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上学日常(73)
国子监上学日常 作者:作者:七条鹦鹉鱼
国子监上学日常(73)
至于简穆,因为有「恶意揣度友人」的过错在先,又莫名有些心虚,后半程下意识地就十分照顾昭景泽的情绪。总算昭景泽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颇有兴致地享受了一把简穆的「导游服务」,总之,百兽园之三人行十分圆满。
从百兽园回到城中已是酉时,按照计划简穆是要去一趟兴化坊的,但知道隔壁是昭景泽的宅子,就算昭景泽今天铁定不会去,简穆也改变计划,直接回了简宅。
当夜,简穆难得又失眠了。
说实话,简穆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把罗协打包送去幽州,可他又担心突然动作反而引起昭景泽的疑问,而且,这样做对罗协也不太负责。
简穆忧愁着忧愁着,就忍不住开始回想今日在百兽园的种种,心脏在纷杂的思绪中渐渐活跃起来,直到满室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简穆才惊觉:我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有那么一瞬间,简穆在想: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儿,喜欢我?
至少,他怀疑我养了个娈童,也没有疏远我的意思,对这样的感情,他可能并不排斥,至少,并不厌恶
简穆恼怒自己不争气,可控制不住脸颊上升的温度,简穆一脚蹬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在床上打了个滚儿,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有些想法一旦形成,就如水中的浮木,这一刻压下去,下一刻它又会自己冒出来。简穆就这样,一会儿胡思乱想地把自己美得傻笑不止,一会儿又理智上线地告诫自己冷静,别爱人没得到一个,再丢了个处处关照自己的好友。
一直折腾了大半宿,简穆才在疲倦至极后睡了过去。
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境让简穆有些疲惫,但感受着阳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就如清晨的露珠,渐渐蒸发掉了,只留下一个让他人难以察觉的浅浅印子。
他还不到20岁,若这一世不短命,他至少还有40年的时间可以挥霍,过好当下才是正经。
简穆收拾好心情,又开始了忙碌的生活,圣人今年的千秋宴并不会大办,但太后娘娘今年却是整寿。除了逸品社的事情,简穆在假期前已经接到公函,寒衣假后要进宫,去为太后娘娘画像。
多出来的工作并没有打乱简穆的步调,他现在依旧是半日去国子监上学,半日去上书馆上课,只是,随着日子接近年关,简穆比往年多出了许多应酬。
也是在这时,简穆才真正意识到学生和官员的不同来。
简穆在上一世算上实习期,也工作了将近五年,但其实并没有正经混过职场,对应酬一事并不熟练。这一世,简穆好一些,不过之前的应酬需要面对的大半是亲友长辈,如今却是要面对同事和上官了。
简穆之前一是还要上课,一是初来乍到,并没有参加上书馆博士间的聚会,如今简穆已经在上书馆工作半年,无论是他自己的表现还是宫里的态度,简穆算是在上书馆站住了脚。
若简穆正好是下午的课,散学后便常常被其他先生邀请去酒楼茶肆小聚,简穆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下职后直接回家的人可真少啊。
简穆基本保持四五次的邀约中答应一次,然后隔后回请一次的频率,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字被馆中先生们知悉,原本称呼简穆为简博士或简小博士的人,都开始称呼他的字在大齐,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男子一般会在20周岁由师长取字。简穆距离这个年龄还差几个月,不过考虑到他已经正式步入官场,简老爷子便作主,提前为简穆取字「素雝」。
简穆仰头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眼睛上敷着温热的布巾,感受到递在唇边的瓷杯,简穆扯下布巾,从何平手里接过杯子,将杯中的蜂蜜水一口喝净。
何平接过空杯盏,皱着眉劝说:少爷,您下此可不能这么喝了,伤身。
