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简言之就是我(53)
东邪 作者:作者:简言之就是我
分卷阅读简言之就是我(53)
东勰被带到后院的另一个空旷的车间里,他们循着光源,绕过一台台巨大的机器朝里走,然后他看到了同样被捆成大闸蟹,嘴里塞着毛巾的覃嘉穆。东勰看到他脸上和身上都没有伤,稍微松了口气。自从嘉穆被缉毒警带走到现在的几个月来,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东勰做梦也没有想到,再次碰面居然会是这样的场景。两个被毛巾塞住嘴巴的囚犯,各自被人按着,哑巴一样抻长了脖子互相呜呜呜地喊,交换着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的信号。林公子在一旁抚掌而笑,说:真恩爱啊,生擒了一对儿活鸳鸯。
陈霄霆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眼睛躲开被五花大绑着的好友。两个小时以前,覃嘉穆毫不设防地跟陈霄霆上了车。他是那么无条件地信任曾经的好友,对自己身边可疑的一切都缺乏警惕哪里来的黑色尼桑车?哪里来的两个陌生人?哪里的饭店酒吧不好去偏偏大半夜路上跑一个小时去吃饭喝酒?
嘉穆是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上的车,他还以为要去什么人多的地方。尽管他的歌手职业被毁了,可是职业病却给Adam完完整整地训练了出来,仍然时刻注意自己的着装细节,避免在公共场所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陈霄霆替自己的猎物悲哀了一路,猎物显然对危机四伏的目的地毫无感知,对自己给的眼神和暗示也相当麻木,甚至还跟坐在后座的两个毒贩攀谈起来。自从做了歌手以后,嘉穆比以前开朗了很多,连职业生涯被毁都没有让他变回以前寡言少语的那个覃嘉穆。两个毒贩在后座用眼睛互通无线电,入行这么多年,怕是谁也没见过如此健谈的肉票。
林公子牛郎织女的戏码看够了,开始对手下人发号施令:去把他俩做了吧,就埋后院儿,挖坑的时候动静别太大。
等一下!陈霄霆难以置信地猛一抬头,你这是要......杀人?
林公子眯缝着眼睛看他,像是努力想要从对方的话里听出另一层含义。她说:不然呢?他们俩现在知道了这个地方,出去抖给警察,这里所有人都不用活了。她停顿了几秒,随后补充道,包括你。
陈霄霆一身一身地出着冷汗,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可是脸上却满不在乎。他耸了下肩,意思是:随便你。接着他说:你可想好了,做了他们俩,咱们就都是杀人犯了。
林公子哈哈大笑,其他几个毒贩子也跟着他们的老大笑起来。林公子请他陈老弟去厂房四处看看,他们制出的那些毒品,加上之前贩出的,早就够枪毙好几回了。就是再多背上两条人命,她林公子也就只能死上一次,也没法儿多出几个脑袋让警察逐条按照罪名去枪毙了。
陈霄霆站在原地紧紧抿着嘴唇,极力控制着腿上肌肉的震颤。他在心里警告自己,绝不能再多说了,他已经尽力了。这女人疑心极重,再说下去她会怀疑自己的忠诚,甚至会断了自己的药。
好几个毒贩齐上手,将拼命挣扎的两个肉票往外搬运。所有人都听见,他们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的了,那是所有生物基因里最底层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在垂死之前被瞬间激活的反应。陈霄霆看到嘉穆的裤子上洇湿了一大片,被人抬起来的时候滴滴答答地滴下水来,他的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不敢再看。
林冉冉你疯了吧?!压寨夫人出场了。在这里只有吴婉昕一个人敢叫林公子的真名,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进来的。覃嘉穆突然安静下来,眼前的画面对于他来说怪诞极了,可是下一秒他却挣扎得变本加厉,眼泪鼻涕流了自己满头满脸。
谁让你来的?林公子的表情极不耐烦,出去等着,我把这点事办完就带你回去。
吴婉昕风情万种地媚笑了一下,语带讽刺地说:你还真想当杀人犯呐?啊?你那菩萨佛祖都白拜了。
林公子冷笑了一声,我放了他们就功德无量了?我就是再救一百个人菩萨佛祖也容不下我!
