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不病(37)
如水的月 作者:作者:太上不病
太上不病(37)
聂靖掐了烟,扔进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
这次陈队找我,也是为了这个英国人。离开江城后,他还会去找毒蛇。陈队他们这次行动也是盯紧了这个人,所以我们这次不是孤军奋战。
但抓这个英国人,一定要做到快狠准。他的代号是Z,没人见过真面目,但今晚他一定会出现。因为今晚程渭淮也会出现。他们要交易的东西太重要,双方都不放心过手别人。
王瑾萱站起身,冷静地说,我记得他们这次要交易的文物,价值......
她比了一个数字,后边的单位是亿。
白泽静了半晌,开口道,聂叔,行动过程中,我们还需要务必保证文物安全。
对。聂靖点头道,这个很重要。
还有,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好周濂清,听见了没。程渭淮不会放过他,高越川更不会,收网行动必须要让他全身而退。他抬手搭白泽的肩,用力压了压,字句清晰有力,瑾萱,白泽。这次行动很重要,周濂清要回来,这位Z先生,这次也务必,一定要落网。
王瑾萱和白泽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正色回应,是!
你们两个就负责盯紧他,到时候傅家少爷,傅寒山会配合我们。至于程扬那边,有杨丞盯着。据可靠消息,趁这次拍卖会,程扬大概率要被送走。说白了也就是逃跑。
聂靖摸出一支烟来,咬住说,要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告诉杨丞,不用抓活的。就地枪决。
是。
白泽应完命令,抬手将那支烟抢了下来。
聂叔,少抽点烟。
聂靖愣了一下,抬腿就踢他,你还管起老子来了。
白泽年轻反应快,敏捷地躲开,扬眉道, 清哥也说了让你少抽点烟,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
坐在沙发里操作着电脑的王瑾萱笑起来, 聂叔,你现在可踢不到他了啊。
聂靖笑了声,臭小子。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打火机,丢到桌子上。
不抽就不抽吧。
聂靖看了看窗外的越来越沉闷的云层,微微眯起眼低声道,
要变天了。
拍卖会的岛屿,离一处陆地岸边不远。
天暗,夜幕即将降临。
一艘船在江上缓缓推开涟漪,周濂清站在甲板上,看着船下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江水。
在看什么。
程渭淮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
周濂清淡淡笑道,看江。
江水很深啊。程渭淮低声道,不过江城的水,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深。
是啊。周濂清抬眼,水深了,翻起浪来也更汹涌一点。
平静太久,是到了该翻浪的时候了。程渭淮看着远处无尽的天江一色,声音被江上的风吹的有些远,但却依旧沉稳,阿闻,风浪这么大,要是我不小心被翻进江底了,你可别怪我拉你一起。谁让这么些年,我最拿你当知己。
程总,我怕水。
程渭淮笑了两声看向他,你怕我也得拉着你。
已经开春,吹来的风不再是刺骨的,只是有些淡淡的凉。
阿闻你知道吗,这么些年,我总有很多时候觉得,你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你啊,长着张吃斋念佛纯真善美的脸,心性和那几个字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濂清笑起来。
程渭淮同他闲聊一般,嗓音缓慢松散,你有时候,让我也觉得狠。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男人,不够狠成不了大事。
他似笑着道,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怎么总有人喜欢当好人,喜欢当英雄。又为什么有人崇拜英雄主义?什么是英雄,好人吗?可好人,几个有好报啊。
周濂清道,嗯,拿命换来的英雄,有什么用。
程渭淮笑道,就是这个道理,用命换,你去问问几个肯当什么英雄?那些人,不过是有人替他们去死了,虚情假意又轻而易举地造起一个神。然后没多久就彻底将神遗忘。
你只要看看,一旦到生死关头,那些崇拜英雄的人,暴露出来的人性里就只剩丑恶了。
周濂清想了想,咬了支烟点燃,若有所思道,比如,新闻里那些医闹的人?
