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阿玄(106)
我道侣只是欲迎还拒 作者:作者:鹿阿玄
鹿阿玄(106)
闻雨歇怔愣抬头,承了这番宽慰,笑了笑:是这个道理。
夏歧无声点头,收拾好情绪,刚好远远看到前方景致,不由眉梢一沉,面色凝重。
他知道十方阁向来精于咒阵,而驻地也满是厉害咒阵,却从未想过十方阁的祭坛是搭在空间法阵上的
前方道路戛然而止,如同断崖,往前便是辽阔无垠的另一片天地。
法阵撑起的空间无边无际,无限延伸。
往上是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的深紫色天幕,往下是深不见底,魔雾弥漫,罡风肆虐的深渊。
而中间有无数个悬浮平台高低错落,想必是层层法阵的阵眼依托,众星拱月地护卫着中央一个巨大的祭坛。
法阵大概都已然失效,众多蓝白衣袍的苍澂弟子散落在平台间,正与魔物殊死而战。
其中最触目惊心的,当属从苍茫深渊中伸出的根根魔藤,它们变得更加粗壮灵敏,像是巨怪的触手,显得周旋其间的弟子愈发渺小。
那是再次重生的苏群云,巨蟒无处不在,频频掀翻悬浮平台,横扫过整片战场,弟子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深渊。远远望去,宛如虎视眈眈的怪物游走环伺。
而魔藤聚集最密匝的地方,是中央祭坛的四周,想必也是煞器的所在之处。
夏歧脚下剑光加速,载着他迈入空间法阵范围。
在变换场景的一瞬,身上覆盖的暖阳便倏然消失,极端天气的烈风迎面袭来,携着潮湿的血腥味。
他的目标不偏不倚,急掠向祭坛。潋光在昏暗里划出一道道凌冽的光,所经之处,魔物尽数在寒冰剑气下溃散。
接近祭坛,一声惊雷蓦地在头顶炸开,旷野俱颤,天地间倏然亮如白昼,几道含着怒意的龙吟随之从上空传来。
他一愣,猛地抬头循声望去,立马顿住前行的步伐。
只见祭坛上空,一条巨大黑龙与一抹身影从厚云间显现出来,正打得难舍难分。
人影的耀眼剑光大涨,像是能牵动闪电,引得厚重乌云间的雷声轰然闷响,竟与黑龙呈势均力敌之势。
那人墨蓝衣袍,身如蛟龙,一柄剑携着倾山倒海的威势
竟是清宴!?
夏歧震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惊疑不定,等等,那黑龙是谁?
据他所知,沉星海的龙族中,有几百年修为的黑龙便只有万妖王。
他忙将神识覆在五感上,顷刻看清了黑龙那双噙着凶光的猩红双眼。
那只剩唯一可能红眼黑龙便是幕后之人。
对方居然能幻出与万妖王原身无二的巨龙,威力竟然还不相上下,他越发明白这一战的艰难,不由握紧剑柄。
那抹墨蓝身影与黑龙缠斗,两股极大的威压频频碰撞,荡开一阵阵劲流,似将漫天乌云也搅得翻涌退避,更逞论不敢接近的魔物。
而载川不时劈向祭坛,浑厚剑气比惊雷更厉更凶,从天而降,将触碰到祭坛顶端的魔藤尽数震碎,连魔气也纷纷溃散。
夏歧顷刻便明白此时的僵局,他刚要收回目光去援助,却见飞沙走石的乱流中,清宴朝他深深看来一眼。
虽只是一瞬的对视,也令他猛地心悸。
那双平日岑寂的眼眸已经失了冷静,蕴着惶急沉郁,蔚蓝也凝成凌人的寒冰。
这并非鏖战所至,是担心极了他,在与他对视的瞬间,那寒冰仿佛受到了安抚,顷刻融为一抷温润明澈的海水。
虽不合时宜,夏歧只觉得周身的一切声音远去,只余稍快的心跳。
他察觉一抹熟悉的神识顷刻缠上剑穗,还亲昵覆盖住他握剑的手掌,像是终于得以等到这一刻。
一道低柔的嘱咐穿过芥子,落入了他的识海中。
阿歧多加小心,不可再随意涉险。
第145章 定风波
见清宴无恙,夏歧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他仰头看向天幕中打得电闪雷鸣的景象,神识也探入剑穗,与自家道侣的神识相缠。
与柏澜在一起总归安心不少这龙是怎么回事,怎会与柏澜生得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厚重乌云骤聚骤散,斑驳诡谲,载川剑光比那闪电更烈更亮,蕴着能斩断一切的威势。
他看得啧啧称奇,识海里的声音却反问道:阿歧如何知道一模一样?
