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师父觉醒了(87)
江懿伸手扶住他的肩,顺势拍了拍他的脸颊:说实话,我不怪你。
自从裴向云那样惨烈地死了一次后,江懿发现自己对他那不争气的脑子宽容了许多:有什么不能说的?再大逆不道的事你上辈子不是都做了吗?
听着这架势是要翻旧账。
裴向云就怕他翻旧账,老老实实道:在想你是不是
他声音顿了下,继而越来越小:是不是心悦宋州牧?
江懿挑眉:嗯?
还真是惊世骇俗的猜测。
这狼崽子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方才他在外头和你说了那样的话,你没生气裴向云闭上眼,索性将心中想的事悉数往外一倒,一副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的样子,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也心悦他,所以才没有生气?
我心悦他与否,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
裴向云心中嫉妒少,但不甘和委屈更甚: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似乎是想着早死晚死都是死,于是他干脆什么都往外说:我也可以不习武,可以照顾你一辈子,做一辈子饭,永远站在你身后,你
前几句气势还是很足的,直到最后一句似乎又怂了,声音骤然低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江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饶有兴味地看了他半晌:醋性这么大?可你不过是我学生,你应该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质问我。
裴向云眸中的光慢慢熄了,低声道:我知道
他说完后,又带着几分不甘道:可你一日没有心悦之人,我便一日不放弃。
江懿敷衍地「嗯」了一声,起身向门外走去:你若是再浪费时间,今晚便彻底不用出门了。你确定还要继续纠结下去吗?
裴向云自然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和他相处的机会。
当时守城一战中,那柄乌斯的重剑在他胸腹间划的伤口实在太深,将养了小半个月也只是结了痂,离彻底痊愈还有一段时间的距离。而眼下只要经常动一动,便会牵扯着周围的皮肤跟着一并疼。
寻常时那李姓老头要他多在房中走动走动,其实他有点怕疼,总是借口着答应了不做。
可眼下江懿说要带他出门,他却二话没说便同意了,甚至还自发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致力于不给老师丢脸。
江懿没对他那身衣服做任何评价。
在他看来裴向云眼下与那开屏孔雀无异,给了几分阳光便灿烂,决计不能助长他这势头。
裴向云没听见想听的话,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失落的,可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欲盖弥彰地挽起衣袖,轻轻咳了一声。
上巳节的晚上街上很热闹,四处是穿着薄衫出来四处跑的孩子,家中长辈无奈地跟在自家小孩身后。
一面叮嘱着人小心脚下,一面又提防着周围有人牙子将小孩拐了。
可孩子哪懂大人们在想什么,好不容易能经历一次没有宵禁的夜晚,自然敞开了玩。
一时间欢声笑闹充斥在耳畔,让裴向云有些不适应。
他看着眼前跑过去的孩子们,忽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上辈子的渝州是这样的吗?
脑海中关于这座城的印象不深,唯独记得那时乌斯士兵的铁蹄踏过破碎的城门,城中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他眼中的世界猩红一片,漠然地看着他们的暴行,却生不出半分阻止的心情。那会儿他看着一切美好的物事都觉得刺眼,任由旁人将其慢慢毁掉。
可现在不会了。
无论是灯火还是人声,都让他觉得自己恍若被从那片阴冷地府中被捞了出来,春风暖融融地包裹着他,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裴向云试探着伸手,拽了下江懿的衣袖。
江懿回眸:怎么了?
裴向云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有些赧然的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轻声道,就是挺开心的。
酒楼老板前些日子没跟着跑,坚持着要与渝州城共存亡。
这会儿生意也回来了,是街上第一家开着的酒馆,生意兴隆,人满为患。老板本人双喜临门,亲自站在酒楼门口欢迎客人。
两人被老板殷切地带上二楼,在一处临着街边的座位坐下。
您是
那老板端详了江懿半晌,忽然惊道:您是江大人?
江懿似乎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愣了下后道:你认得我?
认得认得,如何不认得?
老板给他们倒了茶,又看向坐在对面的裴向云:这该不会是渝州城守城的英雄吧?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裴
我不是英雄。
裴向云连忙开口道:折煞我了,我不是的。
这有什么不是的?
