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聿(13)
南潮 作者:作者:阿苏聿
阿苏聿(13)
而是那一刻荒原般的岁月重归于身体,那是人生中最后一次回到母亲的怀抱。
只是你不敢承认你已经失去。
周鸣鞘半晌才说:说那么清楚,没意思了。
穆阳问:马呢?
周鸣鞘笑:我晕过去了,第二天早上才醒。被他们的脚步声吵醒,我跳起来,绕到帐后,马还在那儿,不肯走。我拿马鞭抽它,皮开肉绽,它也站在我身边。忽然扑过来我以为它生气了,结果,听到一声枪响。
周鸣鞘说:我后来才知道,人生的很多事情,原来是来不及告别的。
他终于把漫长的故事讲完,天是三四点的颜色,黑中泛着微微的白。他站起来,踩灭了剩余的火,朝穆阳伸手:走吧。回医院去。
穆阳握住他伸来的手,却不起身:后来呢?
什么后来?
那个女人。
再没见过。周鸣鞘说,萍水相逢,何必挂念?
我和你,不是萍水相逢吗?
周鸣鞘看他:那叫冤家路窄。
穆阳忽地借力而起,站直了,却不松手:冤家就冤家吧。
周鸣鞘盯着他的眼睛。
然而穆阳的眼睛温柔如春水,却滚烫地翻涌着,比灯火、比星星、比太阳还要亮。他看着周鸣鞘,周鸣鞘不慎跌倒其中,听见穆阳说:不如,从此以后,我代替那匹马。
野风穿山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一脚油门(
第23章 23
说不清是谁先动手的,那句话彻底断了脑海里名叫理智的弦。他们像野兽,拥抱在一处,然后撕咬。在钢筋水泥之上打滚,在野火旁亲吻,交换血与肉。只能感受到滚烫的皮肤,感受到粘稠的汗与水,感受到对方喘息间将心底暗藏多时的欲/望与占/有喷薄而出,像在狩猎。
直到互相解开彼此的第一枚衣领,才唤回一点理智,同时停下手。
但是周鸣鞘说:你不敢吗?
这句话激怒了穆阳:有什么不敢?
周鸣鞘答:好,我们去买酒。
穆阳听懂了他的话,他惴惴不安的心一时间自欺欺人地安静下来,知道周鸣鞘的意思。喝酒,喝醉。醉了之后,做什么都不算数。
于是他们下楼,追逐过长街小巷。深夜,店铺都落下卷帘门,街上没有人,因此成了他们的天地。鞋底踏破积水,踩过青苔,追逐着捕获,拥抱,亲吻,向前。终于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卖部,买了两罐冰镇的纯生,上了四楼。
没有人开灯,只一片盈盈的月光铺在狭小的空间中。他们扑进床里,伴着唇/齿相/交。听见周鸣鞘砰的开了一瓶酒,递到他唇边,他喝了一口,终于逮到空,含糊地对周鸣鞘说:做过吗?
周鸣鞘说:没有。
我不信。
你等下试试,不就知道?
穆阳沉默片刻,终于搭上他的手臂。他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服了软:我其实害怕的。
周鸣鞘动作一滞:你怕什么?
穆阳反问:这算什么?
周鸣鞘看着他的眼睛,千言万语都在他的眼睛里读懂了。
这算什么?算喜欢,算爱?一夜的痴狂,醒来会如何,醉酒之后,头会痛吗?你还是逃犯,我仍是走狗,从此以后,又如何呢?
周鸣鞘吻他:真不喜欢,就算了。
可是穆阳又拉住他的手:不,继续。
他揽着周鸣鞘的脖子坐起身,唇色水红,垂眼盯着对方的下颌:人生许多事,也许只来得及一次啊。
周鸣鞘遮住他的眼睛:好。一次。
于是穆阳想是忽地释然一般,力气抽走了,柔软地靠在他怀里。他们用脸颊彼此摩挲,寻找亲热的温度。他解下他的皮带,他脱去他的短袖。相拥时,风把纱帘吹起来,传来遥远的火车的低鸣,周鸣鞘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吗?
没有回答。
从此以后,没有话语,只有年轻的身体与灵魂的喘息挣扎。
那是港城的一个仲夏夜。
在那样闷热的夏夜里,他们相互凝视,相互拥抱,借着一点酒意昏头
那是银色的仲夏夜,月光像银箔一样贴在身上,倒映出那些青涩的汗珠。
太过了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他不慎让眼泪滚落,酸涩中带着咸味。但泪珠又被周鸣鞘亲吻。他不断地亲吻他的眼睛:哭什么?
简直像撒娇,哑得惊心动魄。
他感觉到周鸣鞘俯身来咬他的耳垂,咬他的后颈,太过分了,周鸣鞘说:因为我好爱你,所以这么过分。
他覆盖其上的亲吻使穆阳丢盔弃甲,被迫发出小兽一般呜呜的声响,扬起了脖子。他的鼻尖、唇峰、下颌再次形成优美的曲线,简直像引颈受戮,把一切都送到身上的猎人手里。
周鸣鞘轻轻握住他的脖子,只用了一点力气,皮肤上浮现出一枚红印。
穆阳的喉结滚动,让他心底那么痒:不要那么爱我。
对方像是生气,惩戒般动:为什么?
