生,都非常中二。
乐月的高中有国际部也有交换生,对这个年龄段的外国男生好感度不高,没兴趣和他们打交道。
早餐准备好了!荷西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走,先去吃早餐,吃完了我给你看我们的家庭相册。
玛利亚拉着乐月下楼,穿过楼梯下方的走廊,来到客厅落地窗衔接的室外大露台。
联排别墅后院有两百多平米的小花园,荷西利用空余时间抬高地面,连接着客厅做了一个大露台,支上阳伞。
西班牙是地中海气候,马德里的夏天干燥凉爽,只要不在太阳底下,小风一吹很是舒服,一年也开不了几天空调。
夏日的早晨,听着鸟叫声,金毛大狗狗趴在脚边,一家人在露台上吃早餐,再美好不过了。
桌布是草绿色的格纹桌布,上大大小小的碟子、篮子、小碗、小杯子摆了满满一桌。
面包篮里盛放着角香酥脆,新鲜烘烤过的小面包,骨瓷碟里放着各种口味的西班牙火腿片,切好的水果,各种口味的果酱、黄油,小碗中是原味酸奶和新鲜的软奶酪。
荷西为乐月准备了两种口味的小面包,一种是倒上新鲜番茄泥、橄榄油,加上伊比利亚火腿少的咸口面包,一种是涂了黄油和果酱的甜口面包。
这是乐月第一次尝试伊比利亚火腿,一开始知道是生火腿还不大敢吃,试探着咬了一口,当肉质细腻柔软,微咸回甘的火腿片在口中融化,乐月就迷上了那种浓郁特殊的味道和口感。
早餐后,荷西要开车带乐月熟悉周边的设施和交通,玛利亚忙着准备中午聚餐用的食材,就忘了带乐月看家庭相册这回事。
荷西带乐月去附近的小火车站,办理了青年人特价的公交月票,方便出行。
UAM不在马德里市里,需要做小火车到达Campus,现在是暑假,乐月报名了市中心的私立语言学校提高西语,有了公交月票可以无限制的乘坐地铁、公交车和小火车,非常划算。
之后,荷西又带着乐月去一家local的甜品店挑选了一大盘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和奶油泡芙。
他指着这家老店的招牌说道:等到十二月的时候,他们会做特别特别好吃的Rscon,我们家三个孩子都喜欢吃。
接着,荷西还特意和乐月解释,Rscon是什么。
乐月笑着说:我知道,Roscn是三王节吃的一种传统点心,中间夹了鲜奶油,奶油里会藏有蚕豆和陶瓷小人,谁吃到会有好运,外层是带果干的甜甜圈面包。
荷西一脸惊讶:哈哈哈,Luna,你真的没来过马德里吗?我怎么不相信!
乐月笑着摇摇头。
却回想起了,多年前在一个叫云镇的北方小镇,曲折的小巷子,灰墙黑瓦的老平房,年幼的她怀里揣着姥爷做的三王甜甜圈,敲开赵家的木门。
一路跑来迎她的那个混血男孩,橄榄绿的眸子如水头极好的墨翠。
太阳明明还没出来,可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光。
卢卡声音柔和:Luna,Feliz da de Reyes!El regalo de los Reyes Magos ya est aqu.
月亮,三王节快乐,三王的礼物已经到了。
这种奇遇,就算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吧?
乐月自己都觉得太不真实了,像是梦一场。
荷西和乐月回到社区,停车时遇到了拖家带口来蹭饭的大女儿露西亚一家。
露西亚和母亲玛利亚长得很像,性格也是复制粘贴,一上来就热情地抱住乐月,还对着荷西开玩笑:Papi,有了Luna这个四女儿,我就不用每周都回来了。
这时,乐月发现露西亚身后,探出一颗金色头发的卷毛小脑袋。
小宝宝穿着一身红色波点连衣裙,头上别着同色系的发卡,粉嘟嘟像蜜桃一样的脸蛋,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瞪着她。
乐月一向对萌娃毫无抵抗力,蹲下身平视小宝宝的眼睛:Hola, me llamo Luna. Cmo te llamas?
你好,我叫月亮,你叫什么名字?
Me llamo Rosa, tengo tres anos.
我叫罗莎,我三岁啦。
小罗莎伸出三根胖嘟嘟的小手指,对乐月咧嘴笑得烂漫。
接着,小罗莎伸出藕瓜似的小手臂,主动圈住乐月的脖子,蜜桃小脸蛋左贴贴,右贴贴,嘴里发出奶奶的啵啵声。
这么乖巧的洋娃娃,直接把乐月的心都萌化了。
小罗莎行完贴面礼,扭头问露西亚:妈咪,Luna和Luca舅舅有点像,我想Luca舅舅了,舅舅今天回来吗?
