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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发现杨三还守在院子中,见到他出来, 杨三很是惊讶:“殿下怎么这时候起来了?”
“很晚了吗?”殷予怀眼眸没有什么波动,他静静地立在院子之中。
杨三点头:“很晚了, 再过两三个时辰,天便该亮了,殿下,你身体不好,再回去休息一会吧。”
殷予怀摇头:“没事。”他望向天边那轮月,轻声说道:“杨三,孤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情, 不会食言。”
杨三怔了一瞬,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殿下曾经答应了他什么事情。
殷予怀静静看着杨三, 他其实, 真的没有怪罪过杨三的“背叛”。
或许,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种“背叛”。
如若他未猜错,杨三背后的人,应该是鹂鹂。
按照鹂鹂的手段,在幽州无权无势的一个小宫人,如若不听话,下场就只有死。
他原谅杨三在死亡面前的一切选择。
他一直都希望,杨三代替他,好好地活着这世间。
而在他昏睡的那半年之中,也一直是杨三照顾着他。抛开那位所谓的身份,杨三已经对他,仁至义尽。
故而,殷予怀从来没有打算戳破那些日子他偶然发现的一切。
但他想让杨三离开他身边了。
在他身边,太累了。
杨三后知后觉殷予怀意思的那一刻,直接跪了下来:“殿下,如若杨三犯了什么错,杨三可以改,殿下不要...”
杨三没有说完,就被殷予怀扶了起来:“杨三,你没错,孤很感谢你为孤做的一切。只是,在孤身边,是困住了你。杨三,这世间还有很多,你没有体验过的东西。寻一个两相爱慕的娘子,成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杨三怔了一瞬,下意识摇头:“杨三不要。”
殷予怀轻声咳嗽起来:“你又不能在孤身边一辈子,从前那些在孤身边长大的人,也不会在孤身边一辈子。杨三,在孤身边,有些事情,你便生不由己。这样的日子,你没有必要,将自己困住。”
一瞬间,杨三几乎以为殷予怀知道了一切,但殷予怀的眸,太平静了,杨三什么都确定不了。
“殿下,杨三从来没准备离开殿下身边。”杨三倔强说道。
殷予怀看着这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垂上了眸:“杨三,孤已经帮你脱离了奴籍,也为你准备好了差事和院落。寻一位心爱的娘子,相守走完一生,比在孤身边蹉跎,要好很多。”
杨三没说话。
殷予怀以为杨三稍稍松动的时候,就听见杨三声音很轻地说道:“殿下成婚了,反而更不开心了,杨三不要同人成婚。”
真是颇有些大胆的话,不过殷予怀也不会计较就是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笑:“杨三,你和孤,不一样。”
杨三又没有说话,但是那表情,分明就是:“哪里不一样?”
殷予怀未想到自己对杨三造成了如此大的影响,看杨三的模样,甚至开始觉得成家是件折磨事了。
他试图张口:“大多数时候,孤还是比从前快乐的。”
杨三低声反驳:“反正不是现在。”
殷予怀被堵得哑口无言,望着杨三,像看着自己的弟弟一样。他声音很轻:“杨三,你同孤,不一样,孤从前犯了错,你便当孤在赎罪。”
殷予怀说的真挚,杨三也认真了起来。
但是再认真,他的说辞还是那一句:“杨三,不。”
殷予怀没有再劝,他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月亮,不知道杨三为何如此倔强。
你看他,都没有从前那么倔强了。
殷予怀唇边有了一丝笑。
但就像杨三说的那样,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快乐。
*
劝服不了杨三,又看够了月亮,殷予怀轻叹一口气。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向屋内看了一眼,随后离开了小院。
推开书房的门,殷予怀点燃一盏油灯。
昏暗的光,立刻将书房中的一切,都映模糊了。
殷予怀提起笔,开始在宣纸上勾勒轮廓。
待到宣纸上的人已经能够看出是鹂鹂时,殷予怀停下了笔。
他静静地坐在软椅上,轻轻地勾起笑。
他曾经说过,他要为鹂鹂画一屋子的画像。摆满一间屋子,需要二十四张画像,那就,从今天的这一副开始算吧。
殷予怀轻声咳嗽起来,他静静地抬起笔,开始勾勒细节。
他甚至在画她衣襟上的一朵刺绣的花时,都很认真。
放下笔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殷予怀也终于完成了,他要为鹂鹂画的第一幅画像。
他淡淡地勾起了一个笑,眼泪在眸中打转:“可惜鹂鹂看不见呢,在下有很认真地在放弃你。”
他没有让泪染湿画,他静静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望向书房中的一切,开始想象二十四副画挂在墙上的模样。
各种各样的鹂鹂,笑着,哭着,醒着,睡着。
他曾经爱过的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女,他将一点一点地远离。
待他画完这二十四副画,他就不要再爱她了。
*
梁鹂从软榻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殷予怀已经不在房中了。
她下意识摸向身边,但只有冰凉的一片。
梁鹂有些怔住,殷予怀还发着烧,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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