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亿本正经(37)
手背 作者:作者:亿本正经
分卷阅读亿本正经(37)
彭朗垂眼扫着季长善的黑发,放纵那些小气,逗她说:这会儿倒是没有树叶了。小钟手长得不错,人也长得不错。
季长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彭朗在说什么,顿时无言以对。
彭朗继续提问:会所里好玩儿么?有多少不错的人?
她在彭朗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难道她吃起醋来,也这么烦人,这么难哄么?
季长善黔驴技穷,破罐子破摔问:你怎么才能好?
彭朗沉默一阵,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开口道: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我身上,我今天晚上还能上床睡么?
那必然是不能的。
季长善回避自己的双标,找到一个刁钻的角度发问:彭总的意思是,今晚我得打地铺?
我还是很心慈手软的,季总。
彭朗太拿乔,季长善立即感知自己处于弱势地位,心情跌到谷底。
她停止前进,转身面对彭朗,胳膊也环抱起来搁在胸前,比起彭总过去办的好事儿,我这点儿艳遇凭什么论罪受罚。再说,九月份我们都分道扬镳了,就算我真找了一个男朋友,那也不关你的事儿。至于小钟好不好看,小钟当然好看,而且还显年轻。你说等他三十岁了,会不会还是一张大学生的脸?
你喜欢年轻的?
彭总不喜欢青春的么?
彭朗和季长善四目相对,季总确实挺显小的,脸也小,手也小。他牵住季长善的右手,送到嘴边哈了一口热气,但有一天你老了也没关系。
季长善的刺猬毛软化下去,彭朗磨一磨她的指背,现在还冷么?
她瞥彭朗一眼,并不说话。
彭朗抬着季长善的手又哈两口热气,顺手提起她的大衣袖口包住她的手。季长善鼻尖冒汗,蹭了一两滴到雾蓝的围巾上。傍晚八度,却像三十八度。她拉低围巾,露出下半张脸。她的嘴巴稍稍撇着,黑眼珠望一下彭朗,又转向别处。
那天我开车出小区,看见你和小钟在一起,心里发酸发涩,没熟的葡萄也不过如此了。我去了好多回早餐店,也不知道去干嘛,可能就是想看小钟有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幸好你没给他机会。那一个月里,我过得很不好,连刮胡子都心不在焉,经常划破脸。这是我咎由自取。我们以后不要再分开了。
彭朗比季长善擅长表达感情,她低着眼静静听完了,睫毛轻颤两下。
季长善不能告诉彭朗,分开的那一个月里,她其实掉了三次眼泪。第一次是吃西红柿牛肉面时掉的,第二次第三次,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只是翻着翻着工作资料,纸面上就啪嗒啪嗒开出几朵泪花。
过去的五年里,她统共就哭过三次。季长善不能这么跟彭朗说,要不然他就该得意了。
季长善避重就轻,小声道:你也不是很老。
那是有点儿老?比会所里的人老?
