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山按时喊了卡，然后坐在椅子上按太阳穴。
    如果说一分钟前张跃山的心情是对曲静妍身手和记忆力的惊艳，那现在就是对曲静妍随机应变居然把楚崇阳抡起来的震惊和无奈。
    他张跃山自诩是武侠剧黄金时代的名导演，导过的打戏合计起来能有一千多场，什么武术动作设计他没看过？
    但女主角把男主角打横抱起抡一圈？
    对不起，这个他真没看过！
    彩排结束，曲静妍和楚崇阳以及其他几位共同完成彩排的特邀武打演员结伴回到了导演所在的监视器旁，大家一块儿稍等了一会儿，但张跃山始终没有出声。
    彩排刚刚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虽然彩排过程中出了点小问题，但是曲静妍身手利落头脑机灵的解决了，大家合作完美地达成了任务。
    导演喊卡之后甚至有人吹了一声口哨，大家结伴走过来的时候气氛比早上刚开始排练的时候热络许多。早上他们见面的时候非常客气，彩排之前一再确认是否真打，还特意告知曲静妍如果觉得会受伤一定要说，他们都是专业的可以调整力度，而现在，很显然他们都认同了这个很能打的又很漂亮的搭档。
    就连最应该尴尬的楚崇阳都很真诚的夸赞了曲静妍的身手。
    但这种兴奋很快随着张跃山的沉默而渐渐冷却下来，尽管所有人都不觉得刚才彩排时那点失误是什么大事，但是张跃山才是导演，剧组只有他一个人说得算，他觉得他们刚才表现的不好，那就是不好。
    导演给予演员的压力，特别是一个剧组实权在握的导演给予演员的压力是难以言喻的。
    很抱歉导演，都是我的错。楚崇阳主动站出来承担张跃山的怒火，如果说把彩排失败的错算做一百分，楚崇阳自认一百五十分都是他的锅，曲静妍和其他特邀武术演员为了弥补他的失误帮忙拉回了五十分。
    楚崇阳应该是在场所有演员中最怕张跃山的那个，因为他被张跃山敲打的次数最多，所以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提前站出来承担全部责任，而不是缩头等着让曲静妍来分担张跃山的怒火。
    噢我不是在想这个，张跃山回了神，决定暂时不想刚才那极富创意的一幕，刚才楚崇阳出错也不光是他自己的问题，动作编排要改，郑义曾经是军人，他跟孙琦之间要有配合，不能像个木头似的站着。
    曲静妍把动作完成的太好了，经过刚才那一遭张跃山也看出来了，曲静妍是有真功夫在身而且真打过实战的，果然敢单枪匹马对上持械歹徒的并且赢了的人不可能只有花架子。
    张跃山小看了曲静妍，而曲静妍是真心以为张跃山信任她的能力，为之努力并成功了，张跃山想给曲静妍下马威不成反而把自己架在那儿了，要不是楚崇阳一个脚下拌蒜差点给自己摔个大马趴，实景彩排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这么过了，大家欢声笑语准备迎接正式开拍，那张跃山还真就不好张这个口。
    但实际上感觉动作编排有问题的不止张跃山一个，张跃山话音刚落，就看见曲静妍、武术指导、武术指导的徒弟大武一齐点头，很显然他们早就觉得有问题，或者是认为时间太紧来不及等待后期补拍，或者是认为张跃山自有主张，所以才选择保持沉默。
    但与之相比，被开脱了失误，此时此刻最应该松口气的楚崇阳脸色就显得相当之差。
    楚崇阳想起了自己当初堪比噩梦的打戏经验，好在那是个偶像剧剧组，他是剧组一番也是最大的咖，当时没人敢嘲笑他，可现在不同，同样是年轻流量演员，有曲静妍珠玉在前，剧组绝不可能对他太过宽容。
    可楚崇阳也不能打退堂鼓，在武术指导询问他基本情况的时候，楚崇阳苦着脸，跟两位老师实话实说吧，我就拍过一次打戏，拍完那次以后我就对自己说这辈子再也不拍了。
    武术指导没说话，但大武并不在意，自从他开始工作以来遇见的演员大多都是楚崇阳这个水准，有舞蹈功底的就够他惊喜的，像曲静妍这样的从他开始工作以来就只遇见这一个。
    大武甚至还反过来宽慰他，楚老师放心，我会把动作安排的尽量简单的。
    第156章
    楚老师情况如何？曲静妍坐得这边看不见窗外的楚崇阳, 于是让路琪帮忙看一眼。
    路琪的目光向还留在片场一角望去，楚老师还在练呢，又低头看了一眼表, 能有三个小时了, 姐，咱们吃饭吗？
    先看看楚老师状态如何吧。曲静妍拿起琳琳递过来的水瓶喝了点水。
    练习了三个小时动作的楚崇阳, 他的脸色比他的肢体更加僵硬。
