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阿玄(111)
我道侣只是欲迎还拒 作者:作者:鹿阿玄
鹿阿玄(111)
清宴目光冷冽,沉声回答:百年来,你的确藏得滴水不漏,可惜做过的事皆会留下痕迹。
他一顿,开始缓声细数发现的端倪,开始怀疑你,是因灵影山的法阵只能用妖力启动,若要用灵气和魔气驱动,则需得改动法阵。我在围困霄山的诸多法阵中,察觉一抹极为隐秘的熟悉,明微亦有所感。后来明白,熟悉的不是铭文,而是铭文排布的逻辑。苍澂三尊,每一脉都可独创法阵,而每一脉的铭文排布逻辑都不同,然,你是我的师弟,明微是你的徒弟,自然熟识你的绘阵逻辑。
夏歧一愣,他记得当初在霄山,清宴向他提起过法阵熟悉,他以为是因万妖王记忆苏醒,清宴才觉得灵影山法阵熟悉原来还藏着另一半原因。
清时雨沉默片刻,浅淡笑道:无论是师兄,还是殊琅,在咒阵上的造诣当真无人可及。
清宴面上冷硬纹丝不动,继续道:来南奉的船上,我让你帮忙拆解徐深用在霄山的法阵,我在传给你的法阵中加入追踪灵气流向的术法,于是察觉到,你的拆解痕迹与逻辑,与布阵之人一模一样,便确定幕后之人是你。
夏歧随之回想起当时情景,他见清宴与清时雨云镜谈话,还在窗边欣赏自家道侣的挺拔身姿,没想到竟埋藏了暗流
清时雨无声垂眼思忖着这番话,唇畔笑意淡淡:没想到师兄这么早便已猜到。难怪你让明微回苍澂,是怕我在苍澂作乱?呵,明微向来清正无私,即便是我的徒弟,于大是大非面前,也不会徇私偏颇。师兄倒是筹谋得当。
清宴一顿,不动声色地微微阖眼,再抬眼时又是眸光冰冷:一年前,陵州边界的小镇,我查获一名邪修使用的空间法阵,拆解出明显的苍澂符文痕迹,想必是你早期修改的一批法阵,尚未完全摒去绘阵习惯。
夏歧倏然睁大眼,那是上一世让他与清宴陨落的邪门法阵,应当是清宴在灵影山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回想起那法阵,才又应证了猜想。
清宴话语从容沉静,证据一重接一重,将幕后之人的身份一层层剥开。
五年前,苍澂天海宴前夕,我忙于替各门派布置御魔法阵,停云也正四方回援,我便习惯将门派交予你主事,也将诸多大阵交在你手中。几日前,我得知苏群云随徐深列席天海宴,便潜入掌门印查看当天大阵的灵气动向,果然察觉苏群云在苍澂界内启动禁术,再由你抹去大阵预警的痕迹。
那是清时雨与苏群云的第一次合作,魔患灾祸自此加剧,又不断往四方蔓延,甚至在下一次的长谣天海宴再次爆发。
夏歧愈发心惊,无声望向清宴,忽然想起来,五年前天海宴期间,正值他与清宴疏远那段时日,清宴过得并不好,还为抵御魔患四方奔忙,如今对方得知在那段艰难时期,被信任的师弟背叛
他设身处地一想,相当于自己被傅晚与顾盈背叛根本接受不了。
原来自从来到南奉,每当谈论幕后之人,清宴便陷入沉默思量,竟是独自受着这样的煎熬。
清宴的性子向来淡漠疏远,不喜与人亲近,但极重情谊,更看重师门。
除却道侣,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与师父都被清宴视作家人如今清宴当面与清时雨对峙,虽面上不显,心里定然是愤怒又难过的,难怪之前的怒喝带着训斥意味。
他心疼地握紧与清宴相牵的手,却得到对方安抚地轻轻一捏。
第152章 斩恶潮
幕后之人被猜出是山灵,他不慌不忙,毫不意外,仿佛早有预料。
但被诸多证据有条不紊地指向最终身份,清时雨才敛起轻松姿态,缄默不言。
夏歧隐约察觉,在山灵的计划里,不到最终时刻,不会以清时雨的身份与清宴对峙。
