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师父觉醒了(93)
江懿强压着心头的急切,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的布置与张戎一一讲清,而后才策马向那浓烟滚滚之处奔去,越近便越能闻见枯草被烧焦的刺鼻烟油的味道。
他紧紧抿着唇,连肩上伤口的疼痛都察觉不出,一心要那战马跑得再快些
直到看见离浓烟不远处东倒西歪坐着的一地人影。
江懿一眼扫过去,没发现有大片伤亡的状况,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先松了一半。
他骤然勒紧了缰绳,听着那马打着响鼻的声音,心脏如鼓般在胸腔中擂动着。
那席地而坐的燕兵是从渝州借调来的守军。先前刚从守城站中逃过一劫,没料到在陇西竟也有这夺命的一遭,吓得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江懿匆忙翻身下马,疾步向那人群走去。
有人认出了他:江大人!
江懿侧眸颔首:统领你们那人在何处?
江大人是说裴校尉吗?
那士兵的眸色有一瞬的犹疑,悄悄向侧旁瞥了一眼。他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十分隐蔽,却逃不开江懿的眼睛。
江懿见他这幅不敢说话的样子,径直转了身向一边走去,果然在人群之后看见了几个躺倒在地的人。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眼前似乎莫名恍惚了一下。
江大人!
正蹲在地上的士兵慌忙起身招呼他:您怎么来了?
方才在陇西那边听见了声响就过来了。
江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趋于平静:可有伤亡?
有受伤,但没有折损。甚至还拦住了很多逃窜的乌斯士兵,一并羁押在一边了。
那士兵似乎仍心有余悸:刚刚幸好裴校尉反应快,护着大家迅速退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江懿无意识地于衣袖下蜷曲了手指:那他人呢?
江大人是问裴校尉吗?
那士兵愣了一下,抬手向不远处指了下:方才他在最后护着大家离开,被那土火药波及着摔下来马,不知眼下醒了没有。
江懿深吸一口气:让他们都别坐着了,快起来,迅速休整好去陇西军营汇合。
他说完后顿了下,咬牙道:伤员也一并带上。
不知道关雁归还准备了什么「惊喜」给他,当务之急便是将这些燕兵迅速从这是非之地撤走。
江懿策马走在最前面,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渝州调来的守城军以及俘虏的乌斯人,终究没再节外生枝地回了陇西军营。
经历了一场恶仗,如今军营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倒塌的营帐,熊熊火光在地上燎作一片,几个燕兵正提着桶从一边的溪流中打来水将火灭了。
江懿忙着处理战俘,又去看了方才那场仗中的伤兵,待一切安排妥当,这才腾出些机会去看一眼裴向云。
身为老师,学生受了伤,甚至生死未卜,也并不第一时间去关心,这样的做法确实有可能被旁人诟病为「无情」。
但于自己又不只是裴向云的老师,于他而言还有更多重要的事去做。
江懿叹息一声,在安置伤员的营帐前踟蹰半晌,第一次觉得自己称得上有些「懦弱」。
他撩起帐帘,慢慢踱进了营帐中,刺入耳中的便是忍着极痛的哀嚎声。
哪怕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在受了伤后也是会疼的。
江懿目光落在最后一处地上草草铺就的席子上,心中不轻不重地「咯噔」了一下。
军医忙得满头大汗,将裴向云身上的轻铠与衣物解了下来,正一点一点地将他伤口中的砂石捡出来。
或许是因为走在最后护着其他人的缘故,裴向云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其中有砂砾与小石块,让人看了便心中觉得不好受。
江大人,您来了军医将那夹出来的石沙放进一边的瓷盘中,您放心,裴校尉只是看上去伤得重,但幸好离得不算近,没有伤及脏腑。
江懿颔首,声音有些沙哑:嗯,知道了,我没怎么担心。
裴向云应当还在昏迷之中,头微微歪了下,将半张脸露了出来。
灰头土脸的。
江懿方才想帮着张戎审讯战俘,却被老将军赶了出来,要他没将肩上的伤口处理好之前别去见他。
左右无事,江懿便挑了个没放着细布药膏的地方坐下,静静地看着军医给裴向云上药。
这个上药的过程大抵疼得很,让尚处于昏迷之中的裴向云身子蓦地痉挛了起来,下意识地躲闪着军医的药膏。
军医叹息一声,正要喊来一边的士兵帮忙按着裴向云,却听江懿开口道:我来吧
他诧异地抬头:可
放心
江懿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角牵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我不会心软的。
军医看着他的脸色,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江懿挽起袖子,紧紧按着裴向云的胳膊。
