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远虽然口音蹩脚，听力却没有障碍，又因为林昭穆就在他身边，接电话也没戴耳机，声音外泄，他能听到一些。
    陆承则先问了林昭穆方不方便接电话。
    用语礼貌，听上去不再像前几次他来意大利时那般态度偏执，林昭穆稍稍放下戒心，猜测他找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正事，便道：方便，有什么事吗？
    陆承则却没讲电话来意，说了一句，今天除夕，新年快乐。
    林昭穆皱皱眉，她觉得以他们二人的关系这样的祝贺真的没必要，不过想到此刻国内正是除夕夜，家家团圆的时候，她没必要煞风景，于是好脾气地回了句，新年快乐。
    哪知陆承则下一句就问她：你在哪？
    林昭穆顿了下，不想回答，如何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等等陆承则忙拦住她，今天毕竟除夕，我过来了，一起过年吧。
    林昭穆没说话，吸了口气，把心下的躁郁压下。
    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在这样一个节日陆承则特意来了米兰，而是，他怎么又来了，阴魂不散。
    大过年的，不要生气。
    林昭穆沉默的空档，陆承则便继续说着：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有课，刚才去了教室找你，没找着你，你没去上课吗？我现在在你宿舍楼下，一起过年吧。
    只要有钱与势力，多少会带点神通，陆承则早已将林昭穆的课表、每节课上课地点以及平时会去的地方都摸得一清二楚。
    前几次他来米兰时，即使林昭穆不接他的电话，他总能在哪个地方拦到她人，令她不胜其烦。
    方嘉远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用意大利语问：需要我帮你打发他吗？
    林昭穆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想答应下来，但想到方嘉远蹩脚的中文，还是作罢。
    她摇了下头，随后对电话里的陆承则说：我跟我的同学们一起在过年，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对面是半晌的静默。
    正当林昭穆想挂了电话时，他却又开了口：你说的对，我体面不要了，自尊也不要了，我只希望你能回来，哪怕你真的已经有了新的男友，回来就行。
    关于新男友，其实还算不上。
    林昭穆和方嘉远有过几次date，感觉也良好，但确实差了些什么，她还没有那么快就能投入到新的感情里去。
    但对于陆承则的误会，林昭穆并没有解释，她希望他能因此不再纠缠。
    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
    其实是有一些动容的，只是下一秒她对上了方嘉远的眼神。
    然后她意识到，他听见了。
    她耳尖微红，有些羞愧，把人当作挡箭牌还被当事人抓包。
    电话里，陆承则重复了一句，回来我身边好不好？其他都好商量。
    林昭穆回神，那点儿动容好似已经散去，想到的只有分手前的压抑和分手后头两个多月里他的无视。
    都这样了，还来讲复合，怪没劲的。
    她定了定神，说：我不愿意，我们结束了，我真的不喜欢你了，所以，拜托你，真的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给陆承则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紧接着，林昭穆就对上了方嘉远的笑眼。
    他的笑容一直都很耀眼，如腊月的暖阳，如春日的微风。
    可即使没有勾起的唇角，即使只是带上笑意的眉眼，也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在他的身边，仿佛都能沾染上他的活力与热情。
    第88章 番外 有你异国不他乡（3）
    林昭穆与方嘉远对视上后, 又心虚地别开眼，说了句：抱歉。
    抱歉什么？方嘉远问。
    林昭穆有些尴尬，小声说：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方嘉远作出恍然大悟状, 哦关于你的新男友吗？
    林昭穆：
    她耳后微红, 眼神乱飞, 扫过被方嘉远切得有些过于细碎的胡萝卜丝，很勉强地转移话题：你把胡萝卜丝切得也太细了。
    抱歉，方嘉远很快承认了错误, 并且很诚实地说，刚才我一直分心在听你讲电话，没有注意。
    林昭穆：
    紧接着，方嘉远又道：关于你跟你前男友说的, 你有新男友，也就是我
    他顿了一下，大概想确认, 补充说：说的是我吧？如果不是我那我会很伤心的。
    林昭穆：
    她已经卡壳，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嘉远：总之，我不介意，相反, 我很高兴能够帮到你。而且随时期待并准备着, 家戏曾正。
    最后一句他是用中文讲的，说完还有些不确定地问：我没有用错成语吧？