乐月愣了一瞬,她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很快,乐月就让自己不要多想。
Luca是个很常见的西语名,在西班牙碰到重名的概率也很高,一定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卢卡。
可露西亚对女儿说的话,让乐月刚恢复平静的心跳,直接漏掉一拍。
Luna和Luca舅舅一样,有神秘的东方血统,当然漂亮。露西亚亲了一口罗莎的小脸蛋,笑着说:Luca舅舅在巴黎工作,今天回不来,你去给Luna拿舅舅的照片看,好不好?
好的,我最喜欢卢卡舅舅啦。罗莎乖巧地点点头,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进屋里。
许是见乐月神情有些诧异,露西亚解释道:我这个最小的弟弟不是亲生的,是中西混血。卢卡是我母亲故友的儿子,他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西班牙人。卢卡的母亲和我母亲当年一起去非洲,参加过无国界医生组织,是我母亲很好的朋友。后来,卢卡的母亲在中国去世了,他回到西班牙后一直没人照顾,我母亲就把他接回来,成了我们家最小的孩子。
怎么会没人照顾,他父亲不是在马德里吗?乐月脱口而出。
却忘了,这里没人告诉过她卢卡父亲也在马德里。
露西亚只当乐月猜的,一摊手,无奈地笑笑:我也不清楚,父母都没说过,我那时候已经大学毕业不住在家里了,也不了解具体情况。
Luna!小罗莎高举着一只木制相框跑出来,挥舞着小手在乐月面前蹦高高:Luna快看,这是我舅舅卢卡,他是模特,可帅啦!
说完,小罗莎学着电视里模特走台步的样子,掐着圆滚滚的小肥腰,左扭扭,右扭扭:我长大了,也要和舅舅一样,当模特!
小罗莎童言童语的可爱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只有乐月一个人,笑得很勉强。
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地难受。
原来,玛利亚一直说的小儿子,竟然是六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默默离开的卢卡。
十一岁的乐月曾经开玩笑对卢卡说:你个子这么高,又顶着一张帅脸,以后能当模特呢。
还大言不惭地说,要留着卢卡的大头贴,以后他若是成了世界顶级男模,自己可以拿去卖给狗仔队,赚一大笔。
乐月望着相框中熟悉的男孩。
不,照片中的身影,已经不再是那个带着稚气的男孩。
照片中的卢卡,看起来,是个带着少年感的年轻男人。
他身姿清瘦高大,浅蓝色衬衣像是挂在身上,浅棕色的卷发垂在额间,橄榄绿的眸子一如乐月第一次见他时,在他眼眸中看到那一片绿色的麦浪,眼神永远是温柔而坚定的。
卢卡,不再是乐月记忆中,藏在钱包夹层里那张大头贴中的模样。
在乐月看照片的同时,小罗莎偏偏头,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乐月看。
妈咪,Luna好漂亮好漂亮,我好喜欢她的黑头发和黑眼睛,我现在宣布,Luna和卢卡舅舅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两个人!罗莎的小奶音软乎乎的,甜蜜蜜的。
乐月视线从照片上移开,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弯下腰,抱起软得像棉花糖似的洋娃娃:谢谢,罗莎是这个世界上最甜最甜的小甜心。
别说,小家伙还挺沉,乐月抱得有些吃力。
小罗莎屁股扭一扭,从乐月手里拿过相框,不依不饶地问:Luna,你还没说我舅舅很帅呢?
乐月顿了一下,语气克制又礼貌:Muy guapo.
很帅。
但是,帅又怎么样呢?
他早就不是她的小狗了。
暑假剩下的日子,乐月每天的生活很规律。
她选了早上八点半的课,七点五十从家里出发,坐两站小火车,从Pozuelo坐到Principe Po,换乘地铁六号线到Plaza de Espana,就是有唐吉坷德和桑丘雕像的西班牙广场,步行两分钟到语言学校上课。
入学成绩测试之后,她被分到了C1级别的课堂。
在语言学校,乐月认识了几个读语言和申请研究生的中国留学生,也特别巧,大家都是北方人。
2008年,来西班牙留学的中国学生本就寥寥无几,如果在大学里碰到华裔面孔,大概率是在当地出生长大的华二代或者日本、韩国人,能碰上北方孩子就更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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