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师父觉醒了(50)
江懿抬眸看去,只见江书辞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他在两人面前站定:先生,前些日子没见你,裴兄的伤势可好转了?
好很多了。
江懿抚着手中的折扇:你找我有事?
不是我,是我老师。
江书辞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以为先生并不能帮我将老师救出来,或许言语上多有冲撞,还请先生海涵。
无妨江懿道,你那会儿心系老师安危,情绪不好是正常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不必觉得抱歉。
听见他说不在意时,江书辞悄悄松了口气:只是我不明白,先生不是商旅吗?为何会与陇州驻军有联系?
先前在县令府下站着恐吓假县令的确乎是拿钱演戏的庄稼汉,可要制住这一县令府豢养的私兵,光靠空城计可不行。
陇州驻军离此处有十里开外,江懿修书一封,用信鸽传去了陇州。
陇州的州牧听说丞相显然在自己所辖地界出事,吓得险些亲自骑着一匹马杀过来,好在被下属及时劝住。
他立刻调了一队百人精锐连夜来了城登县,协助将那些假县令的私兵悉数控制起来押往陇州候审。
江书辞起先并不知道这些人是陇州驻军,无意间看见领队之人的腰牌时吓了一跳,一打听才知道是江懿修书与陇州州牧借了兵来。
他心中实在好奇,这会儿终于借着机会问了出来。
旁边听着的李佑川有些疑惑:商旅?可少爷分明是
江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暂且不提,你来找我便是问这个的?
江书辞见他不愿说,很有眼力见地换了话题:老师和穆县令的身体已调养过来,十分想见一见救命恩人,于是遣我来请先生和裴兄过去,老师要亲自道谢。
裴向云现在身体不便,我随你去就是了。
江懿说完,俯身叮嘱了李佑川两句后跟着江书辞向楼下走去。
江书辞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先前只觉得眼前人生得极好,但看上去又太年轻,不像常年奔波的商旅。
自从大燕与乌斯交恶以来,便再也没有像原先那样多的年轻人独自行商了。
老商人知道走哪些捷径能躲得过乌斯人的盘查或劫掠,年轻一辈要跟着多走几趟才能大抵学个明白。
所以像江懿这样的年轻人真的很少见。
更何况他们的马车上并没有什么货物,这才是最让人生疑的。
江书辞兀自在脑袋里想着这些事,一个没留神脚下趔趄了下,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一只手从侧旁伸过来,稳稳地将他扶住。
江书辞险些大头朝下顺着楼梯滚下去,这会儿吓得满头大汗,后怕不已。
想什么呢?身旁的人似乎轻笑一声,看着点路。
江书辞脸上骤然变得滚烫,磕磕巴巴道:谢,谢谢先生。
江懿松开手:你上次说你的老师是乡试的解元出身?
江书辞连忙应了:是的
他若继续殿试,前途怕是无量江懿慢条斯理道,可惜,朝廷少了个好官。
江书辞心中一紧,几乎立刻道:老师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
从前未曾有过,现在未必没有。
江懿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扇窗上,轻声道: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他不能不对自己的选择产生质疑。或许这几日他也对你提起过,只是你不愿当真。
江书辞蓦地愣住了。
他说的确实没错。
老师被救出来后过了一天才恢复精力,却一直打不起精神来。
江书辞以为他是被假县令折磨得心里留了阴影,特意找了个时间去宽慰他,却听老师问自己:辞儿,为师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他从未听过老师的声音这样痛苦:老师为何这样说?
这世道艰险,恶徒当差。城登县这样重要的县镇尚如此,我不敢想象若是其他地方也有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会给他们带来多少灾难。
一生良善的人此刻满面愁容:我年轻时非但未替国分忧,还年少轻狂,觉得为官者俗不可耐,现在想来若我能当个一官半职,是否身处水火之中的百姓就会少一些?
那一晚上江书辞都没睡安稳。
江懿见他许久没说话,便知道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
其实这并不是你老师的错。旁人贪赃枉法,又为何要将错误归咎于自己身上?江懿轻声道,更何况那人并非大燕的官员,而是个假冒的。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心系天下的好官,不必如此悲观。
我不信
江书辞低声道:上次来城登县的那两人也是朝廷命官,可什么正经事都没做便走了,他们也算好官吗?我看燕都的官也一样烂,说不准丞相就带头贪污腐败,亏空国库。
江懿挑眉,觉得有些好笑:是么?
