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幡21(7)
都昊 作者:作者:都门帐饮
招魂幡21(7)
罗喉计都可曾犹豫,可曾为难?
不是他领兵破了天门。
痴于情,又困于此情,必生执念。
柏麟不该有私心的,他每一次动了私心,结果都不好。
第18章
罗喉计都渐渐收紧扶在柏麟腰上的手。
原来柏麟有情是这个样子,原来他也会为人殚精竭虑,隐忍苦涩。
可为什么偏偏遇上这份情的不是他,而是他那无知无觉的分身褚璇玑?
为什么偏偏这份情来得这样迟?
他们总是错过,在不合适的时候碰上合适的人,在本该合适的时候碰上不合适的人。
没有人比罗喉计都更清楚,柏麟不喜欢懒散的性子,他自己本就遵循天道不敢懈怠,自然也看不惯过于随心所欲不顾苍生的人。褚璇玑也好,禹司凤也罢,那样的性子本是一辈子都入不了柏麟眼的,偏偏她是战神转世,偏偏她和罗喉计都有牵扯,所以柏麟到底是在意她。
二者相交最初,一是志同道合,眼界心胸皆有相同之处;二是互有裨益,修罗界与天界虽有不同,但各自势力盘根错节相似,二人言谈中的内容于各自所辖之地的管治有所借鉴;三是赏心悦目,毕竟柏麟帝君容貌清俊脱俗,而罗喉计都也英姿勃发。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所谈及的各自喜好与烦扰渐渐多了。
近一点,再近一点
试探渐渐隐去,安心逐步包围。总有几次,他们忘了面前的人与自己并非同族。
恐怕越是相近,越是了解,心中的担忧和期望也越盛。
他们想的从来不同。
魔界讲求能者居之,即便修罗族的王换上别人,只要实力足够强横,罗喉计都也毫不在意。族类生而不同有何意义?天界又凭何自视甚高?罗喉计都不喜这三界的划分,于是当修罗王游说他时,他心动了。
三界都应当有能者居之:人间的帝王,天界的天帝,妖魔界的修罗王和妖帝皆是如此。
虽然尚且没有足够完善的规则和方法,但只有推翻了天界固有的统治,各界各族的能者才有机会涌现。
如同柏麟。
若天界也以能者居之,柏麟就不至如此被动。
罗喉计都始终觉得天界规则是柏麟的枷锁。就像那锁住鸟雀的笼子,保护它免受野兽禁锢的同时也毁去了它的自由。
柏麟知道目前的规则或许有一些纰漏,但法则已定,虽有不足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此刻至少三界安稳,凡人不至流离失所,天界与魔界也各自安好。
罗喉计都想要逼着柏麟出来,实际上却是打碎了柏麟。
等罗喉计都意识到的时候,战事已起,再难停手。
所以他想到了联姻。
他存了私心,想将柏麟拉到身边,却从未想过柏麟会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原来在柏麟眼里,他自己即是笼子本身。
他是天道的维护者,规则的执行者,甚至于是让天地法则得以运行的工具。
罗喉计都为柏麟抱不平,说天帝把柏麟当做管理天界的工具时,他是真的心疼柏麟,柏麟虽然笑着岔开话题,却也是真的曾被罗喉计都所打动。
他以为他是在意他的。
可后来罗喉计都提出了联姻,他以为自己的手段虽然强硬,也夹杂私心,但却是真的可以帮到柏麟,却不知在柏麟的眼里这样罔顾自己意愿与情感的提议,让柏麟彻底失望。
罗喉计都也把他当作工具,这种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又或许,这就是他的命运,他本不该奢求太多。
可是为什么他又不可以?