程渭淮低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船离岸越来越远,孤立在寂静的江上。放眼望去,只剩遥不可及的光辉,和越来越暗的夜。
天上没有星辰,江上的风从未停歇。
人,只要有欲望,欲望一旦产生,那么不论多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世人遇到不公,都喜欢口口声声喊着光明,正义。那是因为不公落到自己身上了,想要别人当英雄去带来光明和正义。当作为旁观者,他们可以比任何人都冷漠。
程渭淮微微眯着眼,感受着冷冽的劲风,望着广阔掀浪的江水,声音沉稳平静
正义是什么?卑鄙者罪恶滔天,到头来,人们只会怪正义姗姗来迟。他们并不懂得迟来的正义不会失去光芒,只会埋怨自己受到的苦。
所以,值得什么呢。
程渭淮只觉得可笑。
周濂清目光深远幽静,望着江上一道道被不断划开又合上的涟漪。冰冷的江水翻涌,随船身激荡到甲板上,打湿裤腿。
深不见底的江水,如渊如崖。一旦坠入即会立刻被淹没,被毫不留情地吞噬。
可这样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又如此自由。像是昭示着毁灭性的解脱,让人想要甘愿坠入,沉沦。仿佛会蛊惑人心,诱惑灵魂。
跳下去,的确是自由。
周濂清被自己的念头引的失笑,他任猩红的烟在冷风里不断燃烧殆尽,沉着目色缓声道, 没错。
没错。
迟来的正义并不会失去光芒。
他只有到来和缺席,永远不会、也不该责怪他姗姗来迟。
50. Chapter50 50
如水的凉夜。
临岸的一间酒屋里, 橘色的灯光烘托着温和空荡的氛围。
程扬半躺在沙发里端着酒杯,看杯子里折映的光影,低声问。
姐, 程叔要我去哪?
郑辞恩坐在一旁, 平静地开口,反正是安全的好地方。
程扬似是而非地扯了个笑,那还能回来吗。
郑辞恩看向他, 不知道。
不过是避风头而已。高越川转了半圈桌上的玻璃杯,静道,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吗。程扬拿过酒瓶往杯子里倒满酒, 转头看向周濂清, 闻哥, 你觉得, 还能回来吗。
周濂清凝视着手上在燃烧的香烟,闻言抬眼,隔着窗户的玻璃看向外面深深的夜幕。
他声音有些缥缈, 答非所问, 你们看今晚江上起风压云的样子怎么有种大厦倾倒的感觉。
程扬的视线随之望去,看不到夜的尽头。郑辞恩也望向窗外, 长久安静。
高越川收回目光, 抽着烟沉沉道,要变天了而已。
不知道岛上怎么样。程扬喝了口酒躺回沙发, 叹道, 船来的应该比拍卖会结束早,我大概等不到见程叔最后一面了。
别乱说。郑辞恩垂着眼淡声道,又不是见不到了。
总能再见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说这句话是在告诉程扬,还是在安慰自己。
程扬看她一眼, 问,姐,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郑辞恩淡淡勾唇,程先生还在这,我走什么。
程扬笑了声,那看来是事情还没有到太糟糕的地步?
总之你安心离开就是了。
我这算是一走了之啊。程扬不以为然道,是不是显得我太不够义气了?
郑辞恩不留情面道,你留下来才是麻烦。
程扬笑道,行,明白。反正程叔也一直觉得我是个麻烦。
今晚就算是给你饯行。高越川端着酒杯去碰了一下程扬的杯子,喝完后看向周濂清道, 不过周先生今晚没有在岛上,倒是让人意外。
周濂清笑了笑,吹散烟雾,将燃尽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我对拍卖会没兴趣。
高越川含着笑意,意味深长道,这么看来,今晚程先生最信任的两个人,都不在岛上。
郑辞恩看向他,高总不也在这里。
高越川看着周濂清,声音低缓道,所以今晚岛上和岸上,大概都有一出好戏......周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周濂清叠着腿靠在沙发里,漫不经心道, 当然可以。
为什么将祝家二小姐放走了?
一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小姑娘而已,还留着她做什么。
是吗。高越川问,仅此而已?
周濂清抬眼,目光带着似笑的意味,不然高总觉得还有什么?我总不能将二小姐留下来,对她负责罢。要知道女人大多时候,都是比麻烦还难以解决的麻烦。
高越川眼底渐阴渐冷,垂眸道,周先生,风流债可不好偿还。
周濂清喝了半杯酒,不在意地抬眉道, 那就留到下辈子慢慢还。我素来比不上高总专情,我这样的人,太早结婚本就是一桩罪过。
程扬躺在沙发里放声笑。
高越川冷冷道,所以你不配。
周濂清扬唇,不配什么。
不配结婚。高越川抬眼,更不配娶宋小姐。
周濂清松着衣领笑了声,我不配。高总,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宋霏霏,已经是周太太了。
暂时的而已。
郑辞恩微微蹙眉。
暂时?周濂清看着他,笑意冷淡,是,的确可能是暂时。但是高越川我告诉你,不管到任何时候,你都没有资格觊觎我的妻子。即便是我不喜欢,不在意的女人,你也没有资格。就算是我不要她了,你也不配。
他总能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挑起他的怒火。这也是高越川最不堪一击的弱点。
人总是如此复杂。
好比混□□的无耻之徒对父母拥有孝心,恶贯满盈的毒贩爱女如命,杀人犯又对妻子一片痴情。
人们好像总能在丧尽天良的坏人身上找到那些他们不配拥有的人性,多奇怪。
因为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你太失败了。 周濂清在继续激怒他,高越川,你知道宋霏霏和我说过什么吗?她说这世上怀有恶意的坏人都不配活着。你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是坏人?