你烦不烦。
彭朗笑起来,弯腰凑到季长善嘴边,轻轻啄一下。彭家的院子里吊着几盏白灯,灯光如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两人的黑发间。院子里很静,季长善闭着眼睛笑,彭朗亲吻她嘴角的笑意,季长善踮脚搂住彭朗的脖子,咬住他的下唇,呢喃一样说:你也长得挺不错的,胡子刮人也没关系。
晚风吹动季长善的围巾,彭朗笑笑,用鼻子尖蹭一蹭她的鼻子。他撤开脸庞,帮季长善拉高围巾,风挺凉的,挡着点儿。你感冒还没好。
季长善其实差不多好了,从会所里出来到现在,一声咳嗽都没有。不过她要是说自己完全康复了,彭朗今天晚上还不定怎么折腾她。在彭家别墅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季长善实在心惊胆战。
她一声不吭地走在彭朗旁边,他握住她的手塞进大衣口袋。他口袋里温暖如夏夜,才走出五十米,季长善的手心就浸润一层薄汗。
彭朗一直没松手,每走五步就提一个问题,例如你们找了几个男人,玩了什么游戏,游戏尺度有多大。季长善随机作答,有时还添油加醋,彭朗并没有不高兴,还接着季长善的胡说八道往下顺。
他说他们以后也可以尝试各种玩法,照着春画学姿势就很好,说完了,还问季长善的感冒什么时候能好。
季长善骂彭朗流氓,让他做春秋大梦。彭朗侧一点身子,掰过季长善的脸庞,使劲儿亲了两口。季长善眼见着彭家别墅的大门越来越近,立马推开彭朗的面孔,怕有谁突然出来。
彭朗捏捏季长善的鼻尖,合法夫妻还跟做贼似的。
你是没脸没皮,我还要脸。
彭朗迈上门口的阶梯,季长善从他口袋里迅速抽出小手。他们俩刚结婚那会儿,为了扮演一对夫妻,时不时就在彭诉仁夫妇面前牵手摸戒指。后来培养出真情实感,他们反倒不好意思在长辈面前拉拉扯扯。
石渐青把这种转变看作小夫妻情感枯竭的证据,她一天比一天期待彭朗同季长善离婚。终于,八月三十一号半夜,石渐青的贴身佣人走出卧室接水喝,她迷迷糊糊地走,忽而听见楼上的木楼梯噔噔作响。季长善和彭朗像比赛一样,一前一后下到底层楼,他们脚步飞快,表情严肃,两个人之间充斥激烈的矛盾感。第二天清晨,佣人拿檀木梳给石渐青梳头,边梳边跟太太汇报了昨晚的异常。石渐青安静听着,嘴角翘起半秒,立刻恢复原状。
她用棉巾沾着橄榄油,慢慢涂在鲤鱼木雕上。如此做了两回保养,石渐青同佣人说: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床尾合,希望他们过两天就好了。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如石渐青真正所愿,季长善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儿子照常每周六回家吃饭,言行举止一如既往,整个人半分萧条也无。一周一周过去,彭朗肉眼可见地消瘦,彭诉仁询问儿子怎么瘦得那样快,彭朗只说:工作上遇到点儿问题,就快解决好了。
石渐青悄无声息地打量儿子,他已经恢复结婚以前的沉寂。她每天依旧给鲤鱼木雕抹油,动作轻缓,像母亲呵护一个新生的婴儿。石渐青逐渐平和下去,她以为彭朗和季长善离婚只是时间问题,她耐心等待,有时也急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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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在九月底的一个周末出现转折,彭朗回到彭家别墅,在他父亲的书房里待了一个小时,出来时直接拐到大门口离家,连晚饭也没留下来吃。
彭诉仁在书房里待了一夜,石渐青早已和他分居两房,翌日早上起来,才瞥见彭诉仁的脑后多了一撮白发。
一夜白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石渐青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询问丈夫和儿子在书房里谈了什么,彭诉仁摆摆手,工作上遇到点儿问题,就快解决好了。
父亲和儿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石渐青默然七天,第八天走进收藏室,一幅一幅打量彭朗这些年送来的母婴油画。
收藏室照奥赛博物馆顶层的设计,也开了一扇巨型的钟表窗。粗重的时针和分针按时走着,天光穿越房中的漆黑,漏在地板上,打在石渐青的背影上。
她有种预感,彭朗这辈子也不会跟季长善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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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父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
季长善踏进彭家别墅偌大的前厅, 楼上传来一阵旋律。那曲子悠扬遥远,仿佛是谁隔了一道青山在拉小提琴。
她和陈月疏在一起时,经常受邀去听音乐会。艺术的东西不能给予她精神的洗礼,反倒催生两三个不明显的哈欠。陈月疏总是专注地听人演奏, 整场音乐会下来, 两个人可以一言不发, 季长善因此喜欢这个约会项目。
季长善坐在台下,台上的表演者闭目蹙眉, 正拉奏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的第二乐章。季长善静静听着民族乐派的曲子,越听, 眼睛越忘记眨动。
她在眼前放映着奶奶家的炕床、她母亲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和海城的海风海浪, 不知为什么,眼睛忽而快速地眨动两下,终于止住一些莫名的情感。
人生这么多年, 她始终对艺术缺乏敏感度, 但是在那一刻,共鸣将她变回了一个小孩子。
那首曲子反复出现在季长善的梦中, 她不由停住脚步,抬起脸寻找声音的源头,好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彭家别墅向来无声无息, 比最深的夜晚还沉寂, 今天怎么会有人在楼上拉小提琴?
