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49)
然后我就见到了邱允烁的尸体。
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的,我在警局做了笔录,并无嫌疑,他们便让我回家。
窗口的核桃还在摇,焦穆说核桃硬,不服打,跟他一样,到哪都是刺头,我把核桃拿下来,磨成了一把平安锁。
案件调查得很快,他供认不讳,我去见过他一次,告诉他我怀孕了,他把手放在玻璃上,描绘着我的脸,一句话没说,掉了一滴泪。
死刑在十二月份执行,那个晚上我挑了一家离他最近的宾馆住下,一夜没睡,天蒙蒙亮,我仿佛能听见枪响。
从那以后,我害怕人少的地方,就在酒店常住下去,肚子已经显怀了。20年初的时候,酒店突然被封锁,一场疫情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我被关在酒店里面,第二天才知道隔壁住的是温锁。
她肚子比我大一些,我跟她聊了一会儿孕期的反应,后来才知道周屿焕出国了,原定在今天下午回国的计划因飞机停飞而搁置,她的状态不是很好,抑郁症更加明显了。
我安慰她:怀孕是这样的,身体的变化会影响到情绪,缓过这阵就好了。
她揉着头,好,谢谢。
没事,你怎么一个人来住酒店?
他跟客户定在这家酒店,我想快点见到他。
我叹了口气,但是现在出不去了。
我俩都需要依靠,干脆住进一间房,就更能感受到她病情的严重性。
她总是会看着刀出神,要么就莫名其妙地流泪,有时连卧室都不愿意出。
她肚子七个月大的时候抱着我哭了一场,说最近总是做噩梦,梦到肚子里的双胞胎在打架,一方过于强势,总是会把另一方吞掉,醒来后眼前一片鲜血。
她崩溃了。
她说想吃药。
我看着她床头的马普替林,藏了起来,温锁,你现在一定要振作起来,为了你的孩子
后半句我没说了,她带着药来,就是感知到自己抵抗不过病情,但是还想再坚持一下,见到他,劝自己,再在他的照顾下慢慢康复。
怀孕时有多需要自己的爱人,我深切地体会到。
药藏起来后,她安静了两天,可第三天她躺在浴缸里很久没出声,我跑进去看,她把自己闷在里面,我连忙把她拉起来,想骂她,但看见她奄奄一息的样子,数落的话又变成了安慰。
温锁,一开始我并不理解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后来我的家庭发生了变化,我就明白了,当一个孩子没有自主选择权的时候,家长的态度就显得非常重要。你的病不受自己控制,但这三条命,总得保住一个,我给你药,要告诉周屿焕吗?
她哭着摇头。
她连服了一个星期的药。
那个时候国家对疫情已经有了基本的对策,我们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去了医院,周屿焕也包机回国,听说七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成型了,周屿焕错过了见那两个孩子的最后一面。
温锁出来的时候脸色非常差,我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可她这种痛苦,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比我痛百倍。
我怕她再次选择自杀,幸好周屿焕来了,但尴尬的是我们三个被隔离在一起。
焦穆陪我的那段时间,我很少想起过周屿焕,所以再次看见他的脸,我也不过是多了一份对焦穆的想念而已。
温锁在养身体,脸色苍白,没有生气,他摸着她已经平坦的肚子,很久没有说话。
我主动坦白:药是我给的。
没有多余的解释,此时我最在乎的不是他的态度,而是温锁能不能活。
他声音很轻,魂像是被抽掉了,嗯,谢谢。
你不怪我?
不怪,我只要她平安。
所以周屿焕以后不会让她再生了,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拥有孩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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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这出戏,我开错了场,往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重返回台。孩子出生的时候,我给他起名叫焦禾,每年九月我都会带他回萧山老家,打核桃,剥、煮、晒,然后带两颗到焦穆的墓地上。
焦禾五岁的时候问他爸爸是怎么死的,我说有一年杭州的雪太大,把我俩淹没了,他把我推了出来,自己掉了下去。
是这样死的。
而今年杭州,又要下雪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9年12月,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外公因病去世,2020年底,会做黄鱼煎蛋的杨阿公因病去世,2021年3月,外婆车祸去世,一周后周阿婆高血压去世。
生活没有小说曲折,但触感更强烈地存在着,而情绪也是个无底洞,至今还在不断地自我修复中。
不过近来总结出一点,生活就是,在爱里处理鸡毛蒜皮,再在鸡毛蒜皮里寻找爱。
全文完结,感谢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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