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厌辞(45)
昨日情书 作者:作者:姜厌辞
姜厌辞(45)
司月姐,你真勇敢。沈嘉迎着阳光的笑脸格外清透。
乔司月愣了下,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会是这样一个人,可我后来逃走了。
沈嘉摇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已经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情了,更何况这件事情你坚持了快十年,我都不敢想象,这十年里,你得克服多少困难。
乔司月眼眶微酸。这一路走来,身边所有知情人都不认可这段无望的感情,甚至都在劝她放弃,别再给自己期待了,后来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她还是没能做到。
好在她熬过了漫长的凛冬,前方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有她永远热爱的夏天。
比起你,我真的很差劲,明明阿池才离开三年,可我觉得我好像在慢慢忘记他,我已经记不清楚他的脸了,这样继续下去,我应该会把他完全忘记吧,我想他肯定会怪我的吧。
沈嘉几乎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起她男朋友的事,乔司月也是偶然一次听学校的老师说起,才知道她有个青梅竹马阿池,18岁当兵后再也没有回来,如今过去三年,杳无音讯。
村民都在说阿池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乱了眼睛,不愿再回到这犄角旮旯。也有人说他早就死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寄来。
可不管哪种猜测,他和沈嘉的故事已经停在了他离开大山的那天。
乔司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嘉无所谓地笑笑,转了话题:司月姐,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你的话,你们就赶紧在一起吧。人的一生这么短,谁都没法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沉默半晌,乔司月笑着应下,你说的对,我们快在一起了。
之后那一周,乔司月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教学计划。
薇南小学师资力量单薄,几乎一名教师撑起了一整个年级。在这批志愿者来之前,这群学生没有上过一节文娱课。
乔司月被分到美术课,她说话温柔有耐心,学生都喜欢她,上课积极性很高,课堂氛围活跃。
小乔老师,你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看我怎么样?
张狗蛋,你是不是傻?小乔老师早就有老公了,你凑什么热闹?
啊,我姐姐还在念书,小乔老师看上去比我姐姐还小,怎么就有老公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乔老师的老公就是周瑜啊。小姑娘扎着双马尾,一晃一晃的,我看阿姐的课本上写了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阿姐告诉我这公瑾就是周瑜,也就是小乔的老公。
乔司月忍俊不禁,教室乱哄哄的,她插不进一句话。
课后,乔司月回到办公室,收到林屿肆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张图片,好像是风铃草。
什么意思?乔司月没看明白。
薇南的网时好时差,她不知道对方的消息是多久前发来的,想回复,信号中断,迟迟发不出去。
毫无征兆的,地板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办公桌上的课本和笔盒相撞,全都被甩到地上,木椅也被震倒在地,接二连三的响声后,乔司月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办公室在四楼,来不及逃到空旷地带避险,乔司月只能跑到墙角抱头蹲下,寻求一线生机。
忽地,她想起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抬头去寻对方的身影。
就在三米外,沈嘉侧身倒在地上,小腿被倒下的书柜压住,头顶日光灯摇摇欲坠。
人在紧急状态下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就像当初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苏蓉下意识护住乔惟弋的举动。
说不上对错,两个都是她的孩子,可是人就会有偏爱,苏蓉也不过是在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个遵从内心的选择。
而在这一刻,说她圣母也好,罔顾自己性命也罢,她只知道她没法抛下沈嘉不管。
乔司月猛地扑上前,拽住沈嘉脚踝,卯足了劲往自己的方向一扯,日光灯掉落,碎玻璃溅了满地,有几片扎进她们身上。
顾不上疼,地面开始陷落,铺天盖地的灰尘涌上来,没几秒,两个人被裂缝完完全全地包裹住,窒息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轰隆一声巨响,是楼房倒坍的声音,盖过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逼仄环境带来的恐惧感将人的嗓子堵住,震后的空气陷入短暂而诡异的安静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唤了声:司月姐。
声音离得很近,乔司月能感觉到沈嘉就在自己身边,只不过她的手脚都被坍塌的水泥板牢牢箍住,无法动弹,只能用声音传递力量,我就在这里,你别怕。
司月姐,我好疼。
不见天日的环境里,一切感官像被剥夺,胸口的石块压得呼吸都变得困难,石灰里混进血腥味,分不清是谁的。
乔司月忽然理解了,林屿肆形容的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无力感。
就像现在的她和沈嘉,以及所有被困在地下的人,尽不了人事,只能听从天命。
死亡面前,太消耗人的意志,再胆大的人也会害怕,沈嘉泣不成声:司月姐,我们会死吗?
