饯冬-(35)
迷人心窍 作者:作者:饯冬
饯冬(35)
倪清吃痛的惊呼一声,蹲在地上。
她这才幡然领悟,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要接过纸箱的意思。他只想耍她,像耍一只小动物那样,看她被困于铁笼,被他耍的团团转,而他只负责冷眼旁观,捧腹大笑。
如今,小动物因为他受伤,程崎漫不经心的走近,薄薄内双里噙着冷,他蹲在她面前,双腿张开,双手撑在膝盖骨上,一副置之度外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心疼,学姐也太不小心了。
十足的痞子。
倪清不由得咬紧下唇,死死瞪住他,他果然还他妈是个混蛋。
程崎看向她的脚,此刻,白皙的脚背因为重物的坠落变得有些泛红。
倪清一言不发,不过,光是从她脖间细密洇出的汗液,就能看出,她伤的不轻。
纸箱里的物资撒了一地。圆滚滚的橙子和西红柿悉数滚落,没有人补救。汁水流在地上,橙色和红色混在一起,像血。
程崎扬了扬眉,不动声色的欣赏了一下这里触目惊心的场面,又享受了一下倪清满是恨意的目光,气定神闲的起身,毫无留恋的离去。
看着程崎离开的背影,倪清只觉心绞痛。
这他妈的,都叫什么事啊?
今早,辅导员给她发微信,叫她下午两点去办公室,帮忙搬物资,并分发,去操场的路上遇到程崎,程崎说他太渴,倪清好心,先给他一瓶,哪晓得这混小子拿到水,二话不说直接把瓶盖拧开倒在她头上。
疯狗。
疯狗!
下午,她跟辅导员请假并道歉,辅导员见她伤得不轻便也没放在心上,大手一挥,物资的费用一笔勾销,不用她赔,倪清连连道谢,转身去了校门诊室。
校医为她简单包扎了下,又给她开了两瓶跌打损伤搽剂和药膏,嘱咐她多休息,不要碰水。
拿了药,倪清乖巧应声,道谢后,回到宿舍。
到了晚上,辅导员忙昏头,就人手不够一事,再次call倪清去操场帮忙,她没来得及拒绝,辅导员先撂了电话,紧接,耳边传来一阵忙音。
夜风鼓起欲要褪色的绿叶,空气里弥漫薄薄水意。倪清穿着短裤,踩上拖鞋出门。
这次她学聪明了,在外面加了件外套。
操场在宿舍楼和教学楼之间,从食堂的小门穿过来,没几步路的距离。
倪清到的时候,是晚上七点。
那个时候,天已经黑掉大半,零星一点微光来自街道两旁的路灯。
再靠近些,她才发现,不仅仅是路灯,那些晃动的、细碎的、满天星般的光线,还来源于手电筒。无数个手电筒。
只见,草坪上面,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手里拿着手电筒,很有节律的左摇右摆,而他们中间,有一个男生站在那儿,深情的演唱着周杰伦的《兰亭序》。
雨打蕉叶又潇潇了几夜
我等春雷来提醒你爱谁
感情在操场开演唱会呢?倪清拧了下眉,这届新生在搞什么幺蛾子?
巧的是,程崎也在这个营。
身姿挺拔的男人,气质出众,即使穿着着装统一的军训服,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被人认出,自然而然的吸引同僚目光。
远远的,倪清看见他,看见他不苟言笑的从人群中走出,看见他被推搡着进入舞台中央。
确实是这样的,教官让同学们在晚上进行才艺表演,是每年军训的保留节目。
让她想想她当年表演的是什么才艺来着?
倪清眯起眼睛。
哦,想起来了,她大一走运,没被起哄上台。
目光淡淡扫到程崎脸上,又移开。倪清双手环抱,往中医学专业的军营走。
程崎好不好运可就难说了。
况且,这热闹倪清不想参合,毕竟她是奉辅导员之命,来看管同专业学弟学妹的。他是死是活,是出糗是风光,皆与她无关。
程崎微微驼背,散漫随意的站在人群中央。
他是天生带着痞和傲,光是往那儿一站,周身便是一股浑然天成的混不吝的少年气。
男人垂着眼,没动静,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周围的起哄。
沉默半晌,他抬头,盯住路过的倪清,坏点子几乎是立刻侵入他的脑中,程崎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我么就跳舞好了。
厉害啊,还会跳舞,教官一脚翘在台阶上,叉着腰,嘴巴里叼着根竹签子,冲着他笑,你准备跳什么舞?需要伴奏么?
伴奏就不用了,程崎恢复平日里冷冷的模样,不过,我跳的是双人舞。
啊,教官愣了一秒,兴致勃勃的问,那你的舞伴是哪一位呢?