那一刻开始,柏麟的隐患便已经埋下。
所以后来的种种选择,私心与应做之选择,时时刻刻撕扯柏麟。
罗喉计都将柏麟带出万劫八荒镜。他本该立刻动身将那唯一一株尚且残存柏麟之血的兰花带回,却突然间犹豫起来。
柏麟走得那样惨烈决绝,他真的该把柏麟带回来吗?如果柏麟不想回来又该如何,如果这世间于他而言并无留恋和快乐呢?
他想了片刻,感叹自己被万劫八荒镜中的种种所影响。
他是谁?
他可是罗喉计都,何必思前想后,在意柏麟所想?如若柏麟想回来,那他便是从了柏麟的意,如若柏麟不想回来,那就权当将他绑在身边继续折磨他了。
反正当初柏麟自化为招魂幡,不就是想解了罗喉计都心中的怨吗?
如今,只有柏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这份怨才能解开。
第19章
因为柏麟化作人身丧命之际的血所浇灌,若兰生出了灵智,从一株缺乏灵气,本应寿命短浅的兰花成了少阳派的弟子。
她的运气真的很好,先是碰到了那样一位天神让她化作人身,后来又因为褚璇玑和禹司凤的缘由,修仙门派对非人一族不再视若豺狼,因而得以拜入少阳派门下。她潜心修炼,自愿守护少阳秘境因为她听说那位天神和褚璇玑都曾共同拜入旭阳峰一脉,她也想走他们的那条路。
其实旭阳峰一脉早已断了。据说正是她生出灵智那一年,旭阳峰长老及弟子,除褚璇玑和那位天神外,全被残杀。而后天神也死了,褚璇玑去了天界,这后来的旭阳峰一脉只是根据恒阳长老和那位天神曾留下的笔记修炼。
直到褚璇玑看见了她。
若兰始终记得褚璇玑看见她时的惊喜,那不像是个天神,倒像是哪个门派娇憨的小师妹扑到她身上,喊着她昊辰师兄。
她懵懵懂懂,不明白人家都喊自己师姐师妹,怎么这个战神却叫自己师兄。
后来她才知道,是那位天神的血让她有了这样一张相似的样貌。
自那之后,褚璇玑常常下凡来找她,指点她招式和身法,告诉她如何练气凝神。每一步都细致无比,不厌其烦。有时候若兰也会不好意思,但褚璇玑却是一派理所当然,仿佛这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本应如此。
直到有次褚璇玑看见若兰如今的同门对她的指点:粗略的几句口诀,几个大致的招式,然后便相互拜别。
他这指点未免太不用心了。褚璇玑待人走后小声问若兰:他是厌烦你吗?
没有啊,这位师兄一向对我很有耐心一般的指点都是几个招式的演示,他还说了口诀提醒呢。若兰急忙解释,她不想这位战神对她的师兄有什么坏印象。
师兄对她真的很好,知道褚璇玑和她亲近的时候还让她小心一些师兄喜欢读典籍,知道褚璇玑曾与那位天神间有嫌隙,怕她迁怒于她。
褚璇玑喃喃自语道:我还只是褚璇玑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步步教我的原来却不需要这样吗?
若兰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褚璇玑为何对她总是与众不同。
师兄的修仙资质不算很好,很快若兰就超越了他。若兰性子冷淡,他就常常来看她,陪她说话。她总是不爱说话,于是就总是听师兄讲。
师兄讲有情人难长久,讲帝王将相,讲天界的神仙,讲魔界修罗,也讲书里写的少阳派曾经的辉煌和没落和几乎倾覆的险境。
师兄一天天老去,若兰却还是少女的样貌。
他最终比平常人的寿命长了许多,却也不能陪伴若兰永远。
师兄走的那天,他难得没有讲故事,只是要若兰陪他坐一会儿。
我总觉得你和我们不一样,我怕你寂寞,我走了,你怎么办?
师兄一直陪着,我从未寂寞。若兰回答。
她坐了很久,直至其他师弟师妹找来带走了师兄已经冷硬的躯体,她还是坐着。
幸好他们只有人间短短的百年光阴,没有身不由己,刀剑相向,只有一次别离。
罗喉计都来找若兰的时候,若兰很平静。她了解来意后,点点头便化出原身落入罗喉计都手中。
罗喉计都心中微动,问她还有何心愿未了?