裴向云似乎察觉到手臂上的阻力,不管不顾地在江懿的手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军医瞥见江懿肩上那道新鲜的伤疤,动了动唇:江大人,要不您还是
江懿鼻尖上渗出细汗,声音却仍然很稳:你做你的,不必管我。
早先裴校尉还不是校尉时,军医就曾目睹过他有多疯多不服管,不然不至于到现在仍心中有些许阴影。他觉得这般嚣张而蛮横的人,怕是世间都少有能制住他的。
江懿眉眼间带着几分倦意,不知说给眼前的人听还是自己听般喃喃道:裴向云,我很累,别再胡闹了。
他的声音很小,也只有眼前几人听得清。
军医正要告诉江懿裴向云或许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时,这疯狗挣扎的动作居然真的小了很多。
他有些惊诧地抬眸瞥了江懿一眼,却见这年轻的丞相专注地看向那重伤昏迷的人,眼睫微垂,神色中竟平添了几分温柔。
背上那骇人的伤口被迅速地抹上药膏,继而用细布牢牢地包扎了起来。
江懿垂眸,看着裴向云额上因为疼痛而覆着的汗水,心中一直横亘着的那道防线终究还是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他松开了一只箍着裴向云胳膊的手,试探着落在他的额上,轻轻地将那层汗抹去,却忽地听见了一道有些沙哑的轻笑。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138章
江懿蹙眉,倏地收回了手。
裴向云双眸微睁,动了动唇:师父
江懿收了按在他身上的手,按着一边的桌案想站起来,却无意间用了那只受了伤的手,肩上毫无防备撕裂般地疼了一下,让他倏地蹙起眉。
他额上渗出冷汗,却仍维系着声音的平稳,与平时无异般淡淡道:醒了?醒了我就走了。
先前肩上那道贯穿伤还没什么感觉,大抵因为心思全在别的事上。现在一放松,便后知后觉地入骨般痛了起来。
裴向云闷咳了几声,轻声道:师父,你陪陪我好不好?
你不是都没事了吗?
江懿肩上的伤作痛,还惦着军中没处理完的事: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空陪你。
裴向云刚要伸向他的手忽地在半路顿住了,继而又悄悄地缩了回来。
他沉默半晌,轻声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会心软吗?
江懿要走的动作顿了下,微微侧眸看向他,声音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在你看来我很冷血吗?
裴向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用那双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他才又继续道:只是觉得哪怕我做到这样的地步,你仍然觉得我是可有可无的,对吗?
原来你一直这么想我的江懿牵着唇角笑了下,无所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也不介意。
兴许是受了伤的缘故,裴向云从未像眼下这般和他闹过情绪:你哪怕就陪我一会儿呢?我就是想你陪我说说话而已,可为何你连这个愿望都不愿意满足我,你不是说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越来越轻:你不是说不恨我了吗?
江懿觉得自己肩上那道伤口应该又有些开裂,温热的血慢慢浸湿了他左边的衣袖,像是钻进了一条不怀好意的毒蛇。
他不愿在裴向云面前示弱,也不愿让裴向云知道自己受了伤,稳住因为疼痛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后才开口:说够了?
裴向云听了他那冷淡的声音后蓦地抬头,双唇翕动半晌,终究还是没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说够了就闭嘴养伤江懿冷冷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我。
他说完,毫不留情地转身拂袖离开,只留给裴向云一个淡漠的背影。
裴向云将下巴抵在榻上,忍着痛慢慢屈起胳膊揉了揉眼睛,将方才险些落下来的眼泪擦掉。
这似乎是两人关系缓和后第一次吵架。他单方面吵闹发脾气,那人却漠视着他的所有委屈和难过。
军医提着一桶水回来,往旁边看了眼:江大人走了?
裴向云点了点头。
哎,真是。
军医用帕子沾了水,蹲坐在他面前将他脸上的灰垢擦净:他怎么就走了呢?方才我见他肩上那伤实在太吓人,想着赶紧帮他包扎一下,结果人走了。
裴向云蓦地怔住了,将方才心中闹的情绪抛去一边,急切道:他受了什么伤?严重吗?
刚刚营帐中的光线实在太暗,他也只能勉强认得出来面前的人是江懿,却根本没法注意到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看着是挺严重的军医道,一道贯穿伤,应当是被刀剑所伤,血染了半条衣袖。裴校尉你昏迷时抗拒包扎上药,还是江大人帮我将你按着的。想来那个时候,他的伤口说不准会被挣得裂开,需得赶紧包扎。
裴向云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轻声道:我师父他原是一直在这儿的吗?
