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妖葬书(51)
与卿妖葬书 作者:作者:温留白
与卿妖葬书(51)
银眷一日之中,有半日是昏睡的状态,偶尔醒来,看见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姜染。
失落是有的,他也曾旁敲侧击地询问白文星,姜染去哪儿了。
都怪那个臭道士,不知道跟先生说了什么,先生便离开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银眷的脸色。
看得出来,他很失落,但又很庆幸,此刻他不在自己身边,也许见到自己这般模样,他会更伤心。
白文星替他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到他再次昏睡过去,才离开。
半个月了,先生还没有回来!
再这样下去,先生就再也见不到银眷了,难道先生就不会觉得遗憾吗?
今天不管怎么样,他都要问清楚先生的去向!
于是,倒霉的老瞎子刚出城没多久,又被白文星抓了回来。
在狭小的一间屋子里,小丫头境界全开,将老道士逼迫到墙角,瑟瑟发抖。
老道士最终受不住压迫,把先前告诉姜染的话又说了一遍。
他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就那人,我就劝他想开一些,气海丹田都废了,人还怎么活,除非妖主在世,绕开气海丹田,再创造出一套要修脉络来。
柯遇春瑟缩了一下,一股脑将所有事都交代了出来。
后来也不知道他是想通了还是怎么的,问了我一些妖修脉络的事情。我又不是妖修,我一个修仙的,怎么知道妖修的事情嘛,我就告诉他,实在不行,就找把刀,再找个妖修,剖开看看。听说青州有一把刀,剖妖于无形,被这把刀剖过的地方,在一炷香之内能快速愈合对了,青州!他一定是去青州找那把刀了!
白文星将柯遇春从黑屋里放出来时,恰逢微生齐路过门外,一脸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师傅,紧张地追问:师傅,你将这小丫头带到黑屋里,您这是在图谋什么?她境界地位,修为不济,您莫要欺负她!
柯遇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欺负她?滚滚滚你个小兔崽子!
白文星心事重重地坐在傻子桑浊身边,分析着如今的形势。
先生去了青州,瞿清泉在东瞑海炼保命药,君昭不见踪影,你又是个傻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其实白文星不知道,姜染早已在青州找到了那把刀,如今已经回到了大业陵阳城。
可他却没有回棺材铺,而是直接去了大业皇宫。
他在铜镜前,褪去自己的衣衫,用那把刀,一遍又一遍地剖着自己。
遍地是血,虽然这把刀剖妖于无形,但该有的疼痛,一点都不会少。
姜染强忍着疼痛,握着这把刀,剖开自己的丹田气海,仔细观察着体内妖脉的走向。
自从得知银眷重伤到现在,他不眠不休地去青州奔走了一趟,又担心自己的血腥味太浓郁,会让棺材铺里的人担心,所以长久地住在了皇宫之中。
他知道时间宝贵,不敢怠慢,一遍又一遍地划开自己的皮肤,去研究内里的经脉,直到因疼痛而晕厥倒地。
这边是这把刀的神奇之处,醒来时,身上被刀剖过的地方已经愈合,他打起精神,站在铜镜前,不断重复这一过程。
已经记不清自己晕厥了几次,每当停下动作,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银眷虚弱的模样。他深切地知道,自己再不快一些,就要失去他了。
他也曾怨天尤人,怪罪自己为何之前对妖脉之事从不涉猎,鲜少了解。
他不是百年前的那位妖主,他没有信心,不知道失去了银眷后,自己该怎么办。
到最后,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而哭泣,还是因为想念银眷而哭泣。
想见他。
他划开自己的腹腔,努力看清内里的每一条经脉走势。
相见他,想见他,想见他
只有在夜深人静之际,姜染才会回到棺材铺小小的院落之中。
白文星日日夜夜地照料着重伤的银眷,趴在床沿睡着了,在睡梦中还在呢喃哭泣。
银眷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感觉到那个熟悉的人在触碰自己的脸庞。
他动了动嘴唇,喉咙沙哑,此刻甚至无法喊出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
有一瞬间的眩晕,等到再次清醒时,那个人早已不见,原是他做了场梦。
今早醒来,银眷忽然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精神好多了。
扶我去那棵桃树下晒晒太阳。他对白文星道。
此时前门正在扫地的微生齐传来一声惊呼,你你怎么浑身是血?
银眷朝着前门看去,回来的依然不是他想念的那个人,而是君昭。
君昭冷着脸经过院落,与他打了个照面的同时,不忘奚落一句:怎么还没死呢?快了吧!还剩几天啊?