她从没经历过愁苦,始终无人欺骗她,背叛她,始终有人一直将她放在心上,这一世仿佛只为她一个而存在。这样的不真实,就好像把谁一世的幸运都补偿给她了一样。
若兰说自己这一生很幸运,想要的都有了,别无他念。
若兰主修少阳一派心法,又由褚璇玑亲自教授,与当初昊辰所修相同。且兰花性情温顺,甚少掺杂他念,对柏麟复生影响也最小。罗喉计都将之收入囊中,一面联系天帝,一面将柏麟如今的肉身等物带去那间石洞。
法阵再起,天帝施术再次重聚柏麟的神魂。
良久之后,白光减弱,柏麟睫毛微颤,双眼缓缓张开。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声音尖利突兀地叫了出来:让我走!杀了我杀了我吧!
于他们而言,柏麟不过刚刚醒来,于柏麟而言,自那日复生失败后,他便时时刻刻于黑暗虚空中无法挣脱,只有那根深蒂固的场面根根筋骨化成幡旗,寸寸血肉吞噬殆尽。
第20章
在天帝灵力刻意的安抚下,柏麟渐渐趋于平静重新昏睡过去。虽然现下柏麟面目安宁,但刚刚的场面着实让罗喉计都惊骇不已:那般失控求死的意志是他所料未及的哪怕当日在大殿之上柏麟痛心失神,一心求死,也极力维持身为天界帝君的体面,何曾如今日这样?
灵力游走至柏麟全身后,天帝才渐渐松开紧皱的眉头道:这具躯体如今已无大碍,只是刚才那般着实不太对劲。
可这一切究竟缘何,还是得等柏麟醒来以后才能知晓。
为了便于恢复,天帝带着柏麟和罗喉计都辗转几处人间灵力充沛之所和天界僻静之处,并逐步撤走术法。柏麟虽然仍未苏醒,但自身灵力已慢慢流转运作,不再需要天帝辅助。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柏麟自短暂的苏醒后又兜兜转转,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待他再次醒来已经过去整整十六日。
第一眼落入柏麟目光的,就是那一袭黑衣的罗喉计都。
不消片刻,天帝也出现在他眼前。
多谢帝柏麟一愣,犹疑地看着那张与自己肖似的面庞:怎么是你,帝尊呢?
天帝叹息:我既在此处担责,帝尊自然已离去。
柏麟垂目不语,良久才继续:是我没做好,害得你回来。言谈间柏麟已试过,这具躯体虽身法不足但灵气更纯,也毫无他在人间修习大道有情诀后,回归天界形成的滞塞悖之隐痛这不是他原先的身体。
那具躯体已祭阵不存,天帝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天帝生于天地间,造化成神,而柏麟和斩荒都是天帝所分化。
先天帝见天帝天资聪颖,便将他投入轮回之中悟道。而历经种种的天帝心中疑惑更重,不明这天地为何划分三界,又为何有三六九等,可如若没有,又应当如何相处?