我给不了你什么,周鸣鞘。
这样的动作简直难以承受。但他忍住了,手上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臂。
混账大发慈悲,低头轻吻他,穆阳睁眼。
水雾漫在浅红的眼眶中,微微烫,像鹿。
穆阳说:给不了你什么,我怕啊。我害怕这个。
周鸣鞘抿了抿唇,低头吻他。吻完只说了一句话:别怕,那是以后的事,现在
只需用名字呼唤他。
之后就听见穆阳在一次次空隙中发出的,那些连绵不断的呢喃。
每一个字都在喊他,每一个字都在找他。
于是不知疲倦。
一芥小舟,无力在巨浪惊涛中前行。海浪翻涌,注定只能像叶子一样随波逐流,上下起伏。
穆阳终于忍无可忍,话音里哭腔不加掩饰:够了!
周鸣鞘叹气:不够啊。
那时正是日初,薄薄的晨光如纱雾一样弥漫而来,浅白中透着一点金,勾勒出床上交错、融合的年轻线条的影子。
他极其狡诈地在最关键一刻停下,听见耳边穆阳的祈求声。
于是他开始算账,把最初提出的问题重复一遍: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穆阳不回答,只是抽泣着说:放开我!
周鸣鞘亲吻他的脸颊:不是要代替我的马吗?马起码得喜欢主人吧。
穆阳的眼睛出神了,他正在看窗外升起的一轮红日。喜欢他吗?他早知道答案,周鸣鞘也知道。可是为什么说不出口?为什么不能说出口?为什么不能明目张胆地爱?
周鸣鞘再次动起来,每一下,用力碾过最致命的一处,恨不得借此烙印自己的姓名作为对天下人的占有宣告。穆阳颤抖起来。
触感如同电击一般顺着神经漫过每一只细胞,每一只都叫嚣着,理智彻底断线。巅峰之后又是下一个巅峰,他觉得自己要死了。这时睁眼看见周鸣鞘。那双眼里有狡猾的耐心,偏执的占有,和最谦卑的祈求。
他想,那就告诉他吧。
告诉他,告诉他。
于是他勉力撑起身子坐,把自己埋进对方的怀里。周鸣鞘伸手揽住他,他贴在周鸣鞘的颈窝间。便觉得像一座孤山,被对方的军队化为己有然后有一声很轻的应答。
喜欢。
周鸣鞘沉默片刻:没听清。
小豹子愤怒地咬他的肩头:喜欢!
之后再说不出哪怕一句破碎的话语。周鸣鞘好心松开手,他们在同时同地同为第一次,在这一瞬间,朦胧地感知到一点爱。
少年人的爱。
太阳在那一瞬破云而出,一线微光盖在身上。
他闭着眼,迷迷糊糊犯懒,赖在周鸣鞘怀里。
听见有人说:乖。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就是比较破碎。一些关键性语句已经大家自由心证吧。反正周鸣鞘挺过分的()
第24章 24
那是第一次的欢愉,几乎也是最后一次。
穆阳在他怀里睡着了,周鸣鞘垂眼看他,伸手撩开他额前被汗打湿的长发,露出那一双微微泛着红的眼睛。他这时才有一点愧疚只有一点觉得自己太过分,从他身上索取得太多。但像他这样贪心的猎人是不会后悔的,他只好把这些愧疚变作怜惜与宠溺,都返还到这世间唯一的爱人身上。
他将穆阳抱到浴室去,替他冲洗干净。之后赤/裸地搂着他钻进被窝,一齐白日做梦。
这一觉就睡到下午三点。他们太累了,浑身酸软。然而睁开眼时,穆阳却靠在窗边,嘴里叼着一根烟,听见响动,回头来看他。
他的神态已然变了,不是昨夜那样的柔软、暧昧、勾魂夺魄。他的脸上弥漫着一层冷雾。
周鸣鞘平静地看着他,翻身而起,在地上凌乱的衣物中找到自己的穿上。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处,整齐摆着他的行李。
穆阳替他收拾的。
周鸣鞘回身看他。
穆阳只顿了一会儿,就扭头避过他的眼神:酒醒了,就该分开了。
他说得很隐晦。
为什么?周鸣鞘问。
烟灰落在手上,穆阳垂眼看:人生路美梦似路长。他用粤语轻声唱倩女幽魂,很多事,人生只一次的,我说过了。
他望着窗外:走吧,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夏天要结束了。
除了你,港城没人收留我。
你总有一天也会收留别人的。
周鸣鞘沉默许久,没有再反驳。死缠烂打的事他干不出。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包,刚要打开,被穆阳制止:我不收钱。
在你这里住了太久,欠你的房租,水电。
我不要,穆阳说,留你是我的乐意,我心甘情愿。收钱,变了味道。
周鸣鞘拎着行李下楼,特意从小巷中走。这样路过穆阳的窗户时,可以抬头看。可惜那窗户紧紧关着,不露一点马脚。街坊邻居擦肩而过,他锈在原地,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中,有了第二个可以叫做家乡的地方。但这个家乡也将他抛弃了。
他最终没等到穆阳回心转意,自嘲般笑笑,转身走了。背包压在肩头,千钧重。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没多久,那扇窗户悄悄地开了一角。窗台上一根又一根的烟头,穆阳依靠在那儿。他闭上眼,屋里放着CD。
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路随人茫茫。
周鸣鞘在城中村喝了一碗粥。是他刚来港城,刚遇到穆阳那一天,喝的那碗三块钱的白粥。当时不觉得,现在入口,怎么觉得米这么干,粥这么苦?
