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莫里亚蒂小姐by流浪的狸猫(79)
她喜欢莫里亚蒂家的每一个人,包括一开始就给她吓哭了的老管家杰克,以及看着高冷凶悍。但混熟了之后每天都会来掐她脸蛋的莫兰上校。
然而直觉敏锐的她,还是察觉到了这座宅子里正酝酿着的复杂情绪,它们不断发酵、膨大,犹如一层压顶的黑暗的云,不知何时就会降下闪电和暴雨。
她只是个孩子,理解不了大人们的忧愁,只能化身为一颗小太阳,努力驱散这片乌云。
但她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威廉总是笑着笑着,眼神就蓦地飘忽起来,仿佛心事又被什么凝重的事情拉走了。
她上蹿下跳地想要攫取他的注意力,就像是一只缠人的小猫猫。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威廉。
她有时会故意做出傻乎乎的举动,然后看着他一脸无奈地展露出温煦的笑颜,内心无比满足。只要能让他短暂地开心一刻,她就觉得很值。
她并不知道,威廉早看穿了她幼稚的伎俩,说到底,是他在配合她演习,是他在满足她的孩子气。
在这段时间里,威廉白天很少在家,路易斯解释说他是大学的教授,要去上课,可她通过细致的观察与推理,发现他并没有离开伦敦,身上也没有一丁点粉笔灰的残留。
她默默藏住猜测,很希望自己能一夜之间长成大姑娘,这样威廉就不会因为她是个孩子,而什么都不肯和她吐露了。
就在她托着下巴蹲在花坛旁边盯着一只蝴蝶看的时候,钱班霓走了过来,她这才想起今天是她们约定一起逛街的日子,立刻情绪高涨、雀跃了起来。
她煞有介事地穿上不久前新订做的翡翠色天鹅绒长裙,俏皮地歪带上同样颜色、饰有一根白色驼鸟毛和深绿色缎带的阔边帽,它们与她的瞳色相得益彰,衬得她的眼睛像猫一样狡黠、明亮,宛如一位真正出身贵族的大小姐。
钱班霓特别喜欢这个聪敏的孩子,拉着她的小手,领她去了很多计划之外的地方。
比如位于干草市场的欧陆咖啡馆,阿比马尔街的博物展馆,和坐落于温布尔街角的一家大型书店。
夏洛特怀着激动的心情,在书店里买了一本崭新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还预定了即将出版的第二本。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一个月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象到,自己竟然能够捧着装帧精美的心仪之书,用手指肆无忌惮地抚摸着硬壳封面上大大的烫金字体。
太幸福了。她深深吸一口气,扑进了正在付帐的钱班霓怀中,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
钱班霓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姑娘的感激与依赖让她涌起了更多的责任感。
她推推眼睛,正要说些什么,一个忽然经过的男人在他们身旁停住脚步。
哦,是华生医生啊,新书的展位就在玻璃橱窗里,绝对吸引眼球。店主一边找零,一边站起了身,热络地说道。
夏洛特的耳朵猛地一动,惊讶地抬起脸来,几乎是屏住呼吸地望着出现在身旁的男人。
中等身材,娃娃脸,一头浅黄色短发,衣着中规中矩,是你能看到的最典型的中产阶级绅士打扮。
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和一副随和的相貌,谈不上英俊,但绝对讨人喜欢。
夏洛特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察觉到视线低下头与她对视上。
接着,他的目光触碰到了被她宝贝似的捧在怀里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蓦地一愣,继而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小妹妹,你喜欢看这本书吗?他弯下腰,用与孩子说话的口气问道。
嗯夏洛特认真地、重重地一点头,我特别喜欢这本书,也特别喜欢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是一个卓越的天才
啊,我、我也很喜欢华生医生!她后知后觉地立刻补充道,显出一丝圆滑的样子,眼睛亮闪闪的。
华生被她的一本正经和少年老成逗笑了:你真是我见到的年纪最小的读者了。你能认全所有的单词吗?
