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公路林子律(34)
翟蓝
但是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被别人发现、被闹到学校又怎么了?翟蓝抬起眼,目光委屈,湿漉漉地凝望他,他们会因为这个让我退学吗?我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也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游真,我可以随时对任何人承认,我就是喜欢你。
语气坚决不容反驳,张牙舞爪的伪装自己好像很成熟也深思熟虑过,可游真分明只从这些话里看见了一只不谙世事的刺猬,满脸戒备,时刻准备对抗全世界。
刺猬能对抗全世界吗?
写满义无反顾的字里行间,剖开真心,只剩下因为爱他。
曾经不屑电影中死去活来的爱情,觉得太悲壮,也太不切实际,哪有谁随时准备为另一个人献出所有?可当下,游真突然改观了。
他想,面对翟蓝的冲动,他也做什么都可以。
被人发现又怎么样?
反正大不了,他护着翟蓝一辈子。
这里不行那就换个地方,天高地广,他不信世界容不下他和翟蓝互相喜欢突然就有了点孤勇,尽管可能他们永远不会困窘到需要东奔西走。
好吧。游真慢吞吞地说,我没想要藏着掖着。
翟蓝的豪言壮语才说半截,迷茫地眨了眨眼:啊?
游真走出吧台,抬起头环顾一圈若有所思:嗯小雨!你明天去定做几个牌子,就写禁止商拍,哦还有,跟他们说不准对着老板偷拍!老板弟弟也不行!有些话私下说说就得了,少发网上!不然不接待了!
他噼里啪啦的一顿话看似说给小雨,却半分没躲着店内现在的人。有的是熟客,有的则是最近才闻讯赶来的,听见这番话,不约而同地错愕片刻。
然后不知是谁,低声笑了笑:知道啦游老板!
谢啦。游真说。
他转过头,翟蓝还趴在吧台,保持着单手捧一把花生要吃不吃的姿势。
双指并拢举在眉角,潇洒挥出。
接收到他的信号,翟蓝刚才还尖锐着的目光迅速柔和。他偏过头,装作看不见游真的小动作,乖乖地开始把几个玻璃杯次第排开。
作者有话说:
昨天去了芳草,好想真的有一家假日哦。QAQ。
第48章
七月最后一天的下午,蒋放居然来了店里。
蒋放是假日的稀客,尽管跟游真多年兄弟还是游老板的前主人,但蒋放非特定时候不出现,好像跟这家店一点关系也没有。
原因无他,作为合格社畜,蒋放平日里实在太忙了。
他推着一架婴儿车推门而入,先看到往墙上钉挂画的翟蓝,先喊了他:小蓝!
闻声转过头,翟蓝的蒋放哥还未喊出口,先被他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你这你搬家呢?怎么大包小包的?
除了婴儿车上装备齐全,蒋放背了个大书包,全无平日上班的金融精英派头了,老头T恤和大裤衩,下巴还有点新长出来的胡青,要不是皮相尚可,一准儿要被小雨举着衣衫不整恕不接待的牌子打将出去。
你怎么这么憔悴啊!小雨恶狠狠地叉腰,骂他,不上班就能放飞自我了吗?
蒋放指向眼前的婴儿车,夸张叹了口气。
奶爸有苦不能言。
小雨:算你狠。
给蒋放找了个位置,靠里间,有空调而且避开了人群出入的密集路线,蒋放安然坐下,给她道谢,小雨故意翻白眼,提高声音:老板!闹闹来了
厨房里,墨蓝色脑袋一下子探出来:闹闹?
另一侧刚还没看清大包小包的翟蓝也突然冒出一颗头:闹闹在哪儿?!
仿佛看了几秒卡通剧片段。
蒋放:我真服了你俩了。
午后,店里刚忙完一轮获得了片刻喘息,游真还得继续收拾,翟蓝先一步出来了。
早听闻蒋放的传奇故事,所以翟蓝对传说中的混世魔王女儿充满好奇,等见了人,却情不自禁放轻声音,连说话重一点都怕把软绵绵的白团子吹碎了。
她好小啊翟蓝看着坐在婴儿车里的女孩,挥挥手,哈喽,蒋闹闹?
蒋闹闹不为所动,专心啃手。
名字好奇怪,我之前就想问了,翟蓝抬起头,为什么叫这个?
蒋放头疼:本来闹闹是个小名,因为刚出生那会儿在医院里都能每晚折腾得医生护士还有我都快疯掉了哦,不是说吵,她那时候身体不好,每时每刻都离不开人。后来上户口,一时也没想到别的名字,就这样呗。
翟蓝有点鄙夷:好敷衍。
我本来也没想这么早当爹。蒋放逗他一下,小蓝,有时候觉得像你和游真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会突然出现一个大惊喜。
他随口开了个有点限制级的玩笑,想着翟蓝成年了、和游真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按理应该免疫了才对。
翟蓝第一下没听懂,被蒋放戏谑地望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刚才说的话好像带了颜色。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唇间莫名其妙有了那天被游真轻轻一舔的柔软触感,翟蓝脑子里蓦地腾的一声,随即肉眼可见的红了脸。
蒋放满头问号:诶
你再胡说一句就滚出去!游真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凶巴巴的。
蒋放:啊?