他说话一贯这样招人讨厌,但今天银眷不想追究这些。
喂,有好酒么?银眷指了指面前的石桌,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说罢,又指挥白文星去买一些她爱吃的,连同君昭的美酒,一起摆在桌上。
小院真正的主人还没回来,院子里却热闹了起来。
白文星忙忙碌碌地穿梭于院落之间,百年难得一见地亲自上阵炒菜。
几人围坐在石桌旁,特意空出了属于姜染的位置。
约莫是收到了白文星的传讯,瞿清泉将丹炉架在院落里,也在天黑之前,迈进了院落之中落座。
桑浊还太小了,不能饮酒,你喝水!白文星将桑浊面前懂得杯盏换上茶水,又帮众人倒了酒,看着空缺的那个位置,喃喃: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他已经回来过了。银眷忽然说道,尽管昨夜仿若一场梦,但他是只狐狸啊,能嗅到他的气味。
银眷说罢,看了看天上的那轮月,忽然回想起百年前的那个夜晚,月亮也如同今日一样,明亮皎洁。
银眷替自己斟满酒,一一与众人碰杯。
瞿清泉,我知晓你不喜杀戮,手上更是不愿沾血,这百年,你强逼着自己与我们并肩作战,诛杀越境者,让你为难了。
瞿清泉抿了抿唇,为难什么?为了先生,一切都值得。若不是先生在海岸边捡到遍体鳞伤的我,将我收入麾下,悉心照料,也不会有如今的我。
银眷对着他举了举杯,这杯敬你。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继续道:如今先生希望我们不要为了他,徒增杀戮,所以以后,那些越境者便不用再管了,我将沧州托付给你,希望在你的治理下,我沧州的子民能够远离战乱,繁荣昌盛。
瞿清泉看着脸色苍白的银眷,将杯中酒灌入腹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文星。银眷将自己的杯盏与白文星手中的杯盏撞了撞,我知道你将先生视作你唯一的亲人,失去先生那一日,你一定也难过极了,我不该指责你没有看护好他,更不该因此与你们所有人决裂,对不起。
银眷这句迟来的对不起,不光是对白文星说的,更是对今日在座的所有人说的。
你境界虽高,可心性单纯,我很担心你以后被乱七八糟的人拐走。我记得你刚到先生身边的时候,个子比现在还矮上一截,却出奇地能吃,对食物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白文星听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附和,谁让我是饿死鬼投胎来着,所有人都嫌弃我,连我的亲生父母,都视我为妖邪,天不下雨,是我的错,闹饥荒了,也是我的错,哥哥饿死了,更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银眷出奇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只是能吃了点儿,他们养不起你,我们养你,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若你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哥哥。
白文星倔强地摇了摇头,哽咽道:不,和我沾亲带故的都会死,其实我父母说的对,我就是不详,银眷,我不唤你哥哥,你也别死好不好?
银眷捏了捏她的鼻子安慰她:死亡不是终点啊,没了今生,还有来世。
君昭忽然嗤笑一声,呵,别傻了,身上没有血债,没有杀戮的妖修才有来世,我们斩了那么多妄图晋升的妖修,背负了太多的罪恶,哪里会有来世?
君昭毫不留情地点破一切。
不论从以前还是现在,只要他一开口,就必定是个讨人嫌恶的存在。
可银眷却淡然一笑,举杯敬了敬君昭,谢谢你,为我报仇。
谁帮你报仇了?君昭还在嘴硬,我只是喜欢杀戮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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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无字碑(一)
夜风吹拂,带来丝丝凉意。
微生齐与柯遇春并排坐在门槛上啃烧饼,越啃越委屈。
师傅,凭什么他们聚在一起吃饭,我们却要在门口啃烧饼?
话一出口,脑袋就被柯遇春敲了一下,闭嘴,你个榆木脑袋!有命啃烧饼就不错了,还要为师告诫你多少次,咱们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小小的院落中,氛围出奇地压抑。
银眷最后拿起杯盏,朝着被遗忘的桑浊举了举。
还有你,桑浊。我不该一时冲动,不问缘由,就将你斩杀,致使你的血肉分离百年。你如今沦落成这模样,约莫是想起了什么,其实你也在以你的方式,默默保护着先生吧,我替先生谢谢你。
小桑浊呆愣愣地坐着,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银眷饮下最后一杯酒,继续道:前世先生曾告诫我,任何时候,都不能用剑指着家人,这点我终究没能做到,我向你们道歉。
说罢,又要饮下一盏酒,白文星赶紧拦住他。
你还受着伤,少饮酒!喝茶!