放高利贷,暴力催债,无恶不作周濂清冷笑了声,你这样的,就是坏人。
周闻!
高越川拍桌站起来,桌上的酒杯摔到地上,一片狼藉。
程扬叹了叹气,郑辞恩皱眉看向周濂清, 周先生......
生气了啊。周濂清在逆光中微眯着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样,能够让高越川轻易失去理智,我还以为,你能忍我一辈子。
你在程先生身边那么久,比不上我更得他信任。喜欢宋小姐这么多年,又眼看着她嫁给我。周濂清讽刺道,高越川,你还真是个废物。不是恨我入骨吗,你要是个男人,早就应该想办法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高越川一把掏出身后的枪对着周濂清,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颈上的青筋和阴沉的双目,五一不昭示着他压抑到极致的隐忍。
你敢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刻,周濂清踹开身边的椅子站起身,抬手用力扣住了枪口,他如夜的眼深深地直视他,带着压迫,挑衅。
成一场无声,一触即发的对峙。
高总!郑辞恩站起来,盯着那把枪。
程扬也正色起来,喂
窗外,江上遥远地晃过一束光。
郑辞恩看了一眼,心中的不安却蔓延开来,她低声道, 船来了。
程扬回头看向窗外。也就是在此刻,外头传来混乱的声音。
在那短暂的,没有给人思考的半分钟里,这间屋子的门被踹开,杨丞持枪大步走进来。
程扬在一片乱的嘈杂声中,终于听见那声迟来的呐喊。
哥!快跑,警察来了!
祝晚吟记得,那是一个很寻常的长夜。
江城雷雨交加的夜晚,北城也迎来了彻夜不眠的风雨。
整夜如交响曲一般的雨声,让人无法安稳。祝晚吟开着夜灯,在窗边望着深夜雨幕,直至天明破晓,云开雾散。
那夜之后,接连许多天晴空高朗。天碧蓝如洗,阳光慷慨地让人心生感动。
祝晚吟也因此时常在想,江城的天气是否也如此明媚。
平静的生活与过去的轨迹重合,她仿佛从未遇见过那些她原本从不该遇见的人。
直到江城的风浪终于涌向北城,将祝家也翻倒。
常青资本终究不是轻易能割断的一条线,但祝晚吟的合同至少保全祝明渊这一脉。当一个家族延续长久,便不再能被掌控,平衡也终有一日要被打破。
在程渭淮的势力被剥皮抽骨,曝于光下之日,就会发现与其连着筋脉的北城祝与周无法干净地脱离。
大厦倾倒,连尘连土。
不破不立,祝家这一遭也算是脱胎换骨,日后便是全然重生了......好事。
祝明渊望着海天一色的远方,低声说着,语气沉缓平静,带着秋一样沧桑感。
城郊周边有一片广阔的海,海水清蓝如天,海面在夕阳下闪着碎钻一般的粼粼波光,让人移不开眼。
这里的岸上可以看见整片海滩,祝晚吟扶着石栏,静静听着祝明渊的话。和这个男人站在一起如此和谐的父女交谈,还是祝晚吟二十多年来人生中的第一次。
他不年轻了,可一点也不难看出,他所能够吸引杨芸那样的女人的魅力,并没有随着年岁增长而消逝。反而该是愈发沉淀,虽与年轻时不同,但却更深刻。
北城祝与周这许多年,到如今早就不干净了,早该如此......
祝明渊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沉吟半晌,缓声道,程渭淮终于判刑了,死刑。他这座遮阳蔽日的高楼,总算被推倒了。江城现在该是风平浪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静了许久,才抬眼看向她,目光深远。
晚吟,你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样吗。
祝晚吟顿了顿,看向他良久才开口道,你愿意提她吗。
过去他们好好说几句话也不能,这个话题更是逆鳞一般的存在。一碰就毁。
祝明渊笑了声。
祝晚吟从没见他笑过,她对这个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无比陌生。她看着他,想到了杨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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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不病(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