夏洛特自信地说:能!丽莎夫人教过我识字,她说我学得特别快,比很多自以为是的大人都认识更多的词句。
店老板和一旁打杂的伙计都被逗乐了,华生医生也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
钱班霓把夏洛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不希望他与华生太亲近。因为他毕竟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没得到威廉的指示,她最好谨慎一点。
夏洛特聪明地领会了钱班霓的用意,她懂事地克制住自己的激动,能获得新书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她不能得寸进尺,不过
那个,您能为我签个名吗?她红着脸恳求道。
当然,能被您这样一位可爱的小小姐喜欢,是我的荣幸。
约翰华生对于淑女的请求一贯百依百顺,他向店老板要了一只笔,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笔名,并温柔地询问了她姓名,最后写上「赠夏洛特」。
没有姓,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华生很体贴地没有追问,书写之后递给捂着胸口,激动得似乎就要晕倒了的夏洛特。
这段插曲之后,她们又去了百货商店,钱班霓买了日常缝补所需的杂物。而夏洛特则买了一大束晒成干花的普罗斯旺薰衣草。
问她做什么,她扭捏着不肯回答,一到家,立刻飞奔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犹如一个配制魔药的小女巫,悄没声地忙活起来。
直到傍晚来临,她才将门掀开一条缝,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听见威廉的声音后,立马噔噔噔蹿下楼,将十几个真丝绸缎扎成的小袋子用双手捧给他。
这是?威廉疑惑地歪了歪头,摊开手掌接过那些小巧可爱的包囊。
他的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但面对夏洛特时,仍维持着最完美的笑容。
薰衣草香包。夏洛特兴奋地说,一双眼睛里满是期待,晚上只要放在枕边,就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她的耳朵红红的,整张脸也像蒸笼里的包子一样散发着热气。
威廉先是一怔,眼光落在那些她亲手制作的小东西上,不知怎么的,心口竟一阵阵发酸。
谢谢你,夏洛特。他柔声道谢,小心翼翼将它们收进路易斯递来的口袋里,今晚我就试试。
路易斯神色复杂地望着兄长,轻轻叹了口气。
他感应到了他的挣扎他好像不是很想将夏洛特送出去。
但路易斯也知道,他必须这样做。一旦最终计划开始铺展,整个莫里亚蒂家族就会彻底坍塌,稍有不慎或偏差,很可能会遭到全面肃清。他不能把她留下来,那无异于让她再度跳进一个火坑。
因政治原因被抄家、清算的贵族遗留下的孩子,大多会面临十分悲惨的局面。
何况莫里亚蒂家得罪了不少蛰伏在黑暗中的古老贵族,他们会很乐意买下失去庇护的孩子,肆意折磨,以达到某种病态的满足。
晚上,威廉靠在起居室的窗边,将头抵在玻璃上,陷入了混乱的思考。
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在玻璃上冲刷出一道道印痕,将他映在里面的影子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垂下目光,摊开左手,掌心赫然躺着一只薰衣草香包。
脑海中浮现出夏洛特神神秘秘捣鼓这些东西的画面,嘴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如果能早几年遇到她,该有多好。至少那时,他能笃定地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可现在,他必须快速割舍自己的情感,长痛不如短痛,趁她还没有产生太多依赖,赶紧将她送走。
可是,送给谁呢?
桌角那本破破烂烂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和放大镜映入眼帘,他想起钱班霓刚才和他汇报过今天遇到约翰华生医生这件事,忽然有了主意。
一个绝妙的主意。
就送给夏洛克吧。
他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终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夏洛特那样喜欢福尔摩斯,肯定很快就会忘记这里,小孩子总是很容易转移兴趣,何况还是面对着自己的偶像。
届时,消灭犯罪卿的福尔摩斯定会声名大噪,在他的庇护下,夏洛特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就算某人完全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男人,也还有体贴的华生医生在,夏洛特不会受到亏待的。
他拉上窗帘,走到桌边坐下,身体放松地向后一靠。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就把她送过去。
可是,很快他就面临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派谁去送。
第136章 贝克街1
真是一个棘手的小包袱,他不大高兴地想
夏洛克福尔摩斯做了一个梦。
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一个梦,不仅因为飘乎乎的感觉,还因为他那引以为傲的逻辑推理能力完全无法施展。
梦里他正躺在床上,窗外天色微明,隐隐有报童叫卖的声音和车轮碾过各种路面的闷响。
远处似乎还飘来了货轮的汽笛声。
他枕着双臂,百无聊赖地思考一件不知是何时的委托的真相,可一贯顺滑的思路,不知怎的突然像是被堵住了,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
他略感烦躁,翻了个身。
楼下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还没有停下,且异常富有节奏,就像工厂里的一台机器。
他皱起眉头。这么早,是委托人吗?哈德森太太去哪里了,怎么不去应门?
敲击声还在持续,比钟摆还精准,他忍无可忍,从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的大门前。
整个221B都是一片死寂,他一边想着哈德森太太在哪里,一边将手伸向门把。
轻轻一旋,门向外推开。
然而门口,空空如也。
一团团浓雾犹如某种有生命的活物,伸展着触手,争先恐后挤了进来。
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虽说伦敦十天有九天是雾霭沉沉,可雾气一旦厚重到这种程度,就很诡异了。
他眯起眼睛,试图穿透那无数层灰白的屏障,看清外面的情景。
可无论怎么看,都是铺天盖地的一片白茫,他倒抽一口气,以为见了鬼,正要关门,视线的边缘忽然捕捉到了台阶下的一抹绿色。
他跨门而出,小心翼翼向前摸索,凭着感觉走下台阶,终于看清了那抹亮眼的颜色是什么。
那竟是一个小女孩,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件厚重的天鹅绒淑女裙,抱着膝盖乖乖蹲坐在一只竹篮里。
她仰脖望着他,一双翠绿色的眼睛穿透浓雾,灯笼一样闪着兴奋的灼光。
他凛然一惊,脑中闪过一些恐怖传说(这就很可疑,因为他根本就不信这些),向后退了半步,脚后跟绊在台阶上,摔了个屁墩儿。
是谁,把这样一个女孩,用篮子装着,放在了他的门口?
