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小说(47)
陈木 作者:作者:狐狸拉面
陈木小说(47)
腿还是有点发软,程锦明立了一段时间,踩着草坪默默走过去。
后院池子里养了几条锦鲤,随便拎出一尾就得五位数起步,除了颜色鲜艳些,也实在说不出和菜市场塑料盆里活蹦乱跳的鲤鱼有什么分别。
池塘边围了几块石墩子,陈木就那么坐在上头,守着水纹下潺游的影子发呆。
男人光着脚踩在草坪上发不出一点动静,都走到跟前了他都没察觉。
程锦明怕吓着人,手掌先轻落在陈木肩头才开的口,半蹲下来,问他:小木哥,怎么这么早起了,天还不大亮呢。
昨晚的程度对一个怀孕的人来说还是有些过了,最起码应当睡到下午才是。这人又是怎么有力气一个人走到这里来。
陈木不说话,是程锦明熟悉却又不喜欢的沉默。
他又不理自己了。
昨晚程锦明并没有醉得很厉害,原本以为关系已经有所缓和,却没想到天亮以后结局依旧这样,更甚于变本加厉。
陈木表情呆呆笨笨的,头抬起来仔细看了一眼程锦明,仔细到把鼻梁上那颗小痣都借着晨曦看得清清楚楚,忽然如梦初醒一样,怯怯地缩回了视线。
直到这时,程锦明才觉得似乎哪里有什么不大对劲儿。
他手臂穿过陈木腋下把人给拎起来,小木哥,我们先回去。
医院走廊里的药水味熏得男人皱起眉。
纪畅正站在不远处,一身白大褂,一本正经地和科室门前的同事交谈,而两个人头顶的门牌清晰地印着心理科三个字。
程锦明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等,医院不能抽烟,他烦躁地弯曲了下食指。
见纪畅朝自己走过来,程锦明立刻站起身,情况怎么样?
纪畅冲他摇摇头,肃声说,不算太坏,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产前抑郁的前兆,还没有到要吃药的程度就算万一到了那个程度,也不建议吃,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纪畅啧了一声,叹气道:锦明,事情到这个地步,我理解你也是不想的,可是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陈木可能真的会有危险。
程锦明不出声,纪畅继续说:你别不当回事儿,产前抑郁是比产后抑郁要严重很多的,这不光是心理疾病,也是一种精神疾病,如果陈木
程锦明低声打断他:所以你想和我说什么,你直说,我该怎么做?
纪畅说:没有办法,给他想要的。
程锦明像是已经料到这个答案,抖了抖唇角,沉默几秒,情绪忽然有些激动,盯着纪畅失笑道:可是纪畅,你知道吗?陈木他想要的,就只是离开我。男人深呼吸一口气,他还怀着孕,你让他一个人去哪儿?
纪畅默默说:你清楚这些都是借口。
是,我清楚,我需要借口。纪畅,我需要很多很多的借口来让自己留住陈木。程锦明抬手捂住眼睛,手指抖得厉害,半晌,才勉强恢复冷静,垂下手淡淡说,他现在在哪儿,我要带他回家。
旁边的检查室。
程锦明越过纪畅往对面走,在两人错过肩膀时,纪畅回身拽住程锦明的胳膊,沉默了一下,轻声道:锦明,作为兄弟,我想你能考虑清楚,不要一直错下去,毁了陈木也毁了你,爱不是相互折磨在你说出任何借口之前,我都希望你能先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你真的爱陈木吗,你认为爱是这个样子的么。锦明,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带他回去吧。
纪畅松开手,拍了拍程锦明,程锦明沉默着,继续朝检查室走去。
检查室里的医生都走掉了,只留下大肚子的Beta孤零零坐在小床边。
陈木侧向窗户看着外面几只振翅的麻雀,脚步声到了门口才扭过头,看到Alpha的脸又抗拒地垂下脑袋。
程锦明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的难受,慢慢走到陈木身边坐下,手放在他膝盖轻声说:是因为昨晚我吓到你了吗?
自然听不到回答,他低头自嘲地笑笑,小木哥,我知道你不会信,可是我昨晚并不是欺负你来着,那不是欺负,真的不是的他收拾好难过的情绪,又温声说,明天我叫左瑜来陪你,让他带着小娃娃来,好不好?
陈木仍旧像个木头桩子,抱着肚子扣自己的手指。
程锦明给左瑜的电话打了三天,三天里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答复。
左瑜不愿意来,哪怕是陶瑞泽帮忙劝,他也不愿意来。
纪畅给你说了情况了?在最后一次的通话,程锦明终于忍不住发问。
是。左瑜回答得很干脆,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之前我愿意来,说实话是因为你,你经历了很多,我不忍心。可是现在,我更心疼陈哥,锦明,你爱他没错,但你更多的是在自我感动,陈哥到底想要什么,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你不想给罢了。
程锦明握紧手机,压抑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
因为你确确实实做错了。左瑜在电话里静静地说,锦明,满足他吧,就当是为了他好。
程锦明无比烦躁地揉乱头发,忽然低吼,不,我不,绝对不要!