教官今年即将三十,这要是放在十年前,他也是个年轻轻的,水灵灵的大小伙子,所以少年的想法,他自诩比谁都清楚。
看着程崎冷硬的脸,他不自觉心下感叹:
现在的小孩儿就是牛逼,才艺表演都能搞成把妹的途径,这小子肯定是看上同营的妹子,一方面,跳双人舞能和妹子近距离感情升温,另一方面,又能让妹子对他刮目相看。
牛,
真nm牛。
不过,下一秒,现实就在他脸上无情的留下啪啪两个红掌印。
打脸了,
太打脸了。
教官看着二人的舞姿,一脸凝重。
这捏妈跳的什么玩楞啊玩儿呢?
47. 第四十七章 程崎,你还爱她。
chapter47:
那你的舞伴是哪一位呢?
随着教官的话音落下, 程崎的下巴朝倪清的方向扬了扬,慢悠悠道,那儿呢。
*** ***
旁边军营的教官对着她发号施令,这是倪清怎么也没想到的情况。
那边那个女生,
诶, 你过来一下,
对对对, 就是你, 来来来。
男人语速很快, 纵使隔着好几米的距离, 倪清都能从他脸上看见两个字焦急。
果然, 她不动声色地呆在原地,没几秒,教官就忙不迭一路小跑到她跟前, 别不好意思嘛, 大伙儿等着你呢。
灯光下,他看清倪清的脸,眉目清潋, 不施粉黛, 是一种叫人见了, 会觉得很舒服的长相。
教官心道,长得确实别致。
只可惜,那张别致的脸蛋不苟言笑,傲得像只天鹅,拒人千里。
等什么?
果然,声音也冷。
教官笑道,才艺表演, 你先跟我来吧。
视线固定在不远处的人群,以及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人,倪清陡然间预料到什么,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面前满面喜色的教官,倪清碍于面上,没好意思拒绝,好。
就是这位,咱们营最帅的小帅哥,邀请你跳舞嘞。
倪清尴尬的笑笑,不用看就能想象得出,此刻,男人眼尾收拢,狭长锋利,像一只盯上猎物的鳄,一旦咬紧盘中餐的脖子,便死也不会松齿。
程崎算准了她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拒绝。
所以装出一幅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
他像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微弓着背,一手背在后腰,一手举起,摆在她眼前,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舞一曲吗?
倪清盯住那只等待回应的手,犹豫不决。
男人的手,干净好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清晰,白皙的指尖甚至有些泛红。
抬眼,和他对视。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男人面色鲜少的平和,凝神看一个人时竟能做到这般温柔,叫人难以抗拒。
她承认,这一秒,她忽略了所有过往云烟。
好吧。再信他一次。
一只手柔柔的落入他掌心,另一只若有似无的搭于男人的肩,倪清不自觉挺直了腰身,不得不说,在操场跳华尔兹,人生独一份的怪。
程崎的手很大,指腹粗糙,与她接触时,充满侵略性的与她五指相扣。灼热的体温从他的掌心传过来,惹得她脸红一瞬。
魔法般的事情发生在下一秒,教官的手机里开始播放钢琴和小提琴的合奏。清脆的乐曲,舒伯特的《小夜曲》,总有令人舒缓放松的魔力。
在他的主导下,他们随着音乐漫步、旋转,她第一次知道,和一个男人跳舞,是一件如此亲密无间的事。
大手轻轻覆在她的腰肢,先是欲擒故纵的游走,接着一点点,缓慢细致,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厮磨,隔着外衣,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懒散中,带着几分冷淡的欲。
睫毛微颤,她不动声色的看他,她从来不知道,他还会跳华尔兹。
男人低着头,面色冷淡,无悲无喜,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同男性气息一起,包裹住她,产生一种令人全身酥麻的电流。
倪清的手指并不熟练的搭在他的肩,细细密密的抖,他知道的,她向来厌恶引人注目的位置,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故意推她上台,不是吗?
盯着女人白皙的脖颈看了几秒,程崎的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而后,不等倪清有所洞察,他故意松手,将她绊倒在地。
关于那天晚上的记忆,倪清模糊不清,唯独那晚的风,她记得清楚,裹着湿气的热风袭来,像烧红的炭,一寸一寸,灼烤着她的耳根和脸颊。着火般的刺痛。
脚上的拖鞋飞出去大概几十厘米,倪清臀部着地,沉沉的摔在地上。
嘶一声,她倒吸一口凉气,吃痛的闭上双眼。
手肘后撑在草地上,有泥水溅在手腕,黑发凌乱的糊在脸边,那时候的倪清,给人以一种凄惨的破碎感。
余光中,她看见慌乱的人潮窸窸窣窣,有惊呼,有旁观沉默,有看热闹起哄,就是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
包括他,身为罪魁祸首的他。
程崎注意到她视线,跟着直视过来,他没有说话,脸上挂着的,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模样。
倪清不再看他,脸埋着,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眼圈发胀,鼻子酸的想哭。与此同时,她又不想在这个众目睽睽的时刻哭出来,太丢脸了。
不可以哭,她对自己说,不许哭!