江书辞伸手敲了敲门,而后将门推:为何不是?
屋中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辞儿?
老师。
江书辞规规矩矩地向屋中人行了个礼:学生将那位姓江的先生请来了。
正坐在桌前与自己手谈的中年男人抬头,看见江懿时蓦地一愣,旋即声音有些颤抖:辞儿,他确实姓江么?
江书辞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而后便看见老师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三两步走到江懿身前,竟「噗通」一声跪下了。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十分激动:草民韩景真见过丞相大人。
作者有话说:
江书辞:瞳孔地震.jpg;
马上双更一个月了,摸摸头发,一片清凉(bushi);
破案了,明天早上八点是要起来做核酸,再见了这个美丽的世界我真的不想早上八点起来打咩!!
第73章
韩景真看上去不过不惑年岁,身材瘦削,面色有些发黄,眼中满是血丝,俨然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江懿有些无奈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快些起来。
江书辞怔忪地站在一旁,不知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老师,您是不是搞错了,他怎么会是
见了丞相大人为何不拜?韩景真道,休要冒犯江大人。
江书辞虽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既然老师这样说,他便也撩了衣袍,稀里糊涂地要跪下。
江懿有些头疼道:不必拘泥这些礼数,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快些起来吧。
他说着搀起韩景真的手臂,将人扶起来坐回椅子上。
韩景真眼中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江大人,您救了草民两次,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江懿起先并未想起韩景真是谁,如此听他一说后才从慢慢记起了些许被遗忘的事。
那会儿大概是自己某次从燕都回陇西,半路借宿于一村中,夜里听见有人大声呼救。
他披了衣服出去查看,发现是一群村民要将一个男子生生活埋致死。
若是没看见便没看见,但既然被江懿看见了,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他喊来随行护卫将那些暴民镇压下来,问带头的人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将男子活埋。
那领头人说这男子参加乡试,却偷了同乡的考卷与自己的调换,丢了乡亲们的脸。
可那男子一直大声喊冤,江懿疑心这其中有蹊跷,第二日便启程去寻了州牧,要将乡试考卷拿出来给他一一审阅,通过对比字迹果然发现了问题。
原来那男子和同乡是竞争对手,同乡担心自己落榜,故意使了手段,栽赃陷害,险些让他丢了性命。
那心思歹毒的同乡还未来得及逃跑便被捉了,江懿急着回陇西,没去见那捡了一条命的男子一面,自然不知道自己救了谁。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明白后,江懿道:我记得你当年成绩不错。
韩景真苦笑了下:是我没有大抱负,偏安一隅,没能去做个好官。
话不能这么说。
江懿支着脸颊,放缓了语气:范文正公有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生就算在城登县这样的小地方,也教书育人,诲人不倦,亦忧国忧民,怎能说没有抱负呢?
韩景真将心头的酸涩咽下去,一度无言。
江书辞站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怪不得那晚自己说气话时,裴向云对「丞相」格外维护。
他当时还觉得是裴向云年岁小太天真,没见识过这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
却没想到这一直被自己以为是商旅的年轻人居然就是大燕的丞相。
也对
早听闻有人说大燕丞相少时便十分有才华,被圣上亲自点作状元,后一手推进了与乌斯的「望凌之盟」,可谓年少有为。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让他觉得那些个当官的都是肥头大耳之流,未曾想过江懿会这样年轻。
还生得如此好看。
江书辞这会儿想起自己先前的种种轻视,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
能直面假县令不落下风,以「空城计」退敌后迅速调来了陇州驻军,如何想也不会是个普通人。
韩景真对这件事的执念很深,或许不仅因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甬道中许久,更因为那些在暴雨中染了伤寒死去的孩子。