某人举着面包刀掀开了帘子:少、管、我!
蒋放:
面对游真窘迫中带着恼怒的表情,再看向翟蓝红透了耳朵只会低头数桌布方格,可恶的成年人总算回过神:
哦,损友谈的是盖棉被纯聊天。
顿时十分羞愧,觉得自己真是满脑子腌臜。
轻音乐很快涤荡开尴尬,不合时宜的话也并没有影响翟蓝看小女孩的心情,他拿着一枝装饰用的干花,在蒋闹闹面前晃了晃。
啃手啃到一半被打扰,蒋闹闹不悦,板起小脸瞪着翟蓝。
她不哭诶!翟蓝好像很惊喜,我邻居家的小孙子每天从早哭到晚,隔着墙都能吵得我脑袋疼。
嗯,是不怎么爱哭。蒋放靠着墙坐,开始喝刚端上桌的冰博克。
打算改名吗?翟蓝玩笑道,眉眼弯弯地用干花逗着小女孩,不哭不吵,感觉不应该叫闹闹,万一长大了找你麻烦怎么办。
蒋放无所谓地说:等她大了再自己取名就行,名字都是代号。
说话间,游真处理好了厨房,脱下围裙端着两杯气泡水来到桌边坐下。
他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了翟蓝,顺手握着对方胳膊把翟蓝往上拽了拽示意他别蹲着。做完这一切,游真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客人身上。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问好友,不是说你爸妈来成都了?
嗯,我爸还说明年申请病退,直接过来住。
游真:挺好,不过到时候你得换房子了吧?套二住着有点儿挤了。
对啊!最近算账呢,在花光积蓄付个首付和让他俩安静在家待着里二选一。蒋放郁闷得直挠头,他们过来我确实是轻松点,不用自己带孩子做饭,半夜也不用因为她要喝奶起床不过也更烦了。
房子,车子,孩子,这些话题的压力翟蓝暂时感觉不到。他捧着气泡水,听游真安慰愁眉苦脸的蒋放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晃着干花。
另一头突然受力,翟蓝低下头,蒋闹闹不知何时一把抓住了干花末梢。
小女孩倔强地盯着他,继续把花往自己的方向拽。
拔河似的,有来有回互相拽了一会儿,就在翟蓝觉得蒋闹闹逐渐开始不耐烦,正担心她会不会突然一嗓子大哭时,婴儿车里,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女孩猛地往前一扑,两手拖住翟蓝的手腕,随后那双葡萄一样的眼睛亮了亮,笑了。
女孩清脆的笑声打断蒋放的买房计划,他侧过头,神情有些讶异。
翟蓝被蒋闹闹抱着手,小孩没力气,也并不打算蹭他满手口水,就这么抱着玩。没和小孩玩过,他更疑惑,无声向蒋放求助,不知这是个什么路数。
真行。蒋放分开了他和蒋闹闹,她挺喜欢你的。
翟蓝耳朵上残留着透明的红:哦
蒋放说:可能因为我不喜欢陪她玩。
到底有芥蒂,蒋闹闹是一场意外,搅乱了既定的美好人生。面对她,蒋放有责任心,或许有时能感受到一点乐趣,但归根结底不会太积极。
那你要多陪她啊。翟蓝不明白他对女儿的复杂心情,只简单地说着,我觉得她应该也喜欢你。蒋放哥,你看啊你带她出来到现在,她都没有闹脾气。我见过的小孩不多,但闹闹肯定是最乖的那种。
可能也害怕自己不乖被再次抛弃吧。
这句翟蓝没说,但蒋放已经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我就是有时候忙。他说着,伸手抱起蒋闹闹坐在腿上。
还没到两岁的白团子肉嘟嘟的,头发却不甚浓密,两条细细的羊角辫这会儿快散了,蒋放就着抱她的动作腾出手重新把辫子整理好。
新发型不对称,但蒋闹闹似乎很满意,张开莲藕手臂用力鼓掌。她学说话学得晚,被发配到幼儿园后进步也十分有限,这会儿先咿咿呀呀地喊了几句,接着自己脑袋一歪,好像骤然找到了语言能力。
爸爸!蒋闹闹字正腔圆地喊,爸爸!
蒋放一愣,然后颇为嫌弃:诶,你爸在这儿呢。
长得越来越像你了。游真突然说。
啊?