他笑起来,想也不想地得意显摆:柏澜的龙身我都摸了个遍,上至龙角,下至尾巴尖,怎会记不住,这可是我家道侣的身体
那边传来极轻的一声低笑,让他蓦地察觉自己说了什么浑话,忙把自己掐哑了,猛地一咳,咳得耳尖发烫。
幸好他的道侣也未为难他,回答起最初的问题:这是幕后之人的幻形术,可拥有幻化之物的修为。
竟有这般神通?自己打自己,岂不是难以应付这幕后之人作为灵影山的人,想必是了解清宴的,如今打起来才僵持不下。夏歧兀自分析着,察觉芥子那边久久未语,他不由试探问出心中猜想,柏澜,你认出对方是谁了吗?
清宴沉默几息,叹了口气:嗯。所以暂时难分胜负,加上魔藤干扰,打碎煞器便需更多时间。
许是见夏歧提剑就要冲上来帮忙,芥子里的声音出声制止,阿歧听我说,祭坛最上方的法阵,守着的正是苏群云的煞器,是一把琴。阵眼是十方阁历代掌门的信物十方玺,十方玺中封印着一只修为两百年的契兽,被禁锢的百年来,一直被迫吸食魔气修炼,再将养出的凶煞之气供给煞器。
夏歧一愣,思绪倒也快,立马明白了这段话蕴含的信息,微讶道:契兽是岳老阁主那只?百年前被徐深封印,竟然还被利用到现在
清宴应了一声,简洁地继续说道:如今有两股力量阻止破坏法阵,一是十方玺中的契兽,二便是幕后之人。我本打算牵制黑龙,让弟子们引开契兽,再毁坏法阵,但契兽被魔气浸泡百年,凶煞难以应付,如今苏群云回来,更添了一份干扰。
这便是清宴久久未破坏煞器的原因,夏歧听着不远处祭坛中的凶狠兽吼,看来闻雨歇与傅晚已经去到祭坛。
他还有不解:这幕后之人竟然在意苏群云死活,还替他守着煞器?
他的想法似乎和清宴不谋而合,识海落入含着浅淡笑意的一应,才传来话语:对方此番出手,定是另有原因,所以由我来牵制。
幕后之人所化的黑龙是这个战场最凶残的敌人,由清宴对付,倒是可以放心了。
夏歧都弄明白了,不再杵在原地耽误,顷刻闪身继续疾驰向祭坛,同时说道:懂了,煞器便交给我,顺道把苏群云也一起端了柏澜自己担心。
湿润烈风掠过耳侧,夏歧手中潋光劈开挡路魔物,谁知芥子里又传来微微压低的声音:阿歧身上的伤还痛吗,伤口细密,再匆忙也需把魔气尽数驱除
他从自家道侣的担忧里听出一丝罕见的絮絮叨叨,不由一愣,心间一暖,温声应道:都处理干净了,柏澜安心。
然而察觉那边的人久久沉默,他便知自家道侣又在对承伤符咒只能替他分去一半伤害而不满。
但前方凶险,不可能不再受伤,他忙满口诌言地安抚,柏澜,这最后一战了,不如咱们先当同甘共苦的搭档待到结束,回到床上,再恢复道侣关系。
那边似乎因他的真诚提议深深错愕,好半天才无奈叹息,并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胡话,无论何时都是道侣。阿歧多留心。
与自家道侣打诨几句,夏歧通体舒畅,连伤口都不疼了。
踏上祭坛,夏歧发现这最大的平台竟与落雨集一般宽敞,凶煞与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如滚滚浓烟。他倒是不惧,寒毛却生理性反应地呲了起来。
祭坛周围有密匝的魔藤虎视眈眈,围得密不透风,几乎不见天幕,阻挡稍不及时便会落下重重一击,将平台往下压去,三个门派的弟子正周旋其间。
而形状各异的魔物嚣张肆虐,其中最醒目的,便是立于祭坛中央高柱的那只巨兽。
它从外形来看是只猞猁,竟不是魂魄所化,还保存着原身。只是身形高涨到两丈,魔焰浓烈,双目凶光猩红,那利爪一看便葬送了不少亡魂。
猞猁立于高柱之上,试图接近的弟子都丧生在尖牙利爪之下,它睥睨着祭坛下的众人,作势欲扑,光是危险气息便令人胆寒。
平台被魔藤撞击掀动,地面晃得如同在颠勺。三人战至祭坛中央的高柱之下,在颠簸的地面如履平地。
夏歧一看傅晚的阴沉眉宇和闻雨歇的凝重神色,便知他们都试过引开猞猁,并且失败了。
他把和清宴交换的信息与两人分享,傅晚蹙眉问道:为何不干脆将煞器打落下去,被罡风撕裂,岂不省事?