暴躁地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着抖。
最近,他越来越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了。
程锦明一转身,就看到卧室门口偷偷探着的脑袋尖,冒着几绺乱翘的头发丝,同样探出来的还有那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肚子在男人转过身来的一瞬间,脑袋连同肚子都胆怯地缩了回去。
程锦明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看着盖着被装睡的人。
演技那么拙劣,明明眼睫毛都还在抖个不停来着。
他摸摸Beta眼皮,像一下子安定下来,糟乱的心也恢复规律的跳动,把人给紧紧搂怀里,不顾人瞬间僵硬的身体,枕着他肩膀轻声叫了一声哥。
哥他瘪瘪嘴想哭,闭着眼睛轻声嘟囔说,咱俩一块回到从前吧,要是能回去该多好,回去了,你就多疼疼我
装睡的人抿着嘴,眼睫毛颤抖得厉害。
后面几天,陈木给出了程锦明答案。
下班回来的程锦明翻到了陈木藏在长袖里的刀片。
所以说老实人就是笨啊,七八月份的天为什么要穿长袖,简直就是把答案捧着递到了程锦明手上,如果死是唯一能离开程锦明的结果,那么这就是他无声的回答。
这刀片把程锦明的心狠狠剌开一道口子,这种心口滋滋冒着血花的滋味他熟得很,在陈木死的那段日子里,他就已经深刻地体会过了。
陈木多残忍啊,又给他来上这么一遭。
可惜程锦明这次是受不住了,敏感地捏着从陈木手里夺过来的刀片,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掉下来,摔在地板上碎成几瓣。
他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好半天才嘶哑地说:你要干什么啊,陈木?
你烦我,讨厌我,不愿意看见我,我不出现就是了。
我离你远远的,我让左瑜来照顾你,你别别做傻事成吗。程锦明把刀片握紧手心,清晰的疼让他的手一抖,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淌下来。
如果不是他发现坐在床边举止怪异的陈木,现在流血的就该是眼前的人。
陈木被现在的景象吓到了,睁大眼看着程锦明。
你死过一次了,就放过我吧,求你了陈木。程锦明摊开手,露出被割得血口狰狞的掌心,可怜地笑道,你看啊,哥,好疼的,就算你再怎么恨我也也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陈木,你疼,他也会疼的。
程锦明眼尾泛红,手指胡乱抹了下,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陈木一个人呆呆坐在那里。
那晚程锦明求着左瑜过来给陈木作伴,他怕陈木一个人的时候又做傻事。而他自己则在楼下客厅坐了一宿。
一晚上没睡?天蒙蒙亮左瑜下了楼,看着程锦明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脆弱的样子。
他呢?
还睡着,你放心。
程锦明嗯了一声,两人无言,左瑜起身接了杯水放到程锦明面前,锦明,我劝你再考虑考虑。
给我点时间。程锦明眼睛又有点发红,他舍不得啊,好不容易再一次抓紧的人,他舍不得啊。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声音无助,左瑜,你再给我点时间
程锦明搬出了这套房子,他住进了离这里比较远的地方,一连几天,都是从左瑜的短信和偷偷发来的照片里才能知道陈木的近况。
他太想陈木了,以至于门铃响起的时候,他还天真地抱着那么一丝幻想,是Beta找他来了。
然而一打开门,一个大大的熊抱便扑到他身上。阿明!!
