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摩挲着过去的，和丈夫的合照，那时候还没有简深，简聿小小的一只缩在她爸爸怀里，咬着糖葫芦茫然地看着镜头，那时候简聿胖乎乎的一团，眼睛眯起来弯弯的两道月牙，现在已经瘦削起来，目光锐利。她还记得丈夫逗着简聿，说，长大了要当什么。

    简聿怎么知道自己要当什么，说，要当科学家。于是她就笑了起来，摄影师把这画面定格在了照片上。她剪掉了所有关于丈夫的痕迹，那些照片，他的书籍，和他的病人寄来的感谢信，唯独剩下这几张全家福来。

    关于过去的眷恋深深埋藏着，她想哭，可是觉得矫情，为什么自己的丈夫偏偏喜欢男人却还要跟自己结婚，为什么会跟着同性跑了把自己扔在这里苦苦坚持着抚养着两个孩子，从前的那些好，从前儒雅的笑容都是虚浮的了，现在，连简聿也要从她身边离开，重蹈她父亲的辙痕，她不能接受这一切的失去。简深最不像他父亲，她宠爱简深期待他可以成为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的人，不去抛弃别的女人，可简深却是最让她失望的，抛弃许多女孩子，最后才迷途知返，可这返回的代价，是远涉重洋，到了国外，不在她面前，她因此，觉得自己失去了儿子。什么都失去了。

    而她最不喜欢简聿，因为简聿像她父亲，可是简聿一直在身边，从来没有离开。现如今，她感觉自己又要失去她在内心世界中失而复得的简聿。

    简聿和她父亲最相像的就是外貌，其次就是，他们都喜欢同性，其他的，都不一样。

    命运来得太奇怪了，她抹了抹自己不由自主迸出来的泪花，把照片反扣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阖上眼睛，沉思起来。她该怎么做，她要如何接受这种可能？在亲戚们面前如何自处她不在乎，从前丈夫出轨她被暗地里嘲笑还不够么？她只是忧虑着，为什么命运从来都不在眷顾她。一次一次拿走，什么都不给。

    简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林斯棠发觉简聿的母亲似乎是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可是也不好说，简聿的神情不变，眼神有些伤感，她探过手去：“对不起，我非要闹着跟你一起来。”

    “对不起什么？”简聿微笑，“你没发现吗？我妈好像不是在让我去改变什么，而是她要自己有心理准备，我很开心你过来，气氛很紧张，我看见亲戚不太会说话，我们家这么多人你吓着了吧！”

    “嗯，因为我家就我，和我姑姑，还有只猫。”林斯棠咧开嘴笑，露出她标志性的尖牙，“你会向你三姨承认我吗？”

    “会啊，她问我就承认，她不问，那就说明她伤心得不行，我干嘛要主动说，人家才刚失去女儿。”简聿老实地回答，“我三姨家不远，在那边那栋楼，我们一起去，不过你很抢眼，遮一下吧！”

    “不要——”

    “……”好任性啊！简聿腹诽着，“被人发现不好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带不出去啊？”

    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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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得确实没错，亲戚们对简聿的态度都是，这丫头光屁股的时候就在我们跟前了，大明星了也没事儿怎么着还能不认我这个（亲戚）不成么？对林斯棠就不一样了，妈呀，从电视上走下来了，真人好好看，不过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啊怎么办，想搭讪想偷拍，啊，生气了怎么办？

    一路顶着亲戚们和路人的目光走过来，简聿说：“这下被拍了，就说林斯棠见简聿父母了，这下出柜坐实了。”虽然是哀叹的语气，但是脸上笑容不减，她已经可以想到如果有人拍的话，新闻标题什么样了，她俩是很低调地来，但是是很高调地出现，一看这就是要成好事了，但是这种事情当事人不承认有什么办法？她的想法是《赏金游戏》开始放送时再宣布出柜，这样就既能起到宣传效果，又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了。

    “哦。”林斯棠很镇定，风云不惊。一路看多了亲戚，简聿介绍说这是我二舅这是我四姨如何如何，一路下来因为经常和各路导演制片谈笑风生所以认人的本事绝对是比简聿好的，再看见的时候还能微笑着打招呼，把对方羞赧地半晌不好意思说话。

    “简聿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多管闲事扯了一嗓子，就好像九宾之礼以待的宾客上殿一样，皇帝一听，哦某某来了，简聿感觉自己就受到了这待遇，大家就纷纷说，哦简聿来了！自动屏蔽掉林斯棠这个名字不敢说，就敢嘴里偷偷说话：“这是不是演那什么的谁？”一个名字都没说然后大家就心照不宣地确认了，哦就是。

    三姨坐在沙发上绷着脸，也不招待客人，旁边来了几个亲戚住得近一些的帮忙招呼着，有个不知道哪家的媳妇过来：“简聿来了啊！坐坐坐，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刚回来，我就过来看我三姨来了。”说着把礼物往前一递，对方接过来叫人放到一边去，客气地笑着，“哎呀回来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快看看你三姨去，可久没见了，好好说说话儿。”说着把简聿一推，对着林斯棠却也不说什么了，就单纯地递过凳子来腼腆笑了笑：“坐，喝点儿啥？”

    “不……您不用这么客气的，我不喝，不喝，谢谢。”这是第一个对她正面讲话的亲戚，林斯棠微笑着回应了，转头看简聿，简聿过来端了凳子给她：“坐吧，一会儿开席，去那边应该是，你要不真的遮一下，这样——”

    “没事。”笑了笑，乖乖坐在那里，“你去看看你三姨……我不知道怎么说。”

    “哦，好。”简聿言听计从，坐过去看着三姨，三姨目光有些呆滞了，看见是她，缓缓伸过手来握了她的手，“聿啊……三姨老糊涂啊……”

    “这……”她有些呆，她不记仇的，况且三姨之前就那几句话也没得罪她哪儿去，也不知道三姨这么说有什么用意。

    “我不该让丽丽早早嫁出去啊……那个禽兽王八蛋……损了阴德啊……”三姨也没哭，眼眶一直是红的，紧了紧简聿的手，“你可得给三姨擦亮眼睛，晚些结婚也没事……可得看准了啊……”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林斯棠，林斯棠已经被丽丽家那个孩子缠住了，问这问那，天真得不知悲喜，只是隐约觉得母亲似乎是不在这里，出殡也没多久，也没多想，大人们也都避开孩子，孩子拉着林斯棠：“你是不是会飞啊！你跟着我简聿姨姨来我们家，是不是飞来的啊！”

    “对啊我会飞啊，不过我来这里呢没有法力了，所以是坐汽车来的。”林斯棠哄孩子，孩子缩在她怀里，“你在家里开心吗？”

    “不开心，我妈妈不在，不过又很开心，因为我爸爸不在。”孩子拉着她的手，“我叫你什么好啊，你教我飞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