季长善转头看向彭朗,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眼睛一瞬不眨,似乎心房战栗不止。季长善握住彭朗的指尖晃一晃,你怎么了?
彭朗盯着楼上的某个位置,平静道:没事儿, 应该是我母亲在拉琴。
季长善并不觉得彭朗没事儿,但也无从问起。她被彭朗牵着往厅里走,彭家的阿姨现出身来,脸色比往常沉闷。
阿姨同小夫妻说,太太也许不吃晚饭了,彭总叫厨子做了一桌中餐,在圆桌厅吃饭。
除却会客饭厅,彭家有两间自用的小餐厅:一间放圆桌,用来吃中餐;另一间摆方桌,用来吃西餐。季长善来了这么多次,头一回听说圆桌厅,彭朗没解释什么,走到餐厅门口,似是有几分迟疑,终于抬手敲了木门。
房中无人应答,彭朗又敲一遍门,门内持续寂静,五六秒后,传出来一声进。
双木门向里推开,彭诉仁一个人坐在桌前,坐主位,他的国字脸朝向大门,一如既往涂抹着葬礼的肃穆。
季长善低眼瞥向餐桌,木转盘上摆着十二道菜,四盘凉菜,八盘热菜,几乎是年夜饭的配置。
如此隆重的宴请,好比鸿门宴,好比断头饭,季长善惴惴不安,瞧了彭朗一眼。他见怪不怪,带季长善入座。在他们进来之前,彭诉仁已经动了筷子,现下正继续夹着凉拌花生米,夹了三次,花生打滑,彭朗摸起筷子,帮他的父亲夹住花生,送进彭诉仁的餐盘中。
彭诉仁吃了几口别的菜,细细咀嚼完,才夹起碟子里的花生米。
他用假牙磨着花生,咽完了,看着桌上的菜盘问: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路上堵车。彭朗望着另一盘菜答。
季长善用余光览着彭家父子,他们像分别了一个世纪,再见面时,彼此都忘记了该如何对视,又该说些什么话。
她默默吃着彭朗夹来的菜,彭诉仁抿了一口茶水,老眼越过儿子,不着痕迹地抵达儿媳妇的脸庞。
在彭朗拿出股权转让通知书之前,彭诉仁没想过自己生了一个情种。
彭朗坐在他的面前,像当初通知婚讯一样,突然通知彭诉仁他要转让股份。
彭诉仁的老手搁在办公桌上,指甲缝里塞着清晨务农时留下的泥土,书房的窗口对着一棵银杏树,扇形叶片黄绿参半,一只喜鹊飞上枝头喳喳叫了两声,书房中鸦雀无声。
他抿了一下嘴唇,让儿子重复一遍他要做的事情。彭朗照做,彭诉仁说自己的耳朵有毛病,没听清,叫彭朗再重复一遍。
彭朗在十分钟之内,按父亲的要求,一共说了五遍他要做什么。他重复时,一字不差,心意已决。彭诉仁捋一捋头顶的发,险些抄起面前的文件夹摔在彭朗脸上。
你是昏了头吗!
娶一个平民儿媳妇,她家里无权无势,彭家可以肆意操控她。她终有一天要给彭家开枝散叶,也会替彭家的事业勤勤恳恳卖命,她可以做彭家的儿媳,可以拿着几套房子花着丈夫的金山银山,但怎么能骑到彭朗头上做季总?
彭诉仁猛然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脚步冲冲,头一直低着。他突然停住脚,回身看向彭朗,眼中腾起一丝希望,是不是她逼你的?