那是一个与他的年龄并不相仿的男人,纵使头发变得灰白,脸上有了细小的皱纹,也不能遮挡他年轻时美貌留下的痕迹。
但凡有人见了他,就能恍然大悟,明白程锦明的漂亮脸蛋究竟是遗传了谁。
陈钰,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陈钰,叫我妈妈。陈钰戳了下程锦明脑袋,你Carrey叔要在国内办巡回摄影展,所以我们就回国了。
知道你躲在这里,我把行李甩给Carrey就跑过来找你了。陈钰眨眨眼睛,把程锦明上下看了个遍,我听小英那小家伙讲,你最近经历了不少事情。
程锦明别过脸,没有。
逞强。
就是没有。
我都知道了。陈钰把这个高出自己大半的年轻人拉到怀里,像哄小孩似的拍着他的后背,对不起,是妈妈没有教好你。
程锦明鼻子堵得慌,慢慢抱住陈钰,小声说:
陈钰,是我错了么。
起码,爱不是你这样的。爱可以包含少量善意的谎言,但不能是欺骗,更不能把爱禁锢住。爱应当是尊重的,是自由的。陈钰说,当年我和你爸爸是自由恋爱,我想那段时间他的确爱过我,后来,金钱和权势让他迷了眼睛,相比于儿女情长,他有更贪婪的追求,虽然他对我仍旧很好,但我明白,他不爱我了。
陈钰强调了程立段仍旧对他很好这句话,拉拉程锦明的手,摸向自己后颈,以我对你爸的了解,我猜他压根儿就没告诉你,离婚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吧。
程锦明微微吃惊,只听陈钰继续说:
那个年代,Alpha和Omega离婚是非常艰难的,尤其医疗水平还没有现在那么发达,洗去标记就要了我半条命,可是我至今仍不后悔。
如果说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把你抛给老程子,自己一个人去环球旅行。别人都羡慕我洒脱,只有我知道,我的洒脱是扔下你换来的,阿明,妈妈对不起你。
程锦明说:你没有扔下我,你还是我妈,并且,相比于做我的妈妈,我更希望你做陈钰。
陈钰笑笑,因为你爱我,是吗?呜,真是我的宝贝漂漂儿子,可是小阿明,既然你这么爱老陈,愿意让老陈追求自己的幸福,那么为什么不能为另一个你爱着的小陈,去做一些正确的事呢。
爱不是束缚,不是捆绑,老程子也知道这些事,所以他没有为了名利困住我,同意我洗去标记,同意我离婚,同意我去追求爱,才让我在英国遇到了你Carrey叔。
虽然这个例子用在你身上并不太适用,但作为我聪明漂亮的宝贝儿子,你一定理解了妈妈的意思,对吧?
程锦明垂着眼,许久,淡淡笑着说,陈钰,你安慰教导人的本领一向很烂。
是啦,因为没什么经验,毕竟都是你Carrey叔一直在哄我哎。陈钰活泼地笑道,一点没有快六十的样子,玩闹归玩闹,最后还是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重新抱住他。这几天我多陪陪你,我知道你不好受的,阿明。
八月十二号,程锦明再一次回去了。
见到程锦明,左瑜有眼力见儿地抱着自己女儿离开了,并且没来得及告诉还在睡觉的陈木。
所以当陈木醒过来,走到客厅见到男人时,一时间愣住了。
你醒了,饭马上就好。程锦明手里套两个棉手套,正把一道卖相并不怎么好看的菜往桌上放,毕竟第一次做饭,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小木哥,我买了蛋糕。程锦明从厨房拎了纸盒出来,拆开包装,是一个很漂亮的水果蛋糕。
今天是我的生日。程锦明眼睛亮亮的,看向陈木时眼前已经出现了曾经的画面,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同陈木说着话,自然得就好像这些天一直没离开过一样。哥可能不记得了,去年的今天,咱们俩还在C市,那天我回家,哥给我做了一桌子的菜,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惊喜,有多激动,有多开心。
陈木沉默,依稀回忆起来。
那天是彭显主动跟他搭话,让他帮忙做的菜,被关起来的日子太无聊,他用来打发时间的一桌子菜,没想到竟然是彭显费了心思让他为这人准备的。
如果现在告诉程锦明,自己根本不记得什么生日,那一桌子菜也不是特意做给他吃的,他应当会很难过吧,应当会看到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把东西砸得稀巴烂吧。
但是,陈木好像有好长时间没看到这人冲自己发火了。
相反,总是一副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碎了。
可程锦明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他明明没有心的,这个样子,是不是也是他装出来骗他的。
陈木静静地想着。
而那边的程锦明仍陷在自身的幻想里,弯弯嘴角,动手把蜡烛一根一根插上。
小木哥,我知道错了。
他垂着眼睛,声音有些哆嗦,背对着陈木,像幼稚的小孩遇到心仪的玩具就开始变得胆怯,小声但又偏执地说:
陈木,我爱你。
陈木一怔。
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小声告白的人深深呼吸,一鼓作气地擎着蛋糕转身面对陈木,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哥,来,许愿吹蜡烛吧。
陈木看着程锦明,终于,肯说出一句话。
他说,这是你的愿望。
久违地听到陈木声音,程锦明鼻子酸了下,忍住,说,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哥,你帮我许。
陈木又看向蛋糕上被男人紧张的呼吸吹拂得晃动摇曳的火苗,我想,离开。
举着蛋糕的手意料之中地抖了一下。
我不愿意。程锦明把蛋糕放回桌上,转身朝厨房走,对了,忘记拿刀叉了,哥一定得在这里等我会儿,我去切蛋糕给哥吃。
陈木呆呆站在原地,厨房里久久没出来人,他抬头,无意间看见玄关处的门是虚掩着的。
陈木盯着那被风吹开了一道光亮口子的门,又转头望向厨房,又看看那门,然后挪动着笨拙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玄关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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