他原本的精神状态不算很好,甚至可以说偏执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显然好几日没睡过觉了。江懿此番前来,看上去是随意聊了会儿天,实则在暗暗开导着韩景真。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有人选择居高位,清正廉洁,造福一方人民。有人选择远庙堂,无拘无束,自在恣意一生。
可居高位者不必苛责远庙堂者,远庙堂者不必鄙夷入仕途者。
不过是两种不一样的选择,并没有孰对孰错之分。只要无愧于自己和他人,便没有谁能随意评判他人的人生。
江懿所能做的便是消除些许韩景真心中的愧疚感,至于剩下的,便只能由他自己想明白了。
将假县令一事彻底解决后已是农历腊月二十三,马上便要到了小年。
按照原本的计划赶路,如果不出这一档子事,这会儿他们应当已经离燕都不远了。
裴向云的伤确实有些严重。先前在陇西时动辄被江懿打骂,留下的伤口不日便能好个七七八八,这回却实打实地在床上躺了五天才慢慢能下地走动。
而这段时间江懿却基本没去看他。
他知道老师有很多事要忙,也有很多线索要去核实和调查,却依旧很失落。
既然老师不来,那自己就去找他。
裴向云能下地行走的第二日便去寻江懿,却看见那人正和江书辞一起。
其实仔细来看,两人的样貌倒是能比对出些许的不一样来。
或许因为久居上位,江懿自身便带着一股矜贵之气,是江书辞未曾拥有的。
裴向云正疑惑他们为何会待在一起,便看见江书辞殷切地捧着一本书,抬头看向他的老师。
那眼中的敬慕之情是自己再熟悉不过了。
自己上辈子,这辈子,曾无数次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老师。
他耳畔「嗡」地响了一声,想也没想便扶着墙踉跄而去,一双眼睛带着怒意瞪向江书辞。
江书辞本就怕他,如今见他像个活阎王一样气势汹汹而来,吓得手上动作哆嗦了下,险些将书掉在地上。
而另一只手却稳稳地帮他将书扶住了。
江懿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地瞥了裴向云一眼,继而垂眸看向书上的内容,轻声给江书辞讲解起那拗口的篇目来。
裴向云站在旁边听着,目光却一直流连在江懿轻轻搭在江书辞手背的手上。
他想起那晚在县令府书房之中,老师也是这样牵住了自己的手。
原本以为是给自己一人的特殊待遇,却未曾想是人人都有的。
裴向云心中酸涩发紧,恨不能将那碍眼之人的手抽走,却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这暴虐的情绪。
老师不会喜欢的。
本来就不讨人喜欢,不能再让老师对自己的印象更差了。
裴向云眸中氤氲着难以掩饰的失落,背上开始结痂的伤口似乎又麻痒了起来。
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肩,有些想打道回府。
如今这样站在这儿,倒显得他像个多余的。
江书辞的问题终于讲解完了,他礼貌地抱着书向江懿鞠了一躬:谢谢江大人。
去吧江懿道,你很用心,假以时日,成就定要高于你的老师。
江书辞似乎没想到会听见这样高的评价,脸颊染了一层薄红,又低声道了句谢,而后匆匆离开,背影透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裴向云面色不虞地走近了几步:师父
江懿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打量了他片刻:伤好了,又有精力发疯了吗?
裴向云目光一黯:我没有
你没有?
江懿冷笑一声:那方才谁像是要杀人一样跑过来的?
裴向云动了动唇,小声道:你都没来看过我。
知道你死不了,还需要去看么?
江懿避开他那过于失望和消沉的目光:养好伤就行了,我去不去重要吗?
所以你一直和江书辞待在一起吗?
裴向云觉得自己怕是疯了,才会这样质问江懿:你不去看我,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吗?
江懿觉得裴向云好像疯病又犯了。
他懒得再纠结狼崽子这奇怪的逻辑,冷下脸道:你要是就为了这个来浪费我时间,不如回去躺着,明日便要动身了,别耽误我的事。
裴向云咬着唇看向他,一直揣在怀中的手动了下,似乎想掏什么东西出来。
江懿看见了他的小动作:还有事吗?
裴向云眼眶微红,轻声道:原本是有的。
这些天养病的时候,学生闲来无事,用红线和其他东西编了条平安扣。
少年的手似乎轻轻发着抖,从怀中摸出一条造型简单的红绳。
小时候我爹给我说,用红线金线还有其他的东西编成平安扣送给别人,能替那人挡灾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委屈,我编了五天才编好,虽然不好看,但学生确实是想编出来送给师父的。
所谓「其他的东西」,是他的一缕头发。
在父亲的故事中,若取自己的一缕头发编进红线与金丝,做成平安扣送给心爱之人,这辈子便能替他将灾祸悉数挡下来,反噬在送平安扣的人身上。
但他并未告诉江懿。
他不想江懿听后觉得像是乌斯的邪术,从而对自己的抵触更甚。
江懿垂眸看着那条平安扣,心中某个地方蓦地被什么触动了下,面上却依旧毫无波澜。
裴向云见他不说话,心中的失落感越来越强烈,声音中多了些许哽咽:我知道我编的丑,我也不讨你喜欢,所以刚才就不想送给你了,省得你看着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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