这世间却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三界秩序混乱,急需有大能者匡扶。天帝心中迷惑亦放不下众生,于是狠下心肠将自己血肉与元神分出,有了斩荒和柏麟。
为天界造柏麟,为妖界留斩荒。
柏麟执着于倾尽所有护三界太平,正因为他是天帝为了天界所造,所以才有如此强烈的使命与责任加诸于身。
于天帝而言,柏麟、斩荒和他虽然自同源而出,但毕竟已经长成了不同的个体。谁是源头已经不再重要。他们三个本是一个,所拥有的经历也是。而自柏麟与斩荒诞生之日起,他也不再是原本的他,那个曾经的神祇终究是不存在了。
三者之中,他一心求道,与原来所差不多,斩荒和柏麟却因种种因缘,心性大相径庭。
哪里的话,你已经做了许多。天帝将目光移向一直盯着柏麟的罗喉计都:此番你回来,魔尊亦是劳心劳力。他也已知晓我和斩荒是自你的血肉元神分出,不必再为我遮掩。
柏麟心中不解天帝为何这般说辞,但还是按下心中疑虑看向罗喉计都。
此前一直被视若无睹的罗喉计都突然成了目光的焦点,心中虽有不适,但还是坦然迎上。
相顾无言。
他们两个之间的爱恨仇怨太多,但此刻并不适合提起。
彼此间都怕开口后又是难以挽回的境地,于是现在这静谧却成了心照不宣的示弱。
这几日君且先休养,魔域突现异象,吾去去就回。还未等柏麟开口,罗喉计都反而先行离去,刹那间踪影全无。
日日夜夜守在边上,此刻却逃跑了。天帝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让他自去想想。
柏麟抬起双手对天帝行礼:帝尊何以对罗喉计都说是我分化出您和斩荒,分明我和斩荒是
我们三个曾是一起的,但如今我们谁都不是当初那个,究竟谁分出了谁又有什么重要?天帝温柔地看向他:当初妄言要杀上天庭之旧事和后来分化之因我都同罗喉计都说了。
受那些苦和那般坚毅心性的都不是我,是您。柏麟说:怪不得他是这个态度帝尊您不该这样,不管他如何恨我,所有的一切也是我应当承受的。
可做那些事的时候我们还是一个人,不能因为我记得的多一些就只算是我做的。天帝按住柏麟的肩膀:如果真要这样分,让你对天界如此执念的不也是我吗?你所做的一切也应当由我承担,而不是你。
柏麟,你不是为了天界而创造的工具,你只是当时的我们想给天界留下的希望。就像斩荒一样,妖界群龙无首自相残杀,他的出现只是为了让妖界拥有兴盛的希望。
魔域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罗喉计都不过借个由头暂时离开。他心心念念地想要复生柏麟,如今柏麟活生生地出现,他反而不敢接近了。
接下来应当如何?
是继续报仇折磨柏麟,还是忘却前尘往事从头开始?
柏麟将他抽筋拆骨一次,又还了他一次抽筋拆骨。柏麟害他屠杀同族,又用阴狠阵法将自己制成招魂幡为他招引亡魂。追至源头,又是他想既想替柏麟打破钳制,又想逼一逼柏麟他们之间种种缘由太多,算到如今,谁欠谁更多一些,已然是算不清了。
罗喉计都正想着柏麟,那一张脸就已印入他的眼中只不过多了几分妖异,少了些清冷。
罗喉计都,你可还记得曾说过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要你还我了。
第21章
先前为救柏麟,罗喉计都曾欠下斩荒的人情,且在未还清的情况下被迫重伤于他。今次只要斩荒的要求合理,他罗喉计都必定千难万险也帮他完成。
不错,我确实答应过。
你既然肯认那就好办了。斩荒负手立于罗喉计都身前:我要你护一个人渡天雷之刑。
这个要求倒是出乎罗喉计都的意料。那日斩荒曾言只要他活一日,终有一天会杀上天界让秩序重定,这次罗喉计都也做好了替斩荒打上一架的准备,却没想到斩荒放弃了这三界能者的力量,反而让他去帮一介凡人。
你确定?不过区区天雷,凭你的功力足以应付,你要动用我?
斩荒垂下眼道:确定。
斩荒身负贪狼命格,司命曾批言他事事都差临门一脚。他原本不信,可不论是他元神破碎之因还是与紫宣日日相伴却不得相守,又或者是如今与那紫宣的转世,许宣间的种种,他总是棋差一着,慢人一步。
明明计算好一切,明明也付出足够的心力,舍了心头血,到头来却还是为他人做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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