翟蓝也说:真的,鼻子嘴巴跟你一个模板刻出来的。
是吗蒋放不太好意思,但根本掩饰不住开心,嗐,要是眼睛像我就更好了,这样长大了以后肯定是小美女
他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翟蓝听得认真,游真却只是看着蒋放。
从那个春天开始,他好像已经很久不见蒋放的释怀了。他知道蒋放需要一个人肯定心里那块小疙瘩养蒋闹闹,他一直觉得别扭,而且时刻提心吊胆头顶泛绿当初决定已经做出,容不得现在才开始后悔,走这条路是不能回头的。
但是安慰蒋放的人不能是他、是宋元元或者央金、蒋放的父母。
他们太熟悉了,所以实话听着也像白色谎言。
翟蓝和他认识没多久,第一次见他和他的女儿相处,无心说一句你多陪陪她,反而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蝴蝶效应吗?好像不全是这个意思。
游真偷笑,抬起手揉翟蓝的头发。
干什么?!少年转过头,你再摸我头就真的长不高了!
游真:要那么高干什么
说着,不管不顾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趁着尚未反抗,胳膊夹住翟蓝的腰,空余出另一只手把那头蓬松的黑发狠狠搓了一顿。
翟蓝吱哇乱叫。
作者有话说:
限电限得我头昏脑涨,川渝的老乡们还好吗((
第49章
这天蒋放一直在假日待到一起吃过晚饭才走,游真做的简餐,口味清爽。可惜蒋闹闹吃不了,全程趴在桌边瞪圆眼睛无声抗议。
蒋放离开时推着婴儿车哼着小曲,心情不错。
当天晚些时候下了一阵细雨,飘飘洒洒,院中绣球花被淋湿,灯光掩映,快枯萎的蓝色紫色被照得流光溢彩,成了夏天最后的湿润回忆。
没多久,就立秋了。
八月刚过几天,香樟树长出了今年的最后一层新叶。
成都今年的秋天雨水格外稀缺,晴天密集,万里无云,过分鼎盛的阳光与密集的玻璃建筑让整座城市仿佛升腾起白雾,在半空被扭曲、蒸发,仿佛是虚幻的梦。
天空太蓝了,偶尔直视,竟会有莫名其妙的反常感。
每天八点以后黄昏尚且明亮,流云聚散,假日后院种的洋槐树花期正盛,晚风吹拂后,藤椅上就落满了一层浅青色的小花。
在假日度过的时间逐渐超过翟蓝在任何地方,这儿好像成了他的安身之所,每到无处可去的时候他就会自动出现。游真从不多说什么,他来之前也不必发消息,如果游真恰好不在他帮着小雨做事就行了,反正没过多久,游真总会回到这里。
小雨比喻他们的关系是实现了暧昧期到老夫老妻的漫长跨越,翟蓝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如果小雨说的不对,那他们缺失的那一环又在哪儿?
照例是夜还未深的周末,翟蓝送走写完功课的丹增后回到后院。气温升高,没什么人愿意坐在露天场所,需要收拾的只有槐花。
他把槐花全部扫干净,簸箕被细密地覆盖,翟蓝突发奇想:槐花蜜是什么味道?
然而他只是想一想而已,翟蓝对烹饪几乎一窍不通。过去有老爸,现在有游真,做好吃的从不需要他动手,至于煮面煮粥,他的水平也勉强够了。
要么改天问问游真能不能做翟蓝嘀咕着,不是说槐花蜜不怎么甜?
风也是热的,拂过翟蓝,吹动一串小灯,挂在白色遮阳伞下轻轻地晃。影子就在眼底也波浪似的流动,翟蓝直起身捶了两把后腰紧绷的肌肉。
脑海中蓦地又记起蒋放的话。
还是你和游真好。
事情过去好几天了,蒋放揶揄的神情却还是挥之不去。
莫名其妙
翟蓝脸有点红。
他知道蒋放在暗指什么,好像这是谈恋爱总会经历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要说完全没想过那就太虚伪,但它也仅仅存在于偶尔匆忙闪过,来无影去无踪,没有留任何能仔细思索的余地。
归根结底,翟蓝虽然不愿承认,事实就是他不懂。
和游真在一起后,他们似乎除了接吻拥抱以外没有太亲密的举动,翟蓝偶尔懊悔,是不是那天拒绝游真进一步深入让有些计划中的事搁浅?
现在想提,又没有了合适的机会。
接吻能够不那么克制吗,之后还要做什么,他下次会做好准备?其实被他小狗似的舔来舔去时心里很痒,但这又算什么感觉?
游真会不会觉得他太急了?
游真喜欢吗?
胡思乱想让意识短暂抽离了,眼前的日光灯仿佛傍晚星辰突兀地闪烁,翟蓝眨眨眼,刚以为出现了错觉,下一秒它们干脆利落全部熄灭。
连同周围的所有光源都好似在瞬间一起黯淡。
翟蓝愣了愣。
坏了?
啊店内,小雨突然哀嚎,怎么停电了啊?!
怎么回事?翟蓝提高声音。
小雨戴着洗碗手套,跑过来:我还以为游真没交电费,结果对面一条街都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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