可是,可是眼泪不听话呀,最终,她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
好久后,她听见教官在程崎耳边低声道,你怎么回事,快把人扶起来啊。
他只是低眸,冷冷看她一眼,没有照做,不要。
程崎没有扶她。
疼痛后知后觉的从下肢袭上全身。
倪清捏着草地的手指发抖,她紧咬着牙关,牵扯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旁边的人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一言不合,这俩人就撕扒起来。
只有程崎漆黑的眸子里写满笃定,她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发作的。
他太了解她了。
她总是这样,无论什么苦,能咽的,不能咽的,统统糅杂在一起,塞进肚子,只有忍到极致,忍无可忍之时,才会一次性爆发出来。
而那个爆发的时刻显然不是现在,因为当丢脸占据上风,愤怒,便没了棱角。
*** ***
唇上的血色悉数褪尽,惨若一张白纸,倪清一瘸一拐回到宿舍,踟蹰在门前,思考措辞。
她该如何向她们解释:衣服上的泥泞、手背上的红肿,和脸上的哭痕呢?
伤脑筋。
有时候命运之神就是这样,全然不给人准备的机会以及伤脑筋的时间,便把人推向不知所措的境地,秒针在表上转了一圈,倏忽间,宿舍门从里面被打开。
天生敏感的少女自然一眼看出,她刚哭过。
周韵仪愣了愣神,上下看她一圈,开口,你,怎么了?
周韵仪拿着保温杯,看起来要去接热水。看见倪清时,保温杯在手心振了两下,看得出,她被倪清落魄的模样吓得不轻。
没什么事。倪清回以微笑,侧身走进去,就是不小心摔倒了。
没人相信她的话,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在哪摔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听见二人谈话的声音,冯星伊和陆依也回头看她。
灯下,她的嘴唇显现出一种病态的淡粉色,纤长的睫毛轻颤着,闭合,又睁开,病怏怏的。
冯星伊坐在书桌前面,笔记本上打字的手停下,转脸,眼睛定在倪清身上,啊,怎么摔得这么严重啊?衣服都脏了。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出于鄙夷还是担心。
没关系,不严重的,倪清走过她,从衣柜里随手抓了件衣服,转身进了独卫,我先去换身衣服。
好。独卫外面,打字声重现,冯星伊继续说,欸你不是去帮辅导员的忙吗?在哪摔的?也太不小心了。
你别说她了,她也不想摔的啊。陆依看了冯星伊一眼。
独卫里面,倪清脱下脏衣服,放进脏衣篓里,倒入几滴洗衣液,泡在水里。
她洗洗手,在棉巾上擦干净,换上新衣服,没有答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几分钟后,倪清打开独卫的门,匆匆下楼。
身后,周韵仪在喊,你去哪儿?
医务室。
她莫名有种预感,倪清身上有大事要发生。
军训结束是晚上八点,程崎的宿舍楼下。
长长的黑发垂及腰线,女人站在漫天纷飞的樱花树下,背手,垂头,百无聊赖踢着地上的石子,他一眼便看到了她。她换了身干净的棉质连衣裙。
一刻的怔松,程崎继续和室友往前走,经过她的时候,面无表情,就像眼前蒙上了灰布,看不见她,哪怕她叫了他的名字。
程崎。
程崎!
崎哥。一边的魏浩成看不下去,小声用手戳程崎的肩,她叫你。
而后,魏浩成看着倪清,笑得一脸明媚,学姐好。
你好。倪清也朝魏浩成点头,视线却自始至终都停在程崎脸上。
然而,他还是没有理她,错身经过,仿佛她这个人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厌恶和羞耻交互盘缠,她恨自己来找程崎谈判。而对方拿她当摆设,充耳不闻她的鬼吼鬼叫,直白的拒绝与她对话。
程崎!你闹够了没有?
倪清对着他削瘦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你来京南,就是为了报复我吗?
这次,他停住了脚步。
程崎。我再问你一遍!你千辛万苦考上京南,是不是为了报复我?
说话!
是。他转过身来,言辞冷硬。此刻倪清才发现,他的脸居然可以更冷。
哈倪清气得发抖,欲说什么,却忽然听见男人的下文。
像一把匕首,无形而锋利,直击她的心脏。
你欠我的。
倪清。
这是你欠我的。
男人站在昏暗的阴影里,目光猩红锐利,定格在她身上。
指甲紧紧陷进手心,倪清克制住内心无用的悲哀,狠狠的说,好。你要跟我玩是吧?行,我奉陪到底。
天色渐暗,饱和度愈来愈低。
倪清的后脊像是逐渐凝结的冰霜,一股脑儿的散发出寒意。
看着倪清倔强的背影,程崎的心底翻滚着,汹涌着,恍惚间,有一道声音,提出荒谬的假设你还爱她吧?程崎,你还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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