你不给你自己积德,也该给你妈积点德。吴婉昕看似心不在焉地说,手上把玩着林公子的一串佛珠,你还记得上回你把小奶瓶活活弄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妈第二天就中风了,在床上一直躺到现在。你现在弄死他们俩,是想让老太太以后永远都下不了床,还是想让老太太用命替你还债?
林公子听了之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刚要说什么,一个瘸子拿着个手机急急忙忙地跛进来让她听电话。林公子接完电话,脸色更加难看,那已是一张明显带着凶相和匪气的面孔,所有人都不敢讲话。
怎么了?吴婉昕问。
没事,有一批货出了点问题。林公子说。接着,她把黄毛儿叫过来,小声道:找几个人先把他们俩看好,等我回来再说。另外她顿住,眼睛朝和下巴朝陈霄霆的方向一送,黄毛儿马上会意,手一抬,立刻上来五六个人将陈霄霆团团围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霄霆大惊失色。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林公子说,别以为你在车上使的那些眼神,打的那些暗号会神不知鬼不觉。你以为我派黄毛儿和坏水儿跟着你,真是给你打下手的吗?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吴婉昕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陈霄霆已经被几个□□打脚踢地按在了地上。她什么话也没说,跟着林公子上了那辆黑色尼桑。
31. 噩梦
连续很多天,蒋若言都重复做着同一个梦。那是她大学里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老天爷很帮忙,天气好得不得了。她和陈霄霆像两个幼儿园小朋友似的绕着覃嘉穆互相追逐打闹;覃嘉穆则是个慈祥老父亲,面带安静的微笑,时不时口头制止他的一双淘气儿女,温柔且徒劳。
梦境的前段就到这里,所有好日子的表现也突然中断。随之而来的是天色大变,人群骚乱,覃嘉穆和陈霄霆突然丢下自己跟随着人群跑去。她在后面边跑边喊,可是没有人理她。这时,她看到陈霄霆突然转过身来放慢速度倒着跑。他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又向她伸出手来,做出邀请的姿势,仿佛等着她去前面看什么好戏。蒋若言三两步跟上,随着他一起挤进了人群。接着,好戏在她面前上演了,她看到教务处那个名叫崔晋的年轻老师从一栋高耸如云的尖塔上一跃而下,接着血肉横飞地摔死在自己面前的水泥地面上......
蒋若言从睡梦中大汗淋漓地醒来,她被这个梦折磨了好几个晚上,有时醒来后她会将所有的细节全部忘掉,可是唯一忘不了的是在崔晋坠楼的一瞬间,她依稀看到了陈霄霆脸上浮着一个诡异的笑容。这笑容是如此的真切和邪门,让她每次回想都毛骨悚然。
蒋若言的母亲看到女儿日渐憔悴,便问她出了什么事情。蒋若言没说什么,只说最近睡眠不好。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母亲发现女儿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甚至有时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听见楼上房间里传来女儿惊醒的尖叫声。母亲觉得大不对劲,再三逼问才将女儿连日做噩梦的事给问出来。蒋若言的母亲是个信佛的人,每逢初一十五必去庙里敬香。她听女儿这样一说,立刻坐不住了,当天就带着蒋若言上了山,去了自己常去敬香的庙里。