    倒不是楚崇阳自己愿意在大家都能看见的地方丢人现眼，只可惜外景拍摄没有室内休息室, 化妆休息都在保姆车上，他想找个地方背着人群躲着练都不行。
    实景彩排结束时是早上八点半, 又花了半个小时设计动作, 大武给楚崇阳的动作设计不算太难, 毕竟郑义从设定上来说是不能打的，所以除了灵活走位以外的动作就是给曲静妍饰演的孙琦搭把手, 让孙琦的动作更加酷炫罢了。
    大武的原计划是给楚崇阳留出一个小时的时间用来排练, 这个时间不是他根据曲静妍的进度得出来的那在编排完成以后就可以准备正式拍摄了，而是根据他工作以来这几年和其他演员接触以后得来的，且鉴于楚崇阳说自己运动能力不太好, 还特意往后放宽了一些。
    但楚崇阳一动起来大武就感觉不好, 楚崇阳他不是运动能力好不好的问题, 关键是他太僵硬了，就好像背后有人那把枪正在指着他似的, 每一步不是好似在刀尖上跳舞，就是好似在万米高空上走钢丝。
    走位的要点是快和稳，每一步或飘忽灵动或沉稳矫健, 进如脱兔退如蹲虎, 退不是逃跑不是败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总之楚崇阳跟这些要点沾不上半分干系。
    大武在劝楚崇阳放松无果后, 只能让楚崇阳把走位的事情放一放，先试试和曲静妍的配合。
    楚崇阳身为一个差等生，如果将他和老师一对一的时候的紧张度定为百分之五十，那他和曲静妍这种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合作的时候紧张度就是百分之一百，见到曲静妍以后楚崇阳是身子也僵了脑子也木了，别说给曲静妍搭把手，他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好了。
    有一个动作是郑义双手伸出给孙琦当做台座，孙琦借力起身空中飞踢，结果楚崇阳特别紧张也使不上劲儿，曲静妍这边还准备借力呢，差点没给自己脚崴了。
    至于其他动作配合的默契程度，只能说有区别，但区别不大。
    好不容易熬到大武之前定下的练习时间结束，像张跃山报告情况表示楚崇阳还需要时间继续练习，张跃山同意了。
    楚崇阳耽误曲静妍一个小时结果自己毫无长进，冷汗快把衬衫洇透，紧张挫败恐惧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有点神经质，楚崇阳几乎一个动作一道歉，鞠躬幅度快把自己给对折。
    饶是曲静妍这样耐心有限而脾气无限的人，在面对楚崇阳诚恳的表情时都说不出什么坏话，她骂人一是为了爽二是为了让工作更有效率不要继续耽误事，像楚崇阳这样态度很好就是能力不行的骂也没有用啊。
    曲静妍在做动作的时候摸到他的手，一手汗，估计是紧张和吓的。
    曲静妍真怕自己再留在这儿能把这人活活吓死，此时终于找到机会借口说自己早上三点钟就起床现在有点困了，如果楚老师和大武老师都愿意的话，她想请个假去保姆车上休息一会儿。
    大武早就发现楚崇阳紧张的原因大半在曲静妍身上，所以和楚崇阳一起把曲静妍欢送走了。
    曲静妍一觉醒来时已经十二点了，她给自己补了底妆，正犹豫是要去亲自问问情况关心一下楚崇阳，还是派个助理去免得楚崇阳加倍紧张，就听见琳琳说：曲姐，张导往楚老师他们那边去了。
    这句话直接省去了曲静妍犹豫的功夫，导演都来检查工进度了，哪有演员还在保姆车上休息的道理？
    曲静妍下车后快跑了几部，提前和张跃山汇合，尽管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身为短睡者的她完全恢复了精神，现在整个人容光焕发，在这个楚崇阳孤身一人练习了一整个上午的时期显得十分不像话。
    但张跃山依旧十分和颜悦色的跟曲静妍说话，今天一早就把你找来真是够折腾的，睡这一会儿恢复点精神没？
    张跃山完全不打算询问曲静妍究竟练得如何，之后加上的那几个动作和今天早上的动作设计难度相比就好像一加一和高数，曲静妍是能快速解开高数的人，张跃山问她一加一会了吗？不会显得自己严格，只会搞得自己像个傻子。
    曲静妍点头，休息好了，现在精神百倍，下午拍戏肯定状态绝佳。
    没想到张跃山听了曲静妍的保证后，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瞬间变得不佳，他的嘴角无法抑制的下撇了一瞬，随后努力恢复成原状，张跃山步子变小，压低声音问曲静妍，你觉得现在的编排有必要改吗？
