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商人的留洋少爷(26)
可还没等何老爷张嘴, 就接到何夫人警告的眼神, 别以为她不知道自家老爷在想什么, 就他那点文化底蕴, 就别在儿子名字上丢人现眼了。
那边,傅老太爷抿了口茶,沉思半晌,开口道:俗话说,名以正体,字以表德,号以明志。你的名字出自「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表字不如便叫「君之」吧。
何君之。
薛霖将何温言的表字放入嘴中,默默念着,觉得格外好听。
谢谢外祖父。
傅老太爷面带笑容地拍拍何温言的肩头:做人、学医都讲究一个「德」字。望我大外孙,为人君子,温润如玉。
何、傅两家大家长一同见到了小辈,过程虽略有波折,但甚是愉快,
何大少爷正准备亲自将薛老板送至家门口,便听身后的薛老板唤了声:君之。
何温言半晌才回过头,直愣愣地望向薛霖。
嗯?
何君之。
薛霖又将何温言的表字放入口中咀嚼,字字清晰,语调轻柔。
怎么了?
何大少爷白皙的脸庞透出微红,明媚的桃花眼娇嗔地瞪向薛老板,圆溜溜的。明明已然害羞,却硬要梗直了脖颈,装作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何少爷在外人面前不曾透露的骄纵模样,在薛老板面前却展露无遗。
看着真有趣,薛霖嘴角一勾:没什么,你的字很好听。
何大少爷耳廓霎时通红,一时语塞:那、那你的表字呢?
我没有表字。薛霖答道。
他的父母早年就已身亡,家中仅剩的祖母不识几个字,他又没有什么师傅兄长,自然没人给他取表字了。
闻言,何温言停住了脚步,眼眸一转,灵机一动: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霖字,本义为久雨不止。民间又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想来阿霖出生时,父母也是十分喜悦的。
活了二十多年,薛霖从未想过自己名字背后的含义,一个过去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又有什么时间去琢磨名字中的美好寓意呢?
可看着自己的小少爷如此认真地解读,他的心头滚烫。
可我更希望你能看见雨过天晴时的第一缕阳光。
何大少爷站在门廊里,对着薛老板展开笑颜,阳光透过他细软的头发,为乌黑的发丝镶上一层金边。
薛霖站在门廊下,仰望着眼前的何温言,便觉自己已然看见了阿言口中的那抹阳光。
初阳。
你的表字便叫薛初阳如何?初阳亦有盛世的寓意。
何温言仰头顺着晨光,眺望远处依稀可见的高大鼓楼,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真正的盛世。
此刻,两人虽相隔数米,却心意相通。
何温言在薛家矿场医院忙活了十多天,大部分的伤员都已经脱离了危险,搬回原来的住处,只有少部分重伤员还在留院观察。
何大少爷干脆在矿场医院布置了一间实验室,开始了医药研究。
中药的草药味与西药的化学试剂味,同时在实验室中飘荡,熏得旁人恨不得屏住呼吸,可何温言却戴着一只简陋的医用口罩,整日呆在实验室中。
又到了中午,茗兰敲响了实验室的房门。
何小大夫,该去吃午饭了。
片刻后,房间里传来何温言的声音:你们先去吧,我再忙一会儿。
茗兰也不是这么容易打发走的:薛大哥知道你一旦忙起来便忘记吃饭和休息,特定嘱咐我,让我盯着你吃饭。
房间里沉默许久,房门才慢慢打开。
他就知道管着我。
何大少爷听话地走出房门,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嘴上不高兴地嘟囔道。
茗兰面上带笑地劝说着:那也是薛大哥关心你。
在矿场医院呆了大半个月,茗兰的性子明显也开朗了不少。
何温言嘴上抱怨薛霖管得宽,心里却泛着甜味;
等吃完了午饭,他又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时隔一个多月,从中草药中提取的消炎药剂终于获得了。
何温言举起那一支透明的试剂,眼底的兴奋随着泪光闪烁。
这支试剂若是实验成功,便意味着伤员受伤后的存活几率大大提升,外伤发炎的医治不再仅凭伤员自身的治愈能力。
当王力将试剂已成的消息告知薛老板时,薛老板手中的黑色钢笔倏地掉在了地板上,他猛然起身来不及套上外套,骑着黑马就朝矿场医院赶去。
当何温言在医院二楼实验室前看到薛霖时,薛老板身上的白衬衫极为凌乱,嘴里喘着粗气,一看便知是下了马就急匆匆地跑上来的。
成了?
何小大夫点点头,将手中的透明试剂递向他。
薛老板乌黑的瞳孔紧盯着眼前的试管,他的双手发烫,颤抖着不敢接过小小的试剂。
不过
何温言脸上已经没有试剂初成时的喜悦了,他眉头紧蹙,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
怎么了?