没办法,今天郑学士也在。简穆的嗓子很不舒服,又要了一杯蜂蜜水,喝了半杯后,才继续开口说话:我得学学怎么假喝了。上书馆的先生中,简穆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唯一一个和他算是同龄人的博士也26岁了,所以一般只有他干杯,其他人随意的份儿。
其实,大齐目前还没有特别烈的酒,简穆感觉他喝过的酒最高也就20度上下,但也不知道是他很少喝酒的缘故,还是这具身体本身的问题,简穆对酒精的耐受度很低,这种度数的酒他喝多了也会头晕。不过,这也坚定了简穆不去研究蒸馏酒的决心,没得整出来还祸害自己。
除了官场上的琐事,还有一件让简穆又喜又恼的事《京城营造》官式建筑的木构架部分的初稿总算完成了,从基本类型、平面设定、剖面设定、立面设定、大小构件到材栔分的模数,一箱子书稿审得简穆一个头两个大。
最让人为难的是,有许多问题,叶二郎也懵懵懂懂,和匠人交流虽然也能得到一些解答,但更多的匠人却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就是插图,也不是一帆风顺,除了简穆为了直观而画的建筑的素描以及可直接度量的小结构物件,其他涉及到精确的高度和角度数据的图样,简穆也不敢用艺术代替科学。
三个臭皮匠闭门造车地研究了将近三个月,最后,简穆与叶二郎和周瑞商量过后,给江侍郎递了帖子,带着整理好的稿子和一清单的问题去了江府。
无论从经验、见识还是人脉上讲,江侍郎都是简穆三人远不可及的前辈,简穆几人也是诚心来求教的,也没客套,开门见山地就把来意给讲了。
江侍郎对简穆一直很亲切,这几年二人关系渐近,江侍郎看到那一大箱子的稿子,对着简穆笑骂:你倒是不客气。
简穆陪笑:学生有不懂的,自然来找先生解惑。简穆岁考时给江侍郎递了行卷,江侍郎也确实出了力,简穆自那以后,无事时就叫江侍郎「江大人」,有事时就管江侍郎叫「江先生」。
江侍郎也没问简穆好好在上书馆上课,怎么又开始琢磨起营造之事,就答应了帮他们看看。因为,筒车之事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江侍郎的侍郎之位也曾有简穆的一份功劳在,简穆既然敢把东西直接送到他面前,肯定是有价值的东西。
结果,江侍郎的「看看」,一看就看了一个多月。
简穆忙着他在国子监的最后一次月考,又要和上书馆的熊孩子们斗智斗勇,另外,除了宫里的任务,自那次义卖之后就开始有人和简穆求画,而且都是些身份不低简穆不能轻易回绝的人,因此简穆天天忙得团团转,一个月的时间对他而言只能是不够用,绝不会觉得难耐。
但是,叶二郎是个急性子,周瑞则有些阴谋论,前者想着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对新章「铺作」都写得有气无力,后者想着江侍郎迟迟不答复是不是想摘桃子。
简穆特别无语,不过他倒不见怪,毕竟和江侍郎有交情的是他而不是他们,只能劝慰道:伙伴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得多一点耐心、多一点信任。
有了简穆的安抚,叶二郎和周瑞才好过一点儿,周瑞更是对简穆时不时冒出的俚语感了兴趣:素雝,你也是官家出身,怎么知道这么多俗语?
周大哥,就算你是宗室,也该多体察体察民情啊。
周瑞:我又不是县令,体察个什么民情。
江侍郎最终不负简穆所望,事隔一个半月后,派人给简穆送了帖子,请他和叶二郎周瑞前去江府。
简穆以为他们是来上课的,但一看到江侍郎笑眯眯的小眼神儿,简穆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果不其然,江侍郎这次叫三人来,不是要给他们答疑解惑,或者说,不仅仅是要给他们答疑解惑,而是问叶二郎和周瑞要不要入职工部。
若说江侍郎不负简穆所望,那简穆对江侍郎而言也是一样的。江侍郎对叶二郎没了解,但周瑞这个宗室的小透明,江侍郎是知道的。周瑞喜欢木工活儿在宗室不是秘密,但是这个喜好在他们那个阶级实在是不入流,周瑞没少因此被嘲笑,特别是,他喜欢了这许多年,也没见他玩出什么花样,简直是既不入流也十分没用。
所以江侍郎一开始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可真正看到那些文稿图样后,江侍郎才知道,这三个孩子是在认真编书。虽然只涉及木结构,还有一些错误和未解之处,但内容全面详尽,字里行间都透着股严谨劲儿,很明显是用心研究过的。
江侍郎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想到编著这样一本书的?工部的人都没想到呐!