那老板似乎第一次见着话本中的人物,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地摩挲着手上那块毛巾,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
他本不是渝州人,但在此处开酒楼已十三载,久到后院种下的杏树生根发芽,每年都会开花。
舍不得这株树他说,对我来说并非故土,可对它来说是啊。小老儿原本想守着杏花死,却没想到小将军英明神武,保住了这杏树的家。
杏树的家,这么描述倒有种别样的风雅。
江懿第一次听说这种比喻,觉得新奇得很,一边喝茶一边听他说话,抬眸时却看见裴向云一脸的别扭和不快。
他了然,随便换了个话题止住老板一肚子无处安放的情操,随便点了几个菜将人支走了。
又在闹什么不开心?江懿问道,连个老板的醋你都吃?裴向云,你今年几岁了?
不是吃醋。
裴向云小声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全在听他说话。
他说完后察觉到自己似有怪罪的意思,于是连忙补充道:只是之前也见过你经常和这样的小摊贩说话,就觉得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江懿抬眸瞥了他一眼:我记得我教过你这段。
裴向云蹙眉,「嗯」了一声:可这说的是不让人民说话必有大害,和听他们说话有什么关系?
他话刚说完,额上便被一双筷子打了一下。
蠢货江懿道,这句告诫的话反过来想,不就是让你多听听人民的话么?
裴向云吃痛地捂住额头,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明白了
江懿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满街流彩,宝马雕车:你看外面,好不好看?
好看的裴向云依言向窗外望去,很有烟火气,很热闹。
这就是你守下的城,护下的人民。
江懿轻笑一声:如今你明白我上辈子所求为何了吗?
作者有话说:
宋辰:我可会写了,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给你写绿勾勾不能描写的那一切ovo;
摘自《国语周语上》
第129章
所求为何吗?
先前他不懂,但现在他确实有些懂了。
若是为了守住这万家灯火,那即便是身死也值得。
裴向云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些孩子的笑容,心中一动:将军如何了?
带兵回陇西了。
一边的小二将菜端了上来,和他们鞠了一躬后又忙活别的客人去。裴向云一低头,发现一桌子清汤寡水,一点红油也看不见。
他踟蹰半晌,轻咳一声:这
怎么了?
江懿看着他一脸的为难,挑眉:不合口味?
不是的。
裴向云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喜欢吃眼前的菜一样,连忙夹起块鱼肉放进口中,却尝不出什么味道。
不喜欢吧?
江懿瞥了他一眼:当时在客栈,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么?
裴向云一时语塞。
那会儿只是想哄着你吃饭来着。
他上辈子便口味重,陇西军营的炊事班又惯好多油,所以他适应得很好,这大概还是他第一次吃这么素淡的食物。
可吃了几口还是蛮好吃的。
大夫说你受了伤,要忌油忌荤腥江懿淡淡道,往后不喜欢的直接说不喜欢就行了,我又不会因为这个说你。
要让狼装成吃素的兔子,未免也太难了。
裴向云笑了下,将一根青菜咬得「咯吱咯吱」响。
师生两人许久没这样和和气气一张桌子吃饭了。
他想到这儿,面上的笑忽地加深,看着眼前躺在盘子里寡淡的一条鱼忽地笑出了声音。
江懿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你又笑什么?
挺开心的。
裴向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诡异,轻咳一声收敛了脸上的笑:我觉得自己死得挺值当。
江懿手上的动作顿了下:蠢货
真的挺好的呀。
裴向云将那根小白菜吃了,比比划划地和江懿解释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什么好多了?
江懿其实没什么胃口,索性将筷子放在一边,慢慢喝着汤盅里的汤。
之前我觉得像是给自己开脱,所以从来没和师父说过。
裴向云舔了舔唇,小心翼翼道:我总觉得脑袋里住了别人,在唆使我做些事情。上辈子还没什么感觉,但是这辈子好像时有时无总觉得不对劲。
嗯
江懿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
裴向云舔了舔唇:所以你原谅我了吗?