这座庙不算大,但是香火却异常鼎盛。母亲当年以丈夫的名义斥资为庙里的每一尊佛像都塑了金身,此后丈夫蒋势坤的生意便越做越大,这庙的名声也就随着传开了。去年,母亲又花了大价钱请庙里的僧众连做了七天的水陆道场,阵仗之大,挥金如土,于是母亲成了这庙里最大的香客,大师父们见到她比见到菩萨还亲。
得知蒋若言母女上了山,年迈的老住持亲自到庙门口来迎接。母亲见了老住持,连忙双手合十,打躬作揖不停。蒋若言强打精神,跟着母亲和住持进了寺里的客堂。寒暄几句之后,母亲便说起女儿的噩梦来。老住持沉吟了一阵,又对着蒋若言的脸端详了半晌,问了她几个问题,无非是梦里出现的人现所在何处,她与他们的关系等等。蒋若言并不信教,此次随行不过是为了让母亲宽心,所以就随口敷衍作答。直到老住持问到,她梦里那个从尖塔上跳下来的老师缘何自戕时,蒋若言的神色马上就变了。她嘴上说不知道,目光却躲躲闪闪地落在脚尖前方的地砖上,头也不抬。老住持看见她神色有异,便也不再多问,起身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请母亲在堂外稍等片刻,说要替小姐诵经加持。母亲听了大喜过望,忙忙地给老住持又行一礼,然后嘱咐女儿,说护能法师为她亲自诵经是她的造化,让她好好听大师的话,说完便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客堂。
住持让人将客堂的门关上,然后问蒋若言,这位崔老师的死是否和她有关?蒋若言使劲儿地摇了摇头,这是她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这是她做过的所有荒唐事中唯一一件能称得上是罪孽的事。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她已经理解不了当年的自己了。当年的自己年轻、冲动,有着极致的爱和恨,起心动念都那么纯粹而且不计后果。她怎么也忘不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忘不了学校附近的那个烂尾工地,忘不了得知男友和老师背着自己如何如何时那种滔天的愤怒。于是在那一天,在陈霄霆的怂恿下没错,就是怂恿,这不是她为了推脱责任所措的辞,而是这么多年来她对心底里的这桩罪孽不断反刍后的结论她启动了一个险恶的计划,那就是不惜以毁掉一个老师的名声来夺回自己的挚爱。不是所有的恶果都可以归咎于年少轻狂的,只是她在把窃取来的崔晋的照片交给陈霄霆的时候的确没有预料到,这不是个简单的恶作剧,这是个杀人的计划,因为这世上真的有人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
蒋若言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阅遍人间百态的老和尚似笑非笑地阖着眼皮,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阿弥陀佛一声,摇头叹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情债,情债。接着,老和尚又问她是否堕过胎。蒋若言一听,浑身触电一样一抽搐,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老和尚看她的反应便觉得八九不离十了,于是撑着自己的老寒腿艰难地站起身,浑身的关节像是枯树枝折断一样劈啪作响,接着又是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施主什么都不必说了,老衲已心中有数。难怪施主母女二人尚未进寺,老衲便隐约听见有婴儿啼哭。如今看来,施主这连日的噩梦竟不是旁的,正是那婴灵作祟。罪过,罪过......