这药虽然已经研制出来,却不知道功效和用量,仍需要测试。
何小大夫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在无法确定功效和剂量之前,试剂还不算完全成功。
这种药物的研发方式是全新的,就连西方也没有先例,何温言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自己研发的试剂一定有效果。
我会在小白鼠身上进行实验,观察有没有明显后遗症。只有经过多次实验获得大量数据,才能作用于人体。何小大夫谨慎道。
薛霖也看出了何温言的担忧,大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慢慢来。
何温言却闭上双眼,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有些伤员实在是等不起,伤口每天都在恶化腐烂,腐肉割了好几次了,都不见伤口重新愈合。
他每天听着受伤的矿工痛苦的哀嚎声,便愈发揪心,愈发想要加快实验速度。
薛老板自然也是心疼自己受重伤的兄弟们,他见过不少兄弟因伤口反复发炎感染,最后没熬过去。
薛霖深深叹了口气,坐在走廊旁边的长椅上,他低下头,手肘支撑在敞开的双腿上,双手纠结地相互摩挲。
阿言,薛老板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说的对,有些伤员等不起。
他停顿了半晌,接着道:一些重伤员真的急需你的药物,哪怕,哪怕实验没成功。
闻言,何温言也沉默了,人体实验的确是加速药物研发的重要途径,可这违背了他作为医者的道德。
你的试剂,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一丝生机
何小大夫咬着下唇,内心开始有些动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几天后,几位重伤员听闻了何小大夫药物实验成功的消息,主动提议要试药。
何温言看着眼前几位躺在病床上的伤员,其中三人皆是被爆炸烧伤了身体,另外一人则是伤到了手臂,手掌至小臂段进行了截肢处理。
可夏季天气炎热,伤口反复发炎溃烂,不易愈合。其中一人的腹部伤口甚至发出了腐臭味。
何温言瞧着原本身强体壮的汉子,如今只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饱受伤病折磨、等待死亡来临,眼眶立即发红。
他吸了吸略微堵塞的鼻子,哽咽着问道:你们可都想好了,这种药物还从未在人体上进行实验。
几个重伤员对视一笑,许是扯到了伤口,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作者有话说: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国风.秦风.小戎;
薛老板的表字有盛世的寓意,如果薛老板还是薛司令,那他会成为开创盛世的人。【叹气】
而何少爷研发的消炎药会有助于士兵的外伤医疗。
不过没办法,题材限制,不能涉政、涉军。
所以,我砍去了薛老板的大部分事业线,接下来会以何少爷的事业线为主。
等何少爷的医疗事业发展壮大后,他俩就成亲。
失去事业、成为家庭主夫的薛老板:媳妇加油,努力搞事业,这个家就靠你了!等你功成名就时记得来娶我!嘤嘤。【扯手绢中】
努力搞事业、撑起家庭的何少爷内心os:没办法,这个家总要有个顶梁柱。【叹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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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其中一位伤员大哥开口道:何小大夫的医术, 咱兄弟几个都信得过。何小大夫这些日子对我们兄弟的关心和照顾,咱哥儿几个也都看在眼底。
即使说话扯得伤口发疼,这位伤员大哥还是接着说道:这伤口发炎腐烂最后也难逃一死,咱们兄弟几人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今儿个也学学那「神农尝百草」, 替何小大夫试药。
若是试验成功, 我们几人还能捡回一条便宜性命, 若是实验不成功, 那也是替其他兄弟们先试了错。左右不亏!
这位大哥话说得豁达, 何小大夫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瞧得几位伤员揪心。
何小大夫,你可别哭了,要是让薛老板看见, 还以为咱四个欺负你了。
几位卧病在床的重伤员还能欺负得了他?
何温言不禁被他逗笑了, 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从医箱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药剂。
纤细尖锐的注射针头从密封好的药剂瓶中抽取透明的液体,在几人的手臂上完成注射。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嘱咐完, 何小大夫取出了怀表,拿出纸笔开始观察几人的反应。
接下来的几天,何小大夫都定时为四位伤员注射药物,并进行药物观察记录。
在五天后, 矿场医院中的大夫和护士们惊奇地发现,受伤最严重的矿工腹部的伤口居然不再腐烂, 开始长出了粉色的新肉。
这意味着何温言的药物研发成功了, 外伤发炎再也不是伤员的催命符了!