他说完后似乎有些后悔,慌忙道:算了,当我没问,师父可以不回答的。
一时间两人之间有些静,只剩下不远处说书先生高谈阔论的声音。
有道是当时阴云遮天,不见白日,黄沙漫地。乌斯恶徒手持钢叉,凶神恶煞地扑来。可那小将军却临危不惧,周身腾起火焰,如金乌降世
这段似乎是高/潮,引得满堂喝彩,其中有人问道:这话是兰陵先生新写的吧?真是太精彩了。
江懿抚着汤盅的手顿了下,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真是丢人
读了六年私塾,若是当年的夫子知道宋辰把写文章的水平用到这种事上,估计会气得从棺材里回了魂来。
江懿不忍继续听那胡扯的说书,动了动唇:我没原谅你。
裴向云方才正悄悄吃肉,闻言眨了眨眼,半晌后「嗯」了一声。
我只能是不像从前那样恨你了,但是原谅的话
江懿用帕子慢慢擦了手:不会吧
或许裴向云已经弥补了自己的错误,但于两人来说,过去的一切却不可能如从未发生过一样。
创伤也并非说弥补便能弥补的,若是所有的苦痛都能被一笔勾销,那世间又如何还有那么多恨憎别离与痴男怨女?
江懿原本以为裴向云依旧会以先前那种委屈的眼神看着自己,却没想到狼崽子浅浅地笑了。
不恨我就好。
裴向云戳着盘中一块造型精致的糕点:我知道你很难原谅我,但是没关系,其实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像现在这样,一切不好的事被早早地扼杀,还有大把的人间春光可以挥霍。
纵然你不接受我的喜欢也没关系,只要还能和你说说话,一起坐着吃顿饭都是他曾奢望的事。
江懿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其实人都是有欲/望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裴向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能控制欲/望的是人,不能控制欲/望的是野兽。
你也知道啊?
江懿第一次被学生抢了话,心头泛起一阵微妙的不快,轻哼了一声:那你想说什么?自己是人还是野兽?
我真的有变了的,师父。
裴向云的眸中满是真诚的恳切:我之前错了,每天都在反省。
你就一直好好的,做想做的事。我知道我还不够好,但是我会努力追上你的,我不要你停下来等我。
他先前听陇西军营的人讲那些话本子,说穷书生和富家小姐互相爱慕,可书生胸无大志,只晓得酸那些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
富小姐不嫌弃他没出息,反而自降身份和他一同吃糠咽菜,被听众赞颂为伉俪情深。
最后那书生在梦里得了紫微星传承,考取功名,成就一段佳话。
可裴向云却觉得奇怪。
为何不是那书生发奋图强,考取了功名再娶妻?
或许是因为自小耳濡目染了乌斯人的慕强,他总觉得比爱人矮一头是很丢人的事,至少也要并肩的高度才行。
江懿听了他的话后有些意外:你竟然也会说人话了?
我
裴向云摸了摸鼻子:我之前难道很不会说话吗?我改好不好?
明知故问。
江懿发现自己越理他,这狼崽子愈发蹬鼻子上脸。
裴向云觉得那蛊虫没了后自己的脑袋似乎也灵光了些,大抵知道哪些话会惹老师生气,哪些话不会,小心地顺着人的意思说,试着把他给哄开心了。
毕竟从前确实是自己太混账。
他发现江懿基本没动桌子上的菜:师父,是不合胃口吗?
不是。
江懿只觉得那种隐隐的疲惫感再次涌了上来,捏了捏眉心: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愿意当个饭桶?
他见裴向云吃得差不多,正要起身去将帐结了,却听那逆徒道:师父
嗯?
江懿刚转过头,唇边便擦过一抹温热,紧接着嘴里被人塞了个东西。
他瞪大了眼睛看过去:你
那是最后一块糖糕。
裴向云那块糖糕塞过来得实在太突然,让他猝不及防地吞咽了下去,险些噎着。
这个糖糕很好吃狼崽子一脸无辜,师父你也尝尝。
裴向云。
江懿咬牙切齿: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裴向云拽了拽他的衣袖,摊开手伸出来:你打我吧。
江懿瞪了他一眼,将衣袖从他手中拽了出来,先一步下楼去了。
裴向云看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只觉得心口发烫。
只是能这样看着那人的背影他便满足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