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他已经不是李先生养在家里的那个小玩意了。

    李先生说：“我和你一起去。”

    村长大惊：“不行啊，李先生，太危险了！”

    威廉也吃了一惊，说：“不行！”

    李先生却很强硬：“别多说了，早点找到孩子，我们都放心！”

    李先生不顾村民的劝阻，打着伞和威廉一起上了山。山上黑漆漆的，加之暴雨滂沱，路都变得湿滑泥泞。威廉说：“李先生，你牵着我的手。”

    李先生心里一跳，看见威廉朝他伸出手来。李先生赶紧握住了，威廉的手掌大而有力，一点也不像他十年前牵着的那个孩子绵软的手掌了。

    他们手牵着手爬着山，一起呼喊着孩子的名字，雨越下越大，几乎都要看不清脚下的路。他们在山上寻找了大概二十分钟，浑身淋得湿透，才在一处小石洞里找到了吓得大哭的孩子。威廉把孩子抱了出来，李先生给他们打着伞，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下山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开发山体变得有些松动，竟然在暴雨下发生了山体滑坡。脚下塌陷的时候威廉紧紧地把孩子护在怀里，觉得自己死了至少孩子还能活下来。

    铺天盖地的雨水抽打在他的脸上，他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像拼死抓住了一个宝贝，他听见那人大喊：“威廉！”

    威廉头一回听见李先生这么撕心裂肺的声音。

    他昏迷了一阵子，醒来的时候，脸上沾满了湿泥。大雨还在继续，他还能听见雨水砸在地上爆炸般的声响，可是没有多少落在了他的身上。因为李先生护在他上头，他怀里还抱着那个孩子。

    威廉咬着唇，伸手去摸李先生的脸，冰冰冷冷的，像一具尸体。威廉脑子嗡的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他嘶声喊：“李先生！”

    李先生动了动，低低地嗯了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威廉一喜，说：“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李先生说：“没事，就是背上有点痛，应该是被石头砸到了。”

    威廉听他的声音很虚弱，心里慌张起来：“真的没事？”

    李先生说：“没事。”

    他脑袋上有一滴血砸在了威廉的脸上，威廉睁大了眼睛，伸手就去抓李先生，声音发颤：“撒谎！你流血了！你流血了！”

    李先生说：“一点点血……没事的。”

    又一滴砸在威廉脸上，威廉崩溃地大哭，越来越多的血混着雨水留在他的脸上，威廉颤抖起来，神经质般地嘶吼：“不要……不要死！不要死！救命！来人啊！救命！”

    李先生安静了好久，才说：“小威廉，你爱我吗？”

    威廉什么也顾不得了，顾不得尊严，顾不得自己反复教自己的兢兢业业做一个好情人的话，他只知道他爱李先生，从李先生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出村子的时候就爱上了。爱得一败涂地，爱得万劫不复。

    “我爱你，我爱你……”威廉捧着李先生的脸，眼睛被泪水糊住了，他使劲地张大眼睛，也看不清李先生的脸，他说，“求求你了……不要死……”

    李先生说：“宝贝……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说我给不起你爱情，我也觉得自己给不起……我不知道对你的爱是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你走了，我连家都呆不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威廉说：“别说了……别说了……”

    李先生说：“要说的……宝贝，不然没有机会了。”

    天空中响起炸雷，威廉天生畏寒，此刻身体就像泡在冰水里，冷得他四肢僵硬，他在心里千万次祈求上天，求他不要带走李先生。他可以离李先生千万公里远，只要李先生还活着，让他们一辈子不相见也没有关系。

    李先生说：“威廉，我想给你的……想拼了命给你的……你要的生日礼物……我……我爱你……”

    他的手垂了下来，冰冷的血沿着手臂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威廉的心口。浸泡着他心房里死去多年的那只飞蛾，突然微微颤动起翅膀来。

    -

    一年后。

    威廉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母校的研究生，留在北京继续读书。

    他还是住在李先生的山庄里，所有的陈设都没有改变，只是那只大毛绒兔子毛色有些发黄了。后来李先生又给他买了个新的，两只傻兔子并排坐在沙发上。威廉说：“那只黄黄的老兔子就是你，白白的新兔子就是我。”

    李先生说：“你已经嫌我老了？”

    威廉躺在他怀里，说：“是啊，恨不得你再老一点，脸上都是皱纹，别人都嫌你了。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李先生笑着捏他的鼻子：“你怎么这么坏。”

    一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李先生已经没了声息，威廉哭了好一会，才死命地咬住牙齿抑制住了眼泪。他拿出带出来的手电筒，所幸还能用，对着高处的崖壁一闪一闪地打着光。不知道过了多久，威廉冷得都快失去知觉了，他听到崖壁上有人大喊：“那儿有光！”

    他们被救了出来，李先生伤得比较重，肋骨断了三根，还戳到了肺叶，抢救了一整天才脱离了危险期。威廉没有什么皮外伤，只是有点脑震荡，连着呕吐和产生幻觉了好几天，要不是李先生活下来的消息支撑着他，他觉得自己都要精神崩溃。

    李先生转到北京的大医院治疗，威廉跟了过去，日夜照顾。李先生醒来之后他才默不作声地回了村子，李先生出院后来找了他。这场意外让李先生看起来老了好多，脸上都还没恢复血色。他们两个靠在田埂上接吻，夕阳的光打在他们脸上，暖洋洋的。

    威廉和李先生牵着手，威廉说：“我会重新考研究生，然后自己找工作。李先生，我想成为一个能和你平起平坐的人。”

    李先生笑了笑，一如十年前那般温柔宠溺：“我会等你。”

    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人，这个人终于回报了他所有的温柔。

    威廉心中的那只飞蛾破茧重生，微微扇动起翅膀，仿佛光芒万丈。

    -

    飞蛾扑火或许是愚者的勇气，最后光芒会回报它化身的荣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