收到实验伤员的最新情况后, 薛老板第一时间警告医院中所有知情的大夫和伤员不许对外透露一点口风, 好在对于实验情况和研究内容的知情人并不算多。
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要想让这类药物进行批量生产, 就必须解决原料供应问题。
这种新型的消炎类药剂是从中草药成分中提取而来, 可其中的一种药材,生长条件苛刻,产量十分稀少,想要通过种植来解决原材料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也使这种消炎药剂根本无法批量生产。
何温言不想放弃这项已有成效的消炎类药剂,也不希望消炎类药剂因原材料稀缺、价格昂贵而无法被利用到实处。
只有将消炎类药剂的构成分子进行分析,以人工合成的方式才能降低成本、大批量生产。
陷入沉思的何小大夫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熟人。
这人可谓是化学和医药学的天才,论辈分算是何小大夫的师兄,现在应该还留在英吉利攻读硕士学位。
何大少爷与这人是在学院的联谊舞会认识的,在一堆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中,两个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华夏人显得特殊又格格不入。
何温言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位师兄,师兄也惊奇地发现居然有一位华夏坤泽远渡他国留学。
两人因此顺其自然地相识了。
师兄名为沈文彬,祖籍粤省穗州,祖上也曾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可等庆末其他省份相继开了埠,穗州的通商口岸便不再是华夏独一份的了,许多穗州的老商行也不再如从前风光。
好在沈家祖辈积攒下的家底雄厚,沈文彬是众子孙中最为聪慧,也最受沈老爷子重视的长孙。沈文彬想要留学学医,沈家便如了他的愿,供他赴海外留学。
在何温言看来,他的这位师兄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仅有三年便拿到了化学与医药学两大学位。
虽然因华人身份饱受质疑,可沈师兄凭借着连续三年取得年段第一的成绩,打败了洋人的傲慢和蔑视。后又因出色的学业成绩,继续攻读医学硕士。
何温言虽不知沈师兄是否愿意在此刻归国,但还是写了一封长信,交代了自己研发出了新型消炎类药物,但由于药材原料有限无法量产一事。
半个月后,何家收到了一张从大洋彼岸传来加急的电报,信件上仅有寥寥几个字:闻弟喜讯,归。
何大少爷接到沈师兄的回复后却异常兴奋,连一旁的薛老板见着何温言日思夜盼的样子,都忍不住对这位素未相识的沈文彬心生嫉妒。
当夏日里的鸣蝉在烈日的笼罩下累得叫不出声时,归国的客轮终于再渡金宁码头。
何大少爷坐着何家的马车,早早等在了码头边,同行的还有醋意升天的薛阎罗。
薛霖一手替何温阳摇着蒲扇,另一只手替他撑伞遮阳,嘴上还不停劝着:现在日头如此晒,要不咱们先回府等着吧。
何温言倔强地摇了摇头:师兄第一次来金宁,我怕他找不到路。
薛老板心里酸酸的,手上的蒲扇摇得更快了。
远洋的客轮即将靠岸,响起鸣笛声,船上的旅客提着随身行李从客舱登岸。
何大少爷翘首望着客轮的出口,努力辨认沈师兄,终于找到了目标。
沈师兄!何温言高兴地挥动手臂,大声喊道。
温言师弟。
只见来人一身深棕色西装,头戴一顶黑色圆礼帽,手中拎着一只不大的行李箱。当他只手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
一见何温言,男人就面露微笑,作势要同他拥抱,可还没等他走进,一个大个子就挡在两人面前。
薛老板站在何大少爷身前,双眼紧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已然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沈文彬先是一愣,问道:温言师弟,这位是?
何温言抬首望向薛老板,还没回答脸色便有些发红。
他是我的
沈师兄的眼神在两人间打转,立刻明白了两人的关系,面上再次露出了比原先更为灿烂的笑容:原来是弟夫。
沈文彬的一声「弟夫」充满打趣和调侃之意,让本就不好意思的何温言脸上更红了些,而某位薛弟夫周身的敌意也消散了不少。
沈师兄。薛老板跟着何大少爷唤沈文彬一声师兄。
沈文彬应了一声,暗地里又打量起眼前这个比他还高出半个脑袋的弟夫来,只觉这人身材魁梧、面容硬朗,浑身还有一股子抹不掉的匪气,不像是出身豪门的阔少。
他这温言师弟同薛弟夫站在一起,便宛如被土匪强抢回去的压寨夫人。
可这两人间的相处氛围又如此地融洽自然。
沈师兄不免对何少爷与薛老爷的相识、相处多了几分好奇。
可没等沈文彬说话,何温言就先问道:沈师兄,我原以为你会因忙着攻读学位没法回来呢?
沈文彬能如此爽快地答应回国并迅速赶回来,的确让何大少爷十分惊喜,他还以为起码需要半年师兄才能处理好在英吉利读硕的事情。
说起在英吉利攻读硕士学位一事,沈文彬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不读了。
怎么了?何温言闻言格外诧异,在他看来以沈师兄的资质,取得医学硕士学位是迟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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