    林昭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他说的是假戏成真。
    但她说：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懂。
    于是方嘉远连着发音了好几遍，家戏成怎，家戏成正，假戏曾正，假戏成真, 假戏成真
    够了够了，闭嘴吧我听懂了。林昭穆就差上去捂他的嘴。
    方嘉远笑得像个拿了颗糖的孩子。
    陆承则的电话并没有停歇。
    就在林昭穆和方嘉远正聊着天的时候，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林昭穆没什么犹豫，直接挂断。
    接着，第二次，第三次。
    林昭穆的眉头越皱越深。
    方嘉远说：如果你觉得烦，可以把他的号码放进黑名单里。
    林昭穆听取了他的建议，把陆承则拉进了黑名单。
    方嘉远眉宇间是得逞的笑意。
    林昭穆扫眼看他，也是一笑。
    陆承则的手机号进了黑名单之后，他又在微信上发了条消息，【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林昭穆索性拉黑拉到底，把陆承则的微信号也拉进了黑名单。
    过了半小时后，林昭穆手机又来了电话，这次来电显示是余特助。
    林昭穆依然没接，把余特助的手机号也拉黑之后，手机调成了静音，生怕陆承则再拿别的手机号给她打电话。
    要不是担心错过学校里或者兼职工作上的消息，她都想把手机关机。
    总之，静音之后，听不见心不烦，什么都不管。
    除了这个小插曲之外，今年的春节林昭穆过得很不错。
    即使是在异国他乡，她仍然过得很不错。
    这儿除了方嘉远，其实也有好几个意大利本地学生一起来玩，他们不一定是专门来过春节，就是不想错过一个party。
    夜渐深，年轻人们玩得越来越嗨。
    不仅仅是本地的学生，留学生们来到这里，难免会被这儿的环境影响些，在男女关系上开放许多，当酒精和party将荷尔蒙提起，有几对男女挑了个无人的房间释放天性。
    林昭穆很有仪式感地守夜到零点，不过她第二天早上有课，不能熬太晚，就打算去找个空房间睡觉。
    别墅里房间不少，且有近一半的人还在嗨着，而且就算房间真的不够，在床边上打个地铺也能凑一晚。
    然而林昭穆没想到，当她走上别墅二楼，走廊两侧有床的卧室足有五六个，却看到每一个房门紧闭着，且在门把手上还挂着一条领带。
    林昭穆：
    她既然来到了这儿留学，西方的一些习俗多少了解过一些，这样一个约定俗成，她耳濡目染下也就懂了。
    方嘉远跟着她一块儿上了楼。
    既然林昭穆要去休息，他就没了继续玩的心思，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上来，想着他就找个林昭穆隔壁的房间休息。
    林昭穆的身形一顿，方嘉远疑惑地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看到门把手上的一条条领带，促狭地笑开，oh，不能打扰他们呢。
    林昭穆回头瞪了他一眼，我知道。
    方嘉远笑着说：我们去三楼看看，三楼还有房间。
    两人拾级而上。
    跟二楼相比，三楼的卧室要少许多，更多的是娱乐场所，比如健身房、台球桌等。
    有几个同学在那儿玩。
    林昭穆朝最东边的客卧走去，还没走两步，就被一同学提醒道：想找房间休息？那边两个房间都有人了，他暧昧一笑，声音不小。
    林昭穆：
    好像在这样的时候她找地方纯睡觉是格格不入的一件事。
    回宿舍肯定行不通，这个别墅在郊区，距离学校宿舍距离可不小，方嘉远倒是开了车，但都喝了酒，一时上哪儿去找司机，这大半夜的再叫车也不方便。
    林昭穆叹了口气，算了，玩个通宵吧。
    她回过身打算下楼梯，方嘉远却指了指楼上，咱们去那儿。
    三楼上边还有个顶楼，但那里一半是大露台，一半是玻璃房。
    再上去可没有卧室了。林昭穆说。
    方嘉远却道：反正没有房间休息，楼下又太吵，倒不如去上面看星星。
    看星星。
    这样的邀请在林昭穆的人生里，恐怕得追溯到小时候在深山里的村庄，比邻而居的同龄伙伴找她玩，拉着她说：天上好多星星，快来看。
    成年之后，她是真没再遇见有人拉她一起看星星这样的事情了。
    只是那一刻林昭穆发觉方嘉远笑望着自己的眼里都仿佛有星星在闪。
    于是她没什么犹豫地点了头，好。
    其实顶楼也有几个人坐着喝酒聊天。
    但不多，就三两人。
    那两三个人虽然是留学生但林昭穆不大熟，不是同一级，也不是同个学院，他们反倒是跟方嘉远更熟一些，都是商学院的研究生。
    方嘉远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但没走过去跟他们一块儿，拉着林昭穆坐在了玻璃房的另一个角落里。
    玻璃房很大，沙发都摆了好几套，而那些人坐在高脚桌那儿，在方嘉远拉着林昭穆远离后，连他们的说话声都不太听得清。
    他们就窝在最东侧角落的沙发上，面朝着玻璃房外。
    那晚的星空格外好，透过透明玻璃，暗夜里都是星星点点。
    他们是真的在看星星。
    方嘉远指着几颗说那是北斗七星，林昭穆觉得不对，方向不太对，且怎么数都数不出能连成勺子状的七颗。