在他的印象中,苍澂三尊,清宴疏冷端肃,是苍澂权势与门派威严的象征,清停云洒脱热心,满载一身人间烟火欢喜虽然性格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他们的道心都向着人间。
而清时雨像一名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过客,好奇红尘世俗中的新奇事物,却又对万物兴衰不甚关心。
以前他琢磨出这番矛盾,只以为清时雨淡泊出尘,不以物喜,尽管猜不出对方的道心所向,却只当是不喜入世。
如今想来,原来世间生灵在对方眼中无足轻重,都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随意毁去的蜉蝣蝼蚁。
偏偏清时雨从长相到举止气质,没有一丝狠毒残忍之人的模样。
即便听完清宴细数出筹谋里的疏漏,他的眼眸依旧温润柔和,如同一泓清泉。
他轻笑一声,语气如往日聊天一般从容:我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还是在师兄眼里漏洞百出。我知晓师父呵。
提及这个称呼,他自嘲一笑,一手轻捏下颚,安静回想片刻,眸中透出怀念之色,逸衡带着你的尸身离开灵影山,我以为对方起了贪念,便混入了苍澂大选。成为你的师弟,与你一道长大,见你的面容与性格与殊琅无二,我不死心地对你探查过无数次终究无法在你身上察觉到一丝妖力。我便当是逸衡有愧,用禁术辅以万妖王的尸身,重塑了一名与你模样一致的普通修士,好弥补内心亏欠。
他稍一停顿,脑中掠过百年来在门派生活的光景,唇畔的温柔怀念不似作假,轻叹一声,师兄,在苍澂的光景我过得当真好啊也有那么一刻,我想好好活完这一世。
清宴缄默不言,夏歧的思绪却穿针引线,把诸多线索连在一起,忽然明白,难怪山灵潜伏百年,清时雨也修为不俗,魔患却是从五年前开始加剧。
他忍不住顺着清时雨的话说下去:然而五年前,灵影山结界松动加剧,前辈察觉了组成结界的万妖王妖力不再溃散,而是回归柏澜,才确定万妖王并未陨落,然后重燃复仇之心?
清时雨欣赏的目光落在夏歧面上,供认不讳:是,离开灵影山前,我在沉星海结界附上了一道咒,本意是监测着结界松动的程度,未曾想竟有意外收获。
话语一歇,他看向那名小辈眸中的低落怔忪,似乎还不愿把他与作恶之人联系起来,不由轻叹,本就温和的声音变得和蔼,小歧机敏善良,我向来很喜欢,也觉得你与殊琅很相配。不过你终是太天真,容易相信他人,见一点好意便白白捧上真心。世间险恶,不该如此。
夏歧闻言睫毛一颤,心脏缓缓下沉。
从小到大,待他好的人没有多少,五年前与清宴相爱,他总觉得平凡的自己配不上苍澂首徒始终忐忑自卑。
除了清宴的坚定让他知晓自己独一无二,身为清宴师弟的清时雨对他照顾有加,也让他因被喜爱而多了一些自信
如今还未从幕后之人是尊敬前辈的打击里走出来,又被如此评价曾付出的真心,不由心里一凉。
然而,他的手被安抚地慢慢握紧,身侧的清宴向山灵淡声回道:他信你,对你好,是他待人热忱,有恩必报。即便轻信了你,也不是他的过错,是你不知珍惜。
夏歧怔怔抬头看向清宴,心脏有温柔的暖意蔓延开。
在自家道侣眼中,他总是万般好。
清时雨被反驳,没有丝毫在意,反而欣慰笑起来:若让那些整日向我祈祷的孩子们知晓,殊琅如今有了一位心意相通的伴侣,定会为此开心。他话头一转,眸中的笑意淡了,声音里的温和也慢慢消失,话音逐渐染上几分冷意,可惜了,他们甘愿把自己永远禁锢在灵影山,当真糊涂。身陨道消,化为魂魄,守在原地又有何用?还不如为我所用,奋力一搏,也算死得其所。不过殊琅,要绕过你的结界,倒是让我废了好一番功夫。