他以为江懿不过正好经过,却未曾想到在自己昏迷时老师一直陪在身边,直到看着他醒来。
军医将那脏了的帕子在桶中洗了下:一直在,那会儿伤兵刚安顿好他就来了。
裴向云静静地看着他洗帕子的动作,心中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肉似的疼着。
老师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忍着痛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而他方才又说了什么?
说他捂不热,说他冷血,说自己在他心中可有可无
老师其实是伤心的吧?
裴向云鼻尖发酸,眼眶涨得难受,不管不顾地撑着地要站起来,背上的伤立刻示威般地痛了起来,让他痛哼一声,跪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
军医大惊,正要将他扶着趴回去时,身侧却蓦地有人喊他:军医,军医!
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军医,前头有个兄弟的膝上扎进一支箭矢,我们实在没办法,您
军医抹了把脸,提着桶起身:我去看看,你在这儿帮我守着他,别让他乱动。
那士兵「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裴向云身上,借着外面的光线辨认片刻后忽地高兴道:裴校尉,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裴向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仍琢磨着如何忍着背上的伤站起来去找到江懿。
可那少年却认真得很,依着军医的叮嘱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看着裴向云不让他起身:裴校尉,先前真的谢谢您。
裴向云真没什么心情和他聊天,又敷衍地「嗯」了一声。
裴校尉和江大人是师生关系吗?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岁:怪不得先前江大人看着有些失态,我还奇怪呢,刚刚问了他们才知道。
老师失态么?
江懿似乎一直是冷静的,理智的,他从未见过那人有过一丝一毫的慌乱,宛如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裴向云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追问道:师父怎么了?
也没怎么。
少年挠了挠头,末了叹息一声:大概就是来得很急,问了校尉您的情况后才带大家一并回来的,好像与平日不太一样。但这也是我乱说的,裴校尉我没有说江大人不好的意思,只是
裴向云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微微抬头,眸中多了几分恳切:我还有多久才能从这里离开?
少年愣了下:这,这我也不清楚,得问军医吧。
裴向云再度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放低了声音:求你,务必帮我个忙好吗?
江懿捏了捏眉心,面上是难掩的疲惫。
他下意识地要唤李佑川,却忽地想起来李佑川被留在燕都作为自己的「眼」,只无奈地轻叹一声。
俘虏和伤亡的人已经被统计完,名单递到了他手上。他没急着看,草草处理了肩上的伤后去见了关雁归。
江懿到底给他留了几分脸面,并未将他背叛陇西以一事广而告之,知道事情真相的不过看守地牢的士兵与他和张戎几人而已。
可即便如此,关雁归也觉得无限屈辱与憋屈。
他先前在陇西军营有不小的威望。大家觉得张戎是大将军,严肃又古板不好相处。
而江懿虽然年轻有文化,可到底又是大燕的丞相,身居高位,似乎比张老将军更难相处。看来看去,就一个关校尉最亲切没架子。
关雁归受尽了追捧与赞美,如今一朝沦为阶下囚,看着江懿的目光中含着无尽的怨恨。
江懿于地牢幽幽灯火下看着他半晌,唇角微翘,露出一个冷笑。
关雁归或许只觉得自己毁了他一辈子的谋划,可于江懿来说,他险些毁了自己两辈子的故土。
关校尉他低声道,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关雁归的下颌依着他的意思被卸掉了,眼下只能发出语义不明的气声,显得格外狼狈,唯独一双带着怨憎的眼死死地盯着江懿。
我知道你现在不能说话。
江懿撩了衣袍,缓缓在他面前蹲下身,隔着囚笼看着他: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慢条斯理地将上辈子发生的事说给关雁归听,却将其中关乎「重生」的字眼拿去,听起来就好像他洞悉了关雁归的所有计划一样。
江懿看着对方的脸色从憎恨变为惊惧:现在你觉得自己输得奇怪吗?
他向囚笼中伸手,捏着关雁归的下颌将他的下巴装了回去。
关雁归眸中发狠,刚要咬舌自尽,下颌却又被人扳住了。
不要不听话江懿眯起眼,是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不是让你自杀的。
关雁归的呼吸急促,半晌后忽地笑了:江大人,你应当很久之前便想这样高高在上地与我说话了吧?
江懿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我还是要送给你那句话他闷咳了几声,双眸中闪着怪异的光,你以为你算到了一切,甚至知晓我或者乌斯的全部计划,但你也有算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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