    方嘉远却煞有其事地说没有错，还一颗一颗地指着，用中文说：田鼠，填选，田鸡，甜圈
    林昭穆听到第四个词，才意识到他在说，天枢天璇天玑天权，而不是真的看到了田鼠田鸡什么的。
    林昭穆矫正他的发音，方嘉远就跟着念。
    效果不是很好，他的音调总是不准。
    但好像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
    因为说着说着，他们吻在了一起。
    第89章 番外 后知后觉的深情（1）
    陆承则在林昭穆的宿舍大楼前抽了一晚上的烟。
    他已经打不通林昭穆的电话, 意识到自己被拉入了黑名单，微信的消息只发出去了一句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之后再发, 就成了红色的、刺眼的感叹号。
    他给余特助打了个电话, 让他尝试联系林昭穆, 余特助给的回复是林昭穆没有接。
    陆承则就想，她是不是打定了主意不搭理他。
    但他已经把那条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发了出去，林昭穆是在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将他拉黑的, 所以很显然，她看到了这条消息。
    也许她会因为这条消息心里不安？过来找他？
    她应该，会担心他一直在等吧？
    怀着这样的期待，陆承则留在那儿, 没有离开。
    大楼旁有一块绿荫地，种着好几棵欧洲落叶松，他就站在树荫下, 望着向宿舍楼走来的一个个人，试图从中找到林昭穆的身影。
    指间夹着烟，但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吸一口, 仿佛是盯着来人盯得出了神, 直到烟头燃尽，然后，他再点一根新的，如此反复。
    时间不知道算过得快还是过得慢。
    后来是一条一条的贺年信息把他思绪拉回来。
    有朋友的，有工作伙伴的，有各类亲戚的，他们给他发的贺年消息, 基本不太可能是统一复制的群发，一条条看起来都是花了心思的祝贺。
    叮咚叮咚的消息提示音让人有些烦躁，陆承则直接关闭了微信通知，这才好一些。
    只是关了微信的通知，依然免不了有电话进来。
    陆父陆母前后脚给他来过电话。照理应该陆承则作为小辈给长辈拜年，往年陆承则再是跟父母不亲近，过年时一个电话总归少不了，但今年着实没有顾得上，所以在接起电话时，他压下胸口间又闷又钝的情绪，认真地给父母拜了年。
    只是声音还是有一些异样。
    可惜陆父陆母并没有在意这些，两个人虽然各自在自己的小家庭里过着年、各自给陆承则来的电话，说的内容却大差不差，在问了吃饭没、明后天有什么安排，来不来家里一类的话之后，就问集团的生意怎么样，最近在忙什么项目一类，陆母还说起她现在的丈夫与继子正在忙什么，话里话外都是让陆承则帮衬着一些的意思。
    这是每回陆母与陆承则通话的必提内容。
    陆父陆母两个大概以为陆承则跟往年一样在老宅陪着陆老父子过年，丝毫没有问起他在哪儿，根本不知道此时他独自来到了米兰。
    陆承则耐着性子听了几分钟后，便借口有事挂了电话，不论是对陆父还是陆母。
    他想起往年的春节。
    往年的春节他年夜饭都是陪着陆老爷子一起。
    林昭穆早已跟她的亲眷没了联系，上了大学之后年夜饭基本去蹭的俞芷旋家，后来跟陆承则的关系日渐稳定，陆承则想带她跟自己一块儿回老宅过年，但林昭穆拒绝了，应该是没准备好见他的家人，觉得跟俞芷旋一起更自在。
    但是，就算年夜饭没有一起吃，当晚不论是陆承则，还是林昭穆，最后都会回到陆承则在泰和苑的住处。
    陆老爷子年纪大了，睡得早，一般不会守夜到零点。陆承则在陆老爷子睡下之后，就会离开老宅回泰和苑，彼时他会去俞芷旋家把林昭穆接上，尔后一起守岁到零点。
    那时候家里哪哪儿都是温馨的模样。
    如今这个春节过得有些凄凉。
    陆父陆母的电话就成了雪上加霜，尽管他们跟从前是一样的德行，但从前他们在陆承则的生活里就是阳光下的一点儿灰尘，谁会盯着一颗灰尘生气呢？
    不知不觉间，天暗下来。
    陆承则大概觉得林昭穆不会再回来，但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决定继续等下去。
    左右，就算不在这儿等，也是一个人回酒店，到哪儿都是一个人，还不如在这儿等着，好歹还能抱有一点希望，万一呢？
    他猜测林昭穆应该和留学生们一块儿在过年，但夜深总有结束的时候，结束了，她总会回吧？
    总之，陆承则还是决定等下去。
    傍晚下课回来的学生不少，宿舍楼这边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
    陆承则立在树荫下，算是一个角落，但站的时间久了，加之他出色的外形，难免会有人注意到。
    偶有几个女孩子来搭讪，但陆承则不会意大利语，用英文回一句我听不懂就能应付过去，大多女孩子悻悻然离开，个别会换成英语跟他交流，陆承则就会说一句我英语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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