店家问他要不要吃一份肠粉,来一瓶橙味汽水。他婉拒了,他害怕自己忘不掉穆阳。
他在珠江边上站了一会儿,决意继续自己的旅途。他离家出走,翻出军校高墙南下,来到这座城市,本就是要找他的母亲。穆阳不过是一个插曲,他该回到原先的路上不过插曲而已。他重复安慰自己。
周鸣鞘在江边抽了半包烟,转身去了医院。他很聪明,医院是他最后的线索。正儿八经的路子行不通,他就得到处打听。他死缠烂打小护士,知道了之前和母亲同一间病房的人的名字。他一家家一户户找上门去,问他们知不知道一点消息。终于有人告诉他,在南沙见过她,那是她举着一把团扇看摊,身后的石蚝墙上铺开晾晒咸鱼干。她头发剪得很短,戴一只耳环,身边靠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走路总摔。
周鸣鞘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坐上公交车摇摇晃晃。下了车又走路,又搭人家的三轮,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听到海的声音。海声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幼时习以为常的声响,是风过山野时林摇叶晃的啸音。
那是一个暴晒的艳阳天。
时隔多年,他在广东的海边见到他的母亲。
她变了太多,他几乎要认不出来了。但他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还是不争气地酸了鼻头。因为他的母亲愣了一瞬间,然后对他露出笑。她笑起来依旧习惯生涩而羞赧地去摸自己的耳垂,她左耳的耳垂因为常年戴一只银坠子而被拉长了,她摸着,然后对他露出熟悉的笑容。
身上是大海的腥味,这么陌生。
她哄着孩子睡着了,周鸣鞘走过去。她给他拿了一张板凳,他坐下来,贴着她的肩膀和胳膊,像小时候一样。她娴熟地处理手中的生蚝和鱼竿,将贝壳串成手链等着路过的孩子来买。他们沉默不言,直到她起身,去一旁的清凉摊买来两只冰水泡的绿椰子,递到周鸣鞘手里:喝一点吧,她说,你还像以前不懂事,不爱喝水。嘴巴干了。
她伸手碰了碰周鸣鞘的脸,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有三分生疏地避开他。
他已经是年轻的、野心勃勃的、人高马大的世家子弟。
而她是海边小村旁一个重组家庭的疲惫的母亲。
周鸣鞘没有忍住,一滴泪落下来。话匣子便因这滴眼泪打开了。他不必质问她,问为什么那么狠心将他抛下,将他抛在冰冷的、耸立着铁墙的北京城内,她一看他那双眼睛,狼一样凶狠的眼睛此时鹿一般胆怯,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还是这样答:你有一天会懂的,为你好
周鸣鞘打断她:我不会懂的。没有那一天。
他回得斩钉截铁,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有了谁做底气。而她不像多年前一般训斥他,她只是笑了笑。她亦变了。
周鸣鞘扭开话题:什么病?
他嗅着她身上的海腥味,听见她说:卵巢癌。
他猛地抬起头来,但母亲脸上犹有笑意。
他的手伸进口袋里,摸那只钱包。他低声问:治好要多少钱?
母亲答:不是钱的事情。
他听明白了。
他的肩头一顿,就像挨了一箭似的,身子在咸腥的海风中如浮萍一颤,半晌点燃了一支烟。烟朝大海飘去,转眼不见踪影,女人没有劝他少抽。那孩子还睡在她身边。
周鸣鞘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像被人摁在地上揍过,浑身是血:多大了?
她说:去年结的婚。这是他带来的,和我没有血缘。他多少猜了个七七八八。
低声:是个什么样的人?
母亲笑了笑,没说话。
太阳当头,暴晒。海上波涛粼粼,就像流着一河金子。地面上则白花花的刺眼,光斑像芦苇荡。人都蚂蚁似的躲在阴影中,只有他们,像是非要把这种烈火炙烤心脏的痛苦牢牢记住,非要结结实实地受着这些拷问一样,一樽樽地坐在堤岸边。
自己跑出来,一定很累吧,母亲开口,什么时候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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