夏歧见清时雨终于揭开谦谦君子的面具,这番话明显在指责清宴当初的做法,不认同的意味明显,可见两人在处理战事后续的分歧。
他知道,清宴对全族覆灭的仇恨与悲怒是不输于山灵的,如今选择,是为了不再让战火延续,继续吞噬云章万千生灵,也想给百年来被压迫的妖灵争得今后的生存地位。
与山灵执意报仇,不惜利用一切,有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差别。
灵影山的王与山灵再次相见,竟是站在对立两端,不免让人唏嘘。
夏歧想法纷呈,同时想到一些异常之处,起了疑惑,用芥子与清宴相谈:柏澜,若山灵只留一点气息在灵影山,而大部分原身已在云章潜伏多年,就算五年前才想继续复仇,何须与苏群云合作,而不是自己动手?若说想亲眼看云章逐渐覆灭,也无需整整五年,拖得久了,变数也多。
清宴几不可察地颔首,回以自己的猜想:百年前,山灵夺舍了一具身躯,即便是修士,身躯也太脆弱,无法完整承载山灵的修为,或许力量才因此受到限制。
夏歧心想有道理,又换了个方向思索,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说道:山灵如今不见灵气,所操控的都是魔气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山灵不是出了灵影山才与魔气融合,而是在百年前便被禁咒污染,早已变为了魔?
清宴当即明白了夏歧的意思,沉默几息:变成魔,便会被沉星海结界阻挡,不能彻底离开。山灵生性跳脱,少有耐性,复仇是硌在心头的事,而他力量有限,只能借助他人,步步筹谋。看来需得在沉星海结界彻底坍塌前,把这一半山灵封印住,留在灵影山的部分净化便可。
两人几句交流,只在不动声色的转瞬之间。
清时雨见清宴依然疏离冷漠,不为所动,不由失望开口:殊琅,同样有着灭族之仇,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清宴眉眼间的冷硬纹丝不动,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与载川剑锋一样冷冽。
我理解你的愤怒,但将活生生的妖灵剥离妖丹,炼化为魔,还驱使灵影山妖灵的魂魄沾染血腥不仅令他们痛苦万分,还因业障无法入轮回,妖灵的生息从此断绝。你知晓其中轻重,还如此选择,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立场去复仇?
夏歧表面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对峙,注意力却放在整个战场。
敌暗我明太久了,清时雨定是深知他们一行的实力,他不信清时雨只准备了苏群云与幻形之术来应对。
他早已用影戒让傅晚与闻雨歇探查四周,自己的神识也仔细检查着战场,不动声色地缓慢扫过空间法阵的每一处铭文。
这么一探查,还真让他察觉到不对劲。
反复打量异常之处,是本该充盈魔气的法阵铭文,竟有些许铭文中流淌过丝缕灵气,又被魔气污染。
灵气变为魔气的速度太快了,灵气稍纵即逝,若非反复留心,根本察觉不到。
他忙追溯灵气来源,竟是来自整块祭坛平台处
他倏然反应过来什么,差点倒抽一口气,但清时雨在不远处看着,只能稳住面色,向清宴汇报。
柏澜,这个空间法阵正在缓慢吸取着所有人的灵气,又转换为魔气!