他大惑不解,撑着身体站起来,再度靠近女孩身边,四处打量,终于在她的篮子里发现了一张白色的纸壳。
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这是你的孩子,请负起责任。
他顿时如遭雷劈,僵在最下层台阶上一动不动。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会有孩子,还这么大了?勒索吗?
就在这时,华生和哈德森太太幽灵一样从他身后浮了出来。
真是看错你了,夏洛克。哈德森太太板着脸,声音死沉、呆板,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夏洛克,那个可怜的女人是谁?你抛弃她了吗?华生也谴责道。
不,这不是
他冒着冷汗,试图辩解,可他们两人的脸诡异地不断朝他逼近,他慌忙向后退步,却在蓦然之间惊恐地发觉,他们居然没有身体,只有两张脸连着半截脖子漂浮在雾气里,就像是气球那样
啊啊啊!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扯开嗓子大喊。
然后,他汗涔涔地从床上猛然弹起。
窗外已是一片澄明,日常的各色声音随着高高升起的太阳,在整个伦敦街区挥洒,看天色,至少已经八点一刻了。
果然是一场梦。他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舒了一口气。
真是咄咄怪事,他怎么会做这种毫无根据的梦呢?何况他也不是一个爱做梦的人。
翻身下床,拉开一半窗帘,向上推开窗户,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把肺叶中郁积的潮湿都呼出去。
楼下传来哈德森太太轻快又故作扭捏的笑声,他脸色一沉,心里登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上次听见她这样笑,还是
他拉下脸,披上外衣,丝毫不在意外表地走下楼梯,拐进一楼的会客厅。
果然看见他的哥哥麦考夫福尔摩斯正端着一杯奶茶,跟哈德森太太和一贯早起的华生悠闲地聊着天。
你来干什么?夏洛克十分不悦地一撇嘴,走到桌边,顺手抓起一片吐司,沾了沾碟子里的蔓越莓酱,就往嘴里塞。
面包屑掉得到处都是。
哈德森太太刚想数落两句,意识到英俊的麦考夫还在场,便矜持地咽下了指责的话,只是用眼神威胁地瞄着夏洛克。
真是的,明明是亲兄弟,长得也很像,可性格怎么就差这么远呢?一个成熟又魅力十足,可另一个
哎她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大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好久不见了,夏里。麦考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奶茶,才开口问候道。
明明上个月还见过。夏洛克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又抓起一片吐司,这回沾的是花生酱。
就在他将面包凑到唇边时,手忽然猛地一抖,然后顿在了半空中。
因为他看见,在麦考夫身后,屋子一角的板凳上,正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深绿的天鹅绒淑女裙,翡翠色的明亮眼睛,两只略带婴儿肥的脚踝套在白色儿童高筒袜里,从裙子底下露出一截,脚上穿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坡跟皮鞋。
面包无声地掉落在地上,夏洛克福尔摩斯目瞪口呆地望着女孩。
这、这分明就是他梦中那个蹲坐在雾气中的女孩啊!
真是见了鬼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可是女孩却害羞似的飞快移开了目光,脸颊上晕开一片绯红。
夏里,这是朋友家的孩子,托我照顾。我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暂且拜托给你吧。麦考夫薄唇一扬,解释道。
别、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家庭教师!夏洛克一拍桌子,气恼道,而且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夏洛克!
华生连忙站了起来,担忧地瞥了一眼女孩,一把扯过室友的胳膊,凑近他耳边小声说:这孩子就是我前些天和你说的,那个年纪最小的读者。她特别崇拜你,你可别让她失望啊。
哈?夏洛克不为所动,不过脸色还是稍稍和缓了一些,他怀疑地又看向女孩,只见她从凳子上跳下来,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走上前微微鞠了一躬。
您好,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叫做夏洛特,请多多指教。
语气得体,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小淑女。
多可爱的孩子啊。哈德森太太忍不住夸赞道,眼睛里迸发出母性的慈爱。
总而言之,姑且让她在你这里呆两天吧,两天后我会来接人的。麦考夫喝下最后一口奶茶,用餐巾揩了揩嘴角,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哈德森太太连忙把帽子和手杖递给他。
夏洛克没有予以回应,但也没有继续反对,他瞄了一眼小女孩,后者目光亮闪闪的,一副期待的模样,令他有点招架不住。
真是的,他可完全不擅长应对小女孩。真是一个棘手的小包袱,他不大高兴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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