夏歧应道:不行,魔藤从深渊中延伸出来,想必苏群云正沉在深渊中,若是平台完全落下,煞器被他吞入腹中,便难以毁去了。
他略一思索,立马揽活,两位,我去引开猞猁。闻掌门熟识法器,便去毁坏法阵与法器。师兄擅于调遣弟子,负责牵制苏群云的魔藤,不能再让平台往下掉了。
见他又揽下最危险的活,虽然有理有据,两人还是蹙眉想开口,那可是两百年修为的契兽,相当于金丹修士,如今还疯魔了。
夏歧忙抢着开口:反正都是在一片平台,谁需要回援,其余人便搭把手,这样一来,谁做什么也没差了。
两人这才被说服,总归每一件事都十分重要,做好自己的事便算是给对方减少压力。
三人即刻分头行动。
夏歧一摸芥子里的剩余符纸,将符纸分门别类整理好,以备不时之需。
他忽然察觉芥子中有一抹细微的灵气波动,循了过去,竟是岁岁在角落缩成一小团,浑身发着颤,罕见地躁动而惊恐。
岁岁失了妖丹,平日里的反应比正常灵兽慢了许多,这样情绪激动倒是第一次。
他担忧起来,芥子与外界是绝对隔绝的,魔气与煞气也不会侵入芥子空间
他伸手摸向雪灵鼬,想安抚一番,那雪白一团却被吓得细细叫了一声,倏地钻进了雪堆深处,不肯出来。
岁岁这是怎么了?
他神识一探小小的身体,没有发现异常,此时也不能进入芥子好好检查,只能将岁岁拎进温暖的屋内,取出一些食物放在桌上。
他将芥子开口微松,方便随时调出符咒,也随时留意岁岁的情况。
只要他与清宴没有陨落,芥子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夏歧准备就绪,提剑看向高柱之上的凶兽,猞猁也察觉了危险气息,垂首看向他。
穿过混乱场面的对视倏然让四周安静了一息。
潋光剑气眨眼间便劈向高柱之上,与坚硬锋利的利爪相撞。
剑锋之后,那双赤色竖瞳凶光尽显,猞猁喉中兽吼如同闷雷,却在看到那柄斩向它的剑时瞳孔一缩,周身魔焰倏然高涨,携着怒不可遏的凛然之威!
夏歧心里一咯噔,是了,潋光是岳老阁主的武器,猞猁认出主人的东西了!