清宴不动声色,几息后,芥子中才传来沉稳回应:阿歧敏锐。我进空间法阵时,仔细检查过整个祭坛,空间法阵是由岳洛所搭建,无法轻易改动铭文。清时雨便将几层转移魔物的法阵添入其中,覆盖范围太广,破坏便会引得空间崩塌,我便没有毁去。方才经阿歧提醒,再次探查,察觉有法器笼罩在法阵上,与法阵相互配合。
夏歧的心咯噔一沉:法器启动,想必已经把所有人困在法阵中不能毁去空间法阵,山灵无法杀死,如果去了他处,无异是灭顶之灾,遭殃的便不止南奉了。
需得在这里将他封印,清宴应道,看来如今他不是在叙旧,而是拖延时间,法器运转越久,我们被消耗得越多。
夏歧闻言便明白,需得速战速决。
清时雨听到清宴的诘问,垂眸间眸光一暗,不甘地问道:血海深仇,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他略一思索,抬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可痛苦折磨又如何,不入轮回又如何,断了今后生息又如何?为了报灭族之仇,他们理应如此。
清宴眉目一沉,面上显出几分厉色,现出摄人威严:即便是山灵,也不该替别人决定生死去向。百年了,若是他们得以入轮回,如今已是新的生灵。你枉顾妖灵的意愿,残害万千无辜生灵,并非在为谁而报仇,是在以一己私欲泄恨。
清时雨眼见谈崩,还被指出真实意图,面上终于浮现一抹残忍冷色,让原本温和的面容阴沉下去。
殊琅,我早就知晓你不会帮我,我也无需说服你。苍澂、长谣、十方阁各门各派手上沾染了多少灵影山妖灵的鲜血,我何须一一算清再挨个等价复仇?没必要,我要你们全都死!
与此同时,夏歧的玉牌倏然一亮,他神识一探,是闻雨歇的传信,她方才探查出战场被一个法器笼罩了。
此法器名为噬灵鼎,能炼化万物。凡是坠入此鼎,皆会被炼化成持有者想要之物,连魂魄都无法逃离。
第153章 斩恶潮
仿佛是在响应山灵的怒意,战场四面八方忽然传来轰隆闷雷声,间或夹杂几声震耳咆哮,久久回荡旷野。
与此同时,傅晚发出的危机预警落在所有影戒中
夏歧早已察觉,先前在祭坛平台两端虎视眈眈的巨魔,结束了纹丝不动的状态,身形从深渊中缓慢拔起,直到腰间与平台齐高,俯瞰的猩红目光蒙上一层围猎的兴奋,平添了压迫逼仄感。
它们随之猛地扬起双臂,手中剑在昏暗战场搅起猛烈罡风,又形成漩涡乱流,掀得所有残破平台摇摇晃晃。
紧接着,两段魔气凝成的巨大剑锋朝平台狠狠砸下,剑影遮天蔽日,宛若天幕倾塌,本就一片狼藉的平台当即分崩离析,乱石飞溅。
众人早已迅速躲离平台,稍慢一步的弟子被巨剑剑风裹挟,席卷得七零八落,纷纷坠向无底深渊。
傅晚与闻雨歇眼疾手快,把人挨个薅了回来。
空间法阵广袤无垠,两只巨魔宛若地狱行者,在战场范围来去自如,敞开手脚肆虐。
它们行走间如垂天之云,遮挡日月,掀起一阵阵罡风乱流。
如今三个门派的弟子不再分你我,当即按照先前训练所学,迅速御剑布阵牵制,辗转其余只容四五人落脚的小平台,防止巨魔毁去空间法阵。
夏歧神识探查着混乱的战场,紧蹙着眉。
而眼前事,他也没有放松警惕。才察觉清时雨稍动,潋光便随着载川一齐斩向那道淡然人影。
心中虽还有不忍,潋光剑下却没有丝毫留情。
剑刃撞出杀伐森然的铮鸣巨响,也把夏歧飘忽低落的神魂震得猛然归位,识海倏然清明。
一击之后,三人身形错开,他与清宴默契形成前后包围站位,却见清时雨毫不犹豫地直冲清宴而去,所用竟是苍澂剑法。
苍澂三尊虽师承一人,剑法风格却不尽相同。
夏歧是第一回见清时雨出剑,然而对方此时的剑法有魔气加持,原本清正的剑招变得诡谲,添了一分阴暗莫测。
而清宴作为云章第一剑修,剑术造诣无人能及,更是让所有苍澂弟子望尘莫及。清宴手中的苍澂剑法,剑招威势逼人,剑光所至山倾潮涌,剑气浑厚清冽,宛若九天银河悬下竟有一器破万法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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