叶二郎听到这个问题就看向了简穆,简穆回想自己当初的想法,和江侍郎说了聚贤茶庄的事,答道:市面上没有相关的书籍,想学的人无书可看无处可学,而且叶大哥懂得那么多,不记录下来多可惜啊。
江侍郎便笑了:简穆年纪轻轻就进入官场,江侍郎不信简穆没有功利心,但许多年过去,简穆仍然保留了一点儿赤子心。多年前,他问简穆怎么想到做筒车的,简穆当时的回答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打水会方便许多。
叶二郎和周瑞是否进工部之事需要他们和家人商量再行决定,送简穆他们出门时,江侍郎与简穆略迟两步:素雝,在上书馆供职对你有好处,你也不要着急,三年之后你若有意来工部,再来找我。
简穆闻言微讶,他是想着离开上书馆就谋外放的,不过简穆仍然感谢江侍郎的好意,叉手行礼应诺。
蓝天如碧洗,槐花如白棉。初夏一致,简怡计划远行的日子就进入了倒计时。
简穆原以为,简怡会是他今年唯一送出京城的重要之人,结果却先接到了昭景泽的帖子。
昭景泽将在端午假期的最后一日前来简宅拜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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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接到昭景泽的帖子后,简穆稍微有些惊讶,因为与昭景泽认识这几年,几乎都是简穆前去昭侯府,昭景泽从未馈
接到昭景泽的帖子后, 简穆稍微有些惊讶,因为与昭景泽认识这几年,几乎都是简穆前去昭侯府, 昭景泽从未来简宅拜访过,一是身份问题, 二是简昭两家的交情也确实仅限于简穆与昭景泽之间。
惊讶归惊讶,简穆也没急着去探个究竟,按照惯例安排好端午假期间的事后, 简穆还是命人将自己的院子重新打扫整理了一遍。以简穆如今的身份, 就算他和昭景泽没什么交情也可单独待客, 不过简穆依旧与简老爷子报备了一声。
昭景泽前来简宅的当日, 也是先去正院拜见了简老爷子。昭景泽没等简老爷子有所表示,先行执了晚辈礼,好在简老爷子也不是拘泥之人,见昭景泽如此,也就还了半礼, 双方客套了几句后,简穆便带着昭景泽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为书房现在是简穆和简憬琛共用的,简穆干脆在自己的屋子招待昭景泽。
简穆将自己为昭景泽准备的专用茶具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案几上, 一边为他倒上冰过的蜂蜜薄荷水, 一边眉眼含笑地调侃道:寒舍得昭侯爷驾临, 蓬荜生辉啊。
昭景泽拿起瓷杯,酌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便一口都喝了, 放下杯子才说:生辉没看出来, 野趣倒是挺足。简穆的屋子里没有特别珍贵的摆件, 书画也只挂了他自己的一幅字,但大盆小盆的绿植却放了不少。
多看看植物对眼睛有好处,而且薄荷能驱蚊,我特别受蚊子爱戴。
简穆为昭景泽又倒了一杯薄荷水,才问起他的来意:怎么突然想起来我家了?端午走礼,除非是特别亲近的人家,一般递个帖子,让下人捎份粽子之类的礼物就行了。
昭景泽看着水线在距离杯口一指节的地方停下后,开口道:我马上要转去亲勋翊卫了。
简穆眼珠一转,目瞪口呆:将军?!天呐,昭景泽才多大,这就要三品了吗?可是不对啊,昭景泽这几年虽然没闲着,但又没打仗,不可能升这么快
果不其然,昭景泽看简穆这样就忍不住乐:想什么美事呢,羽林中郎将。
简穆稍稍冷静了一点,想了片刻,脸上喜色更甚:恭喜侯爷。虽然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的品阶也是正四品上,但其前途可不是右司御率可比的,这是奔着未来禁军大将军去的啊。
简穆两只爪子一摊,递到昭景泽的面前:喜钱!