蒋若言泪流满面,同时心中暗惊,原来老住持早就把什么都看透了。她当下便对法师的神通深信不疑,连忙在老和尚面前跪下,一拜再拜,央求神僧搭救。老和尚把她扶起来,说道:施主可知世间万物若要降生为人需要经过多少轮回劫数,而施主却一念之差让这孩子失去了来到人间的机会,他能没有怨恨吗?况且......老和尚抻长了调子止住话,留心着对方的反应,蒋若言脸色苍白,两只眼睛肿成了两个水蜜桃。她急切地催促道:况且什么?老和尚又沉吟片刻,笑着点了点头,说:罢了,施主今日与老衲有缘,既然老衲已经漏了天机,不如与你说个明白。
蒋若言听不懂老和尚的话,可她正是因为听不懂,便觉得其中必定大有玄机。老和尚接着说:一条生命再世为人,往往是要报偿四种缘:报恩、报怨、还债、讨债。施主可知你打掉的胎儿所谓何人?老和尚像先生教书一样停顿下来,给学生留足思考的时间,然后接着说,就是那位因你而坠楼身亡的崔老师。他再世为人成为你的孩子,本是来报前世冤怨,谁料想施主竟堕了胎,这等于又杀了他一次,因此他的怨气无法化解,遂变作婴灵来纠缠母体。此怨灵非人非鬼非神非魔,以母体元神为食,若不及时超度,施主及家人的阳善、阴德、运势乃至寿元都将会折损,阿弥陀佛。
蒋若言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重新跪伏在老和尚面前,询问他如何才能化解冤孽。老和尚同一直站在旁边的胖和尚对了一眼,然后说:需得施主与全寺僧众早晚诵念《地藏菩萨本愿经》和《往生咒》,连诵七天,为亡者超度。
没有听见蒋若言的回应,老和尚阖起来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他见女施主面露难色,便说:施主放心,此事老衲和寺中僧众断不会透露给令堂。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多说恐添业障,为了施主您和家人的福报,老衲只好破戒一次了。蒋若言放下心来,忙请大师帮忙安排。老和尚与旁边的胖和尚又互相换了个眼色,便说:仪式的细节,寿才师父会与你商议。说完便到一边喝茶去了。
那个叫寿才的胖和尚从案桌上操起一本册子,笑眯眯地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佛礼。蒋若言用手背将眼泪擦了擦,随着胖和尚依案几而坐。和尚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面说:像这种仪式我们寺里办过很多次了,仪式呢有繁有简,所谓丰俭由人,施主可随缘捐赠。蒋若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她听明白了,现在是要谈价钱了。
胖和尚将手里的册子翻开来递给她,蒋若言接过来一看,上面已经按照仪式规格的丰俭程度将价目一一列好了,诵经人数越多价格越贵。如果有像是住持、元座、首座之类特殊级别的高僧在场,价钱还要往上翻番。此外,像什么香花灯幡,旗锣经幢,供碗香炉,符画纸马等各类器物也都是明码标价,看得人眼花缭乱。蒋若言把册子一阖,大小姐的劲儿不知不觉就拿起来了,她说:不用看了,只要效果好,师父们不用替我省钱。寿才和尚听了喜笑颜开,连忙起身善哉善哉个没完,把一双小眼睛都笑进了脸上的肥肉里。他请蒋若言先随母亲回去,并说寺里会尽快准备,等选好吉日之后再请她上山。接着又赶着她说了一大堆吉祥话才放她出门。
将母女二人送走后,寿才和尚去问住持,到底用了什么神通把那女孩看透的?住持把手一背,脸上略带点前辈看不上晚辈的神色,笑道:哪里来的什么神通?不过年纪大了,见得人多了。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你就能明白,这痴男怨女之间还能有什么新鲜事?一项一项去猜就是了。我一看那女孩的反应就猜到,她肯定是和学校的老师搞上了师生恋,后来又喜欢上了别人你想想,那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家里还那么有钱,校里校外肯定追求者不断,怎么可能死心塌地跟一个比自己大的老师呢?最后女孩移情别恋,这老师又钻了牛角尖,一时没想开自杀了,这时她发现自己怀了老师的孩子,没办法只好打掉。又觉得心里对不起人家,所以天天做噩梦。我料想跑不了这么个故事。
寿才对住持的推理拍手叫绝,连连称赞,谁说住持没有神通,住持那是洞明世事的大智慧大神通!听得老和尚眉开眼笑,当天就升了胖和尚的职。
接下去的几天,蒋若言依旧噩梦不断。在每一个梦境的结尾,陈霄霆的诡异笑容都会如期而至。起初那笑容一晃而过,而最近却越来越清晰。有时蒋若言在夜里惊醒时,甚至觉得陈霄霆刚刚就在旁边和自己同床共枕,脸上就是那样一副笑容看着自己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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