第146章 定风波
夏歧本来对引诱猞猁粗略谋划了一番,谁知亮剑一击,巨兽认出主人的武器,便勃然大怒地朝他撕咬过来,那一瞬全然忘了守护之物。
短暂的惊诧后,夏歧顺势出剑引开猞猁的雷霆之威。
他向远处急掠离开,往高柱法阵瞥去一眼,闻雨歇已然闪身而至。
然而很快,高柱法阵的事他便分不出心思去注意了。
十方阁百年前的驭兽之术,是契兽从小跟随弟子,相伴修行历练,论阅历并不输修士。
这只契兽猞猁与岳老阁主一起除魔荡祟,振兴门派,就算和同修为的修士相比也绰绰有余,与如今凶煞有余,灵性不足的契兽有着天差地别,是名极为难缠的对手。
猞猁被魔气禁锢百年,记忆似乎停留在被徐深封印起来的时候,那时岳洛为救它而陨落,它便牢牢记住了夺去岳洛性命与武器的仇恨,如今潋光再现,自然把百年来积攒的怨怒都撒在了夏歧头上。
巨大而身形矫健的猞猁一心复仇,气势逼人地踏着滚滚魔焰,令万物不可近身,带来的威压令人背脊一凛。更逞论凄厉怒吼如震天惊雷,令战场中的万物齐颤,而利爪似崩山巨石,被它笼罩便如同被死亡阴影覆盖,血煞之气兜头而来。
与猞猁相抗的剑光却也不占下风,剑招从容宕逸,精准而举重若轻地截断尖牙利爪的攻势。那剑气携着霜寒之息,无端扬起一场极寒冬夜的飞雪,剑光又似乎能凭空伸长一丈,割裂滚滚魔气,直取猞猁命门。
数招之后,魔焰嚣张的野兽似是看出对方并非善茬,再怎么避其锋芒,无数剑光还是没入了体内。
燃着黑焰的血在猞猁走过的路上蜿蜒,它眼中猩红凶光愈亮愈厉,寸步不离地紧紧盯着潋光,龇着尖锐利齿,势要咬断那袭黑斗篷。
潋光也无畏无惧,不退反进,出其不意,剑走偏锋。
猞猁到底是岳洛多年的伙伴,对逍遥游实在太熟悉了,夏歧只能用更快更繁复的变招来应对,饶是如此,利爪又一次架住剑锋,尾鞭猝不及防地抽到他的后背。黑斗篷卸去不少力,却还是让他浑身骨碎一般地疼。
他已经挨下数次偷袭,之前没有好全的伤裂开不说,又添了几分新伤,不由蹙紧眉头,迫切结束的心绪催得剑光越发狠厉迅疾。
交手的短短片刻,因着猞猁不遗余力地进攻,一兽一人已战出殊死搏斗的架势。
潋光虽雪亮不减,夏歧持剑的虎口早已被震得发麻,周身沉黑滚滚的兽影仿佛无处不在,耳边的野兽低吼不曾消失,而被野兽盯上脖颈的危机感也越逼越紧
似乎在等他放松的一霎,那利齿便会顷刻撕咬上脖颈。
当惯了猎人,夏歧轻易便将警惕与松弛维持在极度平衡,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开始从猞猁的进攻中察觉出稍有滞涩。
他已引着猞猁离开高柱很远,不知闻雨歇那边如何了,是不是已经毁去法阵,动了十方玺但看得出猞猁保有余力,这番变化似乎与十方玺无关。
夏歧又是一剑格开利爪,金属与利物相撞出森然的杀伐之气,他在眨眼间与猞猁错身分开。
然而巨兽明明伤不至此,却没有立刻敏捷反扑过来,而是围着他踱了几步,垂下的兽眸猩红一片,却凶光稍减,目光灼灼,像是要将他的神魂也看透。
他疑虑重重,只闻芥子里传来清宴的适时提点,竟是剑穗上的那抹神识留意着他的战况。
逍遥游与潋光结合,而阿歧的剑意也有三分与岳洛相似,契兽想必察觉到了。
他闻言一愣,虽说剩下的七分带着浓重的个人风格,足以让剑意天差地别契兽猞猁还是敏锐捕捉到与主人相关的细枝末节。
猞猁不动,夏歧也静观其变。
其实如今牵制住猞猁,他的私心并不想将猞猁杀死,一来因为猞猁是岳老阁主的伙伴,二来便是契兽还有原身,是能试着净化魔气的。只要等闻雨歇毁去法器,他将猞猁重新封印,带回去让秋颂试试,说不定能皆大欢喜。
猞猁如今虽是兽型,两百年修为却早已能化为人形,更有着不输修士的灵智,只是吐纳魔气百年,此时剩下了多少神志,还真说不准。
夏歧警惕不减,剑锋竖在身前,却抱着万一呢的心态试着温言开口:哎,兄弟歇歇。你看咱两这打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算是岳老阁主的徒孙,这柄剑是师父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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