银眷低下头,看着倒映在杯盏里的那轮月,忽然很想念姜染。
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如果不和他正式道别,他一定也会很失落吧
姜染,你知道吗?今夜的月色,很像妖都陨落前的那个夜晚。
我们几个也是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饮酒。
桃树已过花季,银眷稍稍以妖力催动,花朵遍布枝头,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
他抬起手,从空中拂过,刹那间,万千焰火在夜空中依次绽开,永不熄灭,以最美的姿态,永恒地存在于天空之中。
沉寂的街道因为这些永恒绽放的焰火而热闹了起来。
看呐,焰火
这漫天的焰火竟然不会熄灭,一直盛放,太神奇了!
陵阳城的天空被这漫天的焰火照亮,比白昼暗一些,比夜晚亮一些。
大业宫墙之内,姜染所在的屋子门窗紧闭,晦暗不堪。
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还在疼痛中苦苦挣扎,对着铜镜一遍又一遍地剖开自己,直到窗外依次不断地传来焰火盛放的声音,各色的光在天空中绽放。
他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打开那扇窗,抬头的一瞬间,看见的是漫天永恒存在的焰火。
这一刻,眼泪竟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心脏处传来钝痛,这如同窒息一般的感觉,让他近乎晕厥。
他明白,这漫天的焰火,是银眷在向他告别。
等一等,再等一等!
他在宫墙的另一侧努力飞奔,穿过岳麓街,忽然听到有孩童惊呼,啊,焰火熄灭了!
姜染错愕地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漫天永恒存在的焰火,一个接一个如同坠星一般散去。
那些即将熄灭的火苗如同下雨一般坠落。
那天夜里,陵阳城中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姜染在雨中飞奔,等等我,求你等等我。
不要灭
求你,不要灭
他冲进了棺材铺那个小小的院落之中,除了桑浊和君昭之外,所有人的眼中都有泪光闪烁。
白文星几近大哭着朝他飞奔而来,先生,你怎么才回来,银眷他
姜染近乎奔溃地走到他身边,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如今再次陷入昏迷之中,气若游丝。
姜染抱着,跪坐在院落之中,心痛到了极点。
不要离开我。他喃喃着。
那人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丹田处的那颗内丹,仿佛感应到了姜染的存在,从他那被毁坏的丹田气海中升腾而起,漂浮在了姜染面前。
丹如其人。
银眷的内丹,炙热而深沉,像一团红彤彤的火焰,落入姜染的手中,暖暖的一小团。
我不要你的内丹,我不要
姜染试图将银眷的内丹按入他的丹田,可尝试了好几次,依然没有用。
他的丹田气海已经被毁,无法孕育内丹,没用的。瞿清泉说道。
那就换个地方孕育内丹!姜染悲怆地呐喊着,而后有一瞬间的失神,对,换一个地方孕育内丹,换一个地方
姜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取出那把剖妖的刀,忽然朝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剖了下去。
鲜血飞溅,院落中传来惊呼。
先生!
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拼命地冲过来帮他按住伤口,却被姜染挣脱开。
给我镜子!快!
先生要铜镜,快拿给他!
姜染在这漫天的金雨中,飞快地将心脏处的经络一一剖开,看清走势。
他下手又准又稳,强忍着被剖心的疼痛,将那些经络与妖脉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再也不管自己胸前的伤势,指挥众人将银眷平躺放下,解开胸前的衣物。
他举起那把刀,对准了银眷心脏的位置,在焰火彻底熄灭前,猛地刺了下去。
不变之物。
他看着银眷胸前中那颗脆弱的心脏,脸上忽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尽管他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到胸前的伤口,但他都不在意。
因为剧痛,姜染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捧着那颗火红的内丹,朝着银眷的心脏位置按了下去。
所有人紧张地看着这一幕,这一次,那颗内丹没有浮上来,而是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胸腔中,像是在此地扎了根。
在安置好银眷的内丹后,姜染迅速催动自己的妖力,在银眷的经脉中疏导了几个来回,确保妖力可以循环运转,偶有阻塞之处,便强行用自己的妖力替他疏导。
所有人关切的目光,都落在了姜染和银眷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小桑浊蹲在一旁,拿走了姜染的妖葬书。
他蹲在这本书前,失神了许久,傻乎乎地看着夜风吹拂着书页。
突然,看到其中一页的时候,桑浊一反常态地伸手,将那一页撕了下来。
小桑浊的手臂上,再次浮现出一个面孔。
就是这一页,拿给他们看,拿给他们!
桑浊眨巴眨巴眼睛,抓起了撕下的那一页,踉踉跄跄地朝着姜染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那张忽然浮现的脸庞再次消失了。
桑浊,先生在帮银眷梳理经脉,你别捣乱!
桑浊刚要接近姜染,就被白文星提着衣领提溜到了别处。
小桑卓将那团纸握在手中,在白文星面前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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