这问题乔司月没法给出答案,可她知道这种时候赋予自己希望有多重要,忍受着肩胛骨传来的钝痛,艰难开口安慰:别怕,救援队马上就回来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死了的话,我是不是能再见到阿池了?
乔司月被她的话怔住,眼尾迅速泛起红意。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阿池他已经死了,沈嘉喉咙艰难吞咽,我等不来他了,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两年前,阿池为救人溺水而死,他走得无声无息,回来时连场风风光光的葬礼也没办。只有几个亲戚朋友知道这个噩耗,阿池父母让她别等,人已经没了,等不回来的。
她不信,阿池说过会回来接她,就一定会来。她谁都不信,只信他。
乔司月闭了闭眼睛,脸上一片温热,无法区别是血还是泪。
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司月姐,被救出去后,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几声哽咽后,沈嘉极缓地说,如果我没死,我想去他离开的城市看看,可能的话,我会一直待在那里。
好像下雨了,能听见雨滴砸在水泥板上的声音,沈嘉的嗓音越说越轻,是生命不断消耗的信号。
雨却越下越大,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心上。
意识飘散之际,乔司月忽然想起了他,种种过往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额角滴落的血混着雨水盖住她眼睛,脑海里的画面也变得模糊。
就在沈嘉以为等不来对方回答时,耳边飘过来一道朦胧不清的嗓音,我想告诉那个人。
乔司月顺了顺呼吸,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是疼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出声也困难: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
她没力气往下说,只能在心里默默补充。
只喜欢你。
不管是过去,还是重逢后,她从来都没有直白地对他表露过爱意,哪怕她已经在心里排练过千万次,成为了刻骨铭心的一道疤,但这一刻,她还是想亲口告诉他:我喜欢你。
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只喜欢你。
一生很长,或许以后她会遇到很多比他还要优秀、对她还要好的人,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林屿肆她撒下满腔孤勇、不计代价不顾后果、用一整段青春喜欢过的人。
现在她想为了他,努力活下去。
第48章 48 九年过去,我还是只喜欢你
薇南地震发生时, 林屿肆刚结束完今天的交流活动,去附近花店买了束风铃草。
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去山区的路上, 实在没忍住给她发了条消息。
又怕破坏神秘感和惊喜效果,只能装模作样地拍张照片过去,没有配上任何文字。
估计那边信号不好,一直没收到回复。
他收起手机。
两个小时后, 车停在中转站,开往蔚南的班次最早要四十分钟后才能发动, 林屿肆又掏出手机看, 还是没有消息。
就在这时, 整个路面忽然开始震动,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动,手上的风铃草没拿稳, 掉在地上,被掉落的日光灯轧成碎渣,汁液流了一地。
他凭借本能跑到空旷地带,看见远处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山顶滚落,视线里是灰蒙蒙的一片。
地震了。
一夕之间,世界变了样。
像被夺了舍, 他双脚定在原地,心里的恐慌成倍增长。
网络彻底瘫痪,电话、信息通通拨不出。
他无从知晓她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越靠近薇南,震后的场景越是触目惊心,整个村庄几乎被夷为平地。
路被封锁, 不让进。
我是杭城古安区潮河消防支队特勤中队中队长,林屿肆
地震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林屿肆就跟贺敬诚打了报告,估计是贺敬诚已经跟这边的救援队打好招呼,等他拿出证件,武警轻轻点头,没再阻拦。
路被石块堵得严严实实,车开不进去,他跟随大部队抵达薇南小学。
救援行动刚部署完毕,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声:你们快去救我的孩子!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在一旁骂骂咧咧,好几次要往警戒线内冲,被现场维持秩序的武警拦下。
我儿子还在里面!你们快去救他!我们家就这一根独苗,没了可咋整!
搜救工作已经在进行了,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耐心等待。
都到什么节骨眼上了,还让我们等?敢情埋的不是你们家孩子,你们就不用着急了!
有人起了头,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来自家长的哭喊和抗议声。
气压急速下降,秩序瞬间乱套。
林屿肆太阳穴突突跳着,忍耐力早已绷到临界值,朝为首的男人吼了句:不帮忙就给我闭嘴,少他妈在这添乱。
男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嗓子震慑到,闭上嘴,不一会又开始小声抱怨。
从废墟里抬出来的十个八个没了生命体征,剩下的两个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没多久暴雨又开始下起来,给搜救难度增加不少,每位幸存者脸上盛满劫后余生的惊恐。
阴沉沉的天色,生离死别的哀恸弥漫在空气中,林屿肆的心被牢牢揪着,每抬出一个人,他都会循声看过去。
希望是她,但更害怕是没了呼吸的她。
胆战心惊地进行了长达六个小时不间断的搜寻与施救,体力渐渐不支。
满头大汗,衣服上盖满了灰尘泥土,手心手背全是被石板钢筋割破的口子,一处刚结痂另一处就开始冒血。
快来人!这里救出一个!有人喊了声。
林屿肆下意识往那看去
是了!那就是她!