他快步走到彭朗面前,单手把住儿子的肩膀,手指深深抠进彭朗的西装,是她野心勃勃,是她耍花招骗你。你只是一时被女人迷了心智,过两天冷静了,就会觉得自己愚蠢。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我是相信你的,小朗。
彭朗瞥着父亲的办公桌,桌边贴一块黑胶布,胶布低下藏着几道划痕,是他跟彭郁一起用小刀刻出来的,他们画了一只小狗。
彭诉仁当年见了这幅杰作,把两个儿子抓来书房,问他们是谁干的。彭朗和彭郁都不说话,彭诉仁也不用多问,直接锁定彭郁是罪魁祸首。彭诉仁罚彭郁面壁思过,彭朗经过冰淇淋事件,已经学会了担当,他跟着爸爸走到房间之外,抬手扯住彭诉仁的衣角,低着脸怯怯地说:是我画的,爸爸。
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不用帮他顶罪。
彭朗拽着爸爸的衣角,不让他走,真的是我画的。上次偷吃冰淇淋,也是我出的主意,不关小郁的事儿。
你是个好孩子,爸爸相信你。快去做算术题吧,老师都来了。
我想让小郁跟我一起去。
他连数数儿都得扒拉手指头,还上不了这种课。
彭朗又跟彭诉仁纠缠解释一会儿,还是被他父亲拎到了家教老师面前。
他的父亲既骄傲又谦逊,只稍微夸奖彭朗是个聪明又乖巧的孩子,拜托老师好好教他,该批评就批评。
彭朗回头张望关住彭郁的房间,木门的颜色很深,不知道彭郁有没有在里面哭。
应该哭了吧,哭爸爸更喜欢会解数学题的哥哥。
思绪停在这里,彭朗眨了下眼睛,他的父亲还立在旁边说自己相信彭朗是个好孩子,转让股份的事情一定是季长善撺掇的。
彭朗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听着。他父亲终于说累了,彭朗纹丝不动片刻,转脸凝视他的父亲,八秒九秒彼此无言,彭朗平静地问:您真的相信么?
那只老手渐渐垂离彭朗的肩膀,彭诉仁张了嘴又闭上,神情错愕中带几分迷惘。彭朗没有撕开桌边的黑胶布,只是摸过股权转让通知书,站起来和他父亲直直地对视。
早十年,他的父亲和他一样高,现在彭诉仁已经矮他五公分了。
彭朗拉过彭诉仁的老手,把股权转让通知书塞进他手里,您也是股东,公司里还有不少您的人,您不点头,他们也不会同意。如果您实在不愿意,就把朗郁收回去吧,我也做一回闲人。
说完,彭朗走出父亲的书房,从此三十六天不曾踏进过彭家别墅。
他其实能预料到父亲的做法,股权转让通知书送达三十天后,彭诉仁不提出反对意见,就视作默许转让。朗郁的大半股东跟随彭诉仁的态度行事,彭诉仁默许,他们也不会反对。彭朗在牛皮纸袋里装蓝宝石项链的那天,正是送出通知书的第三十一天,彭诉仁并没有驳回彭朗的转让决策。
彭朗达到目的,叫人给彭诉仁和石渐青送去一份礼物,说是季长善出差带回来的礼物,她这几天生病,身体不舒服,等她康复了,他们就一起回家吃饭。
彭诉仁打量着他这位儿媳妇,想究竟是多好一个女人,竟然值得他儿子倾家荡产往回追。他已经老了,膝下就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经济独立,在绛城买了无数套房子,将来吃房租也饿不死,他还拿什么跟儿子斗呢?
能拿什么斗。
彭诉仁在心底叹息,彭朗提起茶壶给父亲添茶,又帮父亲夹了几口菜。彭诉仁一点一点吃着,饭程过半,抬头看一眼儿子,看一眼儿媳妇,最终用公筷给小夫妻一人夹了一块红烧排骨。
他是先给季长善夹的,毕竟擒贼先擒王,他的儿子已经沦落成季总的打工人,将来是否生育农民的曾孙完全取决于季总。
彭诉仁识时务,尽管在股份转让的战役中,他因默许丧失了父亲的绝对主导权,但他一没有公开表态同意转让,二没有主动低头让儿子回家,他还是一位保有父亲威严的俊杰。
季长善不是彭诉仁肚子里的蛔虫,只感觉彭诉仁今天和蔼得过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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