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话让苗佳禾有些泄气，她走回病房，看见邓芝洁坐在病床边。

    她见苗佳禾回来，快步走上前，心疼地伸手抚上她的脸，自责道：“我真后悔叫你去冒这个险，万一……”

    苗佳禾握住她的手，满不在乎地笑笑道：“没有万一，放心吧，不挨这一下子，他不会信的。”

    邓芝洁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邓轩，又叹了一口气。

    “你多注意身体，我去看看大哥，顺便告诉他这里面的事情，说实话，到现在他都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让他授意那些董事们让邓沐暂时接管邓氏。我一开始其实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现在好了，我去跟他说，叫他放心。”

    顿了顿，邓芝洁又摇了摇头，一脸为难。

    “大哥知道了，怕是又要难受好一阵子，邓沐不成才可到底也是邓家人，现在成了这样子，连阿婷都牵连了进去。我们邓家这是怎么了，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见四下无人，邓芝洁压低声音上前一步道：“佳禾，实不相瞒，大哥的情况不太好，只是我一直压着这消息，我不能说，现在说，家里就大乱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若是阿轩……”

    她说不下去，心里一阵害怕，扭过头去捂住脸。

    如果邓芝仪撒手人寰，阿轩也真的就这么一睡不醒，那么苗佳禾未来的日子只能说是很艰难。毕竟，她尚且没有名分，即使邓芝仪的遗嘱里交代让他继承接班人，作为女眷，她也不能擅自干预邓家的若干实业。

    这些，苗佳禾不是想不到，她只是不愿意早早想这些，就好像在心里已经给阿轩判了死刑一样。

    苗佳禾伸手抱了一下邓芝洁，安慰她不要太伤心，将她送出病房，她转身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拉起邓轩的手。

    他身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的胶管了，撤掉了大部分，被压迫的肺叶也渐渐能够正常呼吸，呼吸罩也已经拿掉。

    苗佳禾打来热水，用毛巾帮他擦拭，从脸到手脚，擦得很仔细很认真。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心其实是很宁静的，并不慌乱。

    甚至，她想，若是他一直这么睡下去，不醒来，那她就等，等一个奇迹。

    反正自己的性子向来就是这样，固执，倔强，还有一点点迟钝。

    等做完这些后，她静静地伏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

    “不知道林太会怎么样，林曜辉和邓沐现在在做笔录，高sir是你爸爸的朋友，想来于公于私都会让这个案子水落石出。”

    “虽然连你姑姑都在骂林太，可我却觉得，她其实最可怜，她对你是真的好，但用错了方法。或许她已经适应了头顶笼罩的光环，她最应该恶补的，是怎么去做一个好妻子。”

    “你快点儿起来啊，我还有好多话问你，就像bingo是怎么判断出来你是你的？不是两个人吗，它就那么聪明？”

    “还有哇，你要是真的从小在国外长大，见过的美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就决定跟我一起进坟墓？”

    苗佳禾边说着，便从脖子上掏出来一条细细的链子，上面坠着两枚指环，一大一小，从邓轩出事以后，她一直贴身佩戴着。

    紧紧地握在手里，她忍住悲伤，只是声音陷入了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就算再理智再隐忍，不会像一般女人那样慌乱，除了哭泣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她也只是个普通人，会孤独，会恐惧，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哭泣。

    “阿轩，我有些撑不住了，我好累，我真怕有一天自己也成了胆小鬼，向这个世界妥协。”

    她揉着眼眶，还是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涌了出来，让视线模糊掉。

    “那一年我学会了逃避，逃避家人，逃避自己，但是逃避告诉我，有些事情还是逃不掉的，所以我再也不想逃了。”

    这还是苗佳禾第一次在保持清醒的时候向别人讲述那个雨夜的全部经过，详细而真实，她攥着阿轩的手，似乎想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但是我试着去学会不憎恨，恨让人从心里向外冷起来。我终于明白一件事，我可以不去原谅，就像我不会原谅我的父母，也不会原谅邓沐和林邓婷，可是，我不会允许让这些恨将我变成一个冷酷的人。”

    她想了一下，用手擦干整张脸，想了想，悠悠道：“那样的话，我最不会原谅的，就是我自己。”

    *****

    邓芝洁料想得不差，得知事情经过的邓芝仪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听完后，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

    许久，他才摆了摆手，将脸扭到了另一边。

    她见他这是分明不打算开口了，只得对医生和护士千叮咛万嘱咐，然后才离开。

    当日，他在球场用话语暗示了邓轩，那时候其实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孙子和儿子，一旦开始了厮杀，必然只能剩下一个。他以为，邓轩会先下手，所以他选择了弃车保帅，默许了他。

    “善良有什么好呢，善良，善良……”

    默默重复着，邓芝仪老泪纵横，这个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他想，他恐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审讯邓沐的过程比预料得还要艰辛，他的心理素质极佳，甚至对司法程序也很是了解，在律师来之前，他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通过监视器，高sir一脸凝重，不过，相对于邓沐的淡然和冷静，在另一间审讯室里的林曜辉显然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他急躁地走来走去，对于警察的提问也显得相当不耐烦，甚至故意用“不清楚”、“不记得了”这样的话语粗暴地回答。

    “这个林曜辉是个突破口。”

    高sir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命令下去。

    他料想得果然不错，当警察告诉林曜辉，隔壁的邓沐已经全都交代清楚，并且将大部分责任全都推诿到他的头上时，他先是脸如死灰，接着便是愤怒地站起来大声咒骂，甚至想要把椅子摔在桌上，但很快被制服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林曜辉似乎做了一番思想斗争，然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将一切细节供认不讳——

    当邓沐得知邓轩打算回香港后，就主动联系到了林曜辉，这些年来，他一直生活在妻子的光环下，表面风光，其实内心多有怨言。

    邓沐便是抓|住了他这个弱点，几次邀约，甚至承诺在解决掉邓轩以后，将邓氏的股份转让给林曜辉。

    当然，一开始，他是根本没有提到让他去伤害林邓婷的，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