他不可置信地红了眼,一路跌跌撞撞冲过去,被石板绊倒,膝盖狠狠磕了下,感觉不到疼似的,手脚并用,几乎是爬过去的。
后来回想起这一幕,自己也止不住发笑,当真又傻又狼狈。
重见天日,乔司月眼角被光刺出生理性眼泪,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直到她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嗓:唯唯。
霎那间,眼泪喷涌而出。
一切好像尘埃落定了,那颗摇摇欲坠的心脏终于落到实地。
她还活着,也等到了他,不是做梦,真好。
眼前还是模糊,她只能凭借气息辨别他的方位,从唇齿间溢出来的两个字,轻淡的像摸不着边的风,阿肆。
很早以前就想学别人这般唤他,可没想到第一次会是在这种场合下。
我在。
林屿肆视线从她满是血泪的脸上挪开,落在自己被鲜血浸染的白T上,呼吸滞了滞。
仿佛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攥住的不是他衣领,而是胸腔里惴惴不安的心脏。
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别怕,我就在这,我陪着你。
想抱住她又怕压到她伤口,只能在原地手足无措。
两名医生扛着担架跑来,林屿肆想跟上救护车,被医生拦下,非家属不能上车。
我是他目光扫过那张惨白的脸,心脏一紧,她未婚夫。
乔司月已经疼到快没有知觉,周遭的声音仿佛被过滤掉一般,只能听到他的,尤其是最后四个字,这让她找回些力气,手指在他手背上点了点。
林屿肆稍愣,收紧,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下,是不是疼?
不疼,我想告诉你她咳了几声,脸更白了。
医生拉来氧气罩想给她带上,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过去,医生一时心软,垂下手提醒了句:就两分钟。
足够了。
乔司月眨了眨眼,以示感激,目光辗转重新落回他身上,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要是答应和你在一起,这到底是出于单纯的喜欢,还是受到过去耿耿于怀的执念支配。
语速极慢,声音也轻,捶打在人心上却格外有力。
别说了,我们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好不好?
林屿肆心揪成一团,她执拗的样子截断他的心里话,最后只能顺着话题问下去:那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乔司月唇角很浅地弯了下,我喜欢的是过去的清爽少年,也是现在义无反顾出入生死场的英雄。
灯光照拂在她脸上,白到瘆人的脸色有了几分生气,九年过去,我还是只喜欢你。
林屿肆心脏重重跳了几下。
乔司月眼皮像压着一床棉絮,重到快要睁不开,意识也所剩无几,但这一刻她还是想把话说完,想把最直白的情绪袒露于他。
感情这种东西是算不清的,我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只知道,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我是不甘心的 。
我的人生有太多的遗憾,但那些事情在你面前好像都是微不足道的。
你听明白了吗?我们已经错过了九年,我不想再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听明白了。一旁,医生拿起呼吸罩不由分说地盖在她脸上,小姑娘你还有一辈子的话能说,咱不急在这一时哈,闭上眼睛休息会,一觉睡醒后保证让你第一眼就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林屿肆跟着哄:就在这陪着你,哪也不走。
好,她在心里应道。
乔司月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上午。
那医生没有骗她,第一眼,她见到的人就是他。
估计很久没有休息过,眼下青黑异常明显,下巴冒出胡渣。
看见他这副憔悴的模样,她眼睛泛酸。
是不是伤口开始疼了?
算上时间,麻药药效差不多已经过去。
林屿肆不受控地想起她身上密密匝匝的伤口,不深,但也快心疼死他了。
乔司月摇头,没觉得疼,就是困,也没什么力气。
饿不饿?
乔司月点头又摇头,饿,但没什么胃口。
林屿肆摸摸她的脸,我去给你买粥,乖乖等我回来。
乔司月很轻扯了扯他衣袖,不肯的意思。
想睡。你别走。
那再睡一觉。
她真的没力气说话,闭上眼睛很快睡过去,这一觉又睡了将近半天。
林屿肆不在,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才把心里的恐慌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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