简穆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昭景泽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简穆怔住,愣愣地看向昭景泽:真有喜钱啊?
说着,简穆收回手臂,一手捏着信封底部,向下一倾,一枚印章就掉在了简穆另一只手掌上。
哟,青田石的啊。简穆手指灵巧地转弄印章,看了看印文,之后,简穆起身走到书桌旁,打开盛着印泥的银盒,以章蘸泥,在一张宣纸上印下了缪篆的「素雝」二字。
如何?
耳边响起问询声,简穆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刚刚拿到手的礼物就差点儿被他给扔出去。
昭景泽自然也感觉到了,瞄了一眼简穆通红的耳朵,挑起一边眉毛:这么敏感?
知道我耳朵不禁事,你还不离远点儿说话!感受到拂过耳边的热气,简穆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要烧起来了,喉结滚了滚才勉强捋顺了声音:咳,挺好的。
简穆略微侧过头,瞳仁中印着昭景泽黑沉的眸子以及眼睫映出的一小片阴影,轻轻问道:你刻的?
嗯。
长含。
嗯?
你再对着我耳朵说话,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了。
呵昭景泽低笑出声,略退开一步。
简穆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表情才彻底转过身体,面向昭景泽。简穆一手握着印章,一手撑着书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那个不眠夜之后,平静了几个月的心湖,仿佛某条沉睡已久的大鱼突然苏醒过来,急需氧气般地在湖中上上下下地翻腾,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水花,似要泼醒某个始终站在岸边的人,又似在邀请那人下水与他一同戏耍。
简穆望着伸手可及的昭景泽,总觉得他刚刚是故意的,可又不敢问: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试探,或者
简穆感受着昭景泽的呼吸,喉结上下滑动,半晌后终究把那念头压了下去: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会雕刻。明明是个艺术细胞为零的家伙。
昭景泽眸中华光一闪一逝:别小瞧人啊。
简穆想接口,突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时机错过,室内便又静默下来。简穆眨了眨眼,救急地先露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有些着急,再不说话,会不会有些尴尬啊
昭景泽看着简穆的笑容越来越夸大也越来越僵硬,暗暗叹口气,开口道:印章算是送你的成人礼吧。昭景泽也是去年才知道,简穆是不过生辰的,也就没用生辰礼的名义。
这题简穆会答,迅速回道:哦,谢谢,我很喜欢。
昭景泽有些无奈,向榻边扬了扬下巴:信封里还有东西,去看看吧。
简穆亦步亦趋地走到榻上,没拿信封,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冰凉的薄荷水降温,喝完才拿起信封,撑开信口后,简穆食指中指将里面的红笺夹出来。
打开后看了上面的内容,刚刚冒出的旖旎情绪瞬间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简穆看向昭景泽:干嘛给我你的名帖?
名帖算是这个时代的名片,但印着官印和私印且写明了「凡事请托」、「所赠之人」的名帖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名片,简穆若拿着这张名帖去求人办事,和领着昭景泽本人去求人办事的效果几乎没有差别。好事则罢,若简穆是去干坏事还被抓了,昭景泽要付连带责任的。除非必要,除非信重之人,没有官员会将这类名帖送出去的,简穆连简爹的名帖都没拿到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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