    在张跃山的执导生涯中，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因演员的长处而改剧本，比如曲静妍的能打，比如方子语那令人惊叹的入戏能力，但因演员的短处修改剧本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在张跃山看来，做不到就滚去努力，努力还不行就滚蛋换人，指望他妥协不如做梦比较快。
    但这次不一样，当初试镜的时候楚崇阳就跟张跃山很诚实的说过自己运动能力不足，无法胜任打戏，这次投简历和作品集也是看到剧组要求中没有提及这方面才来的。
    张跃山看中了楚崇阳秀气的外表以及那股子拼劲儿，当时被方子语压了一头的楚崇阳莽着劲儿想要证明自己的样子和郑义很像，这让张跃山当即就拍板定下了他。
    只是没想到楚崇阳的运动能力这么差，在被大武第二次要求给楚崇阳延长练习时间的时候，张跃山跑去看了一眼楚崇阳的练习成果，那一瞬间家里有个正在上中学的孙女的张跃山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幸亏楚崇阳当初上学的时候体育成绩没有纳入中考。
    不过没有想到属于张跃山的问题，如今楚崇面临的困境，是楚崇阳本人不该面对的。
    拿到一般职场上，就相当于招聘来了个文员结果派人家去跑业务，错不在员工能力不足，是上司的脑子有问题。
    我也不是要说谁坏话，曲静妍看出了张跃山的后悔，顺势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论文戏，楚老师是我的前辈，我只有学习的份张不了评价的嘴。随后话音一转，可要是论武戏
    多余的话我说不礼貌，曲静妍措了措辞，她对楚崇阳没有恶感，真心不想说他坏话，您要是真想半点不改的拍成，那还是请个替身来得好。
    张跃山听完曲静妍的话瞬间就笑了，好家伙，一场戏一个主要演员一个次要演员再加一堆群演，主要演员亲身上阵，次要演员请替身，像话吗？
    那你说怎么改？
    两人此时已经结伴走到了楚崇阳练习的附近，听到改字，本来疲惫痛苦精神涣散，好似刚刚遭受过什么酷刑的楚崇阳瞬间强打精神，平光眼镜都没挡住他眼睛里放出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只是这一抬头正好和张跃山对视，楚崇阳慌忙移开，又对上了曲静妍，这下更惭愧，直接低头看鞋了。
    我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楚老师愿不愿意。曲静妍还真的认真琢磨过这件事，她是成员数多、人员流动快的女团出身，和楚崇阳一眼手脚不协调的见过不少，这个东西不是单纯凭努力就能短时间克服的，至少也得跟习惯养成似的来个二十多天，剧组绝对等不起。
    其实楚老师走位没有问题，当然有问题，但只是不灵动，拍戏也是有走位的，这个难不住他，只要不给脚部镜头，灵动不灵动从影像上看不太出来，只是因为我刚来剧组，两人之间没有磨合，协同作业时默契上就差了点。
    楚崇阳听到这儿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的嘴唇，曲静妍上午排练时没讽刺过他更没急过，让他心里很感激，此时又说了这么一番把锅揽在自己身上的话，更让他感动，在楚崇阳眼里，现在的曲静妍浑身都在散发着圣光。
    可惜默契这个事情一时半会也培养不出来，所以我想，如果楚老师愿意的话，可不可以楚老师站在原地只伸手，不用给我使力，我自己来呢？
    大武眼睛瞬间睁大，需要双人合作的动作一个是漂亮，另一个是对体力要求大，没人给曲静妍借力全靠她自己原地起飞，不是不行，就是太累了。
    曲静妍话说到这儿，楚崇阳愿不愿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可行性。
    张跃山皱眉看向大武，大武，能行吗？
    理论上可行，实际上还是要看个人的体力。大武下意识的看向曲静妍的四肢，又回头。
    女性相比男性更不爱长肌肉，所以很难判断，如果是个男性像曲静妍这么能打早就肌肉隆起了，可曲静妍的四肢线条依旧只能说是流畅。
    既然是曲静妍主动提出的，那张跃山就权当曲静妍能行，这是他这几次同曲静妍接触以后对她产生的信任。
    但张跃山还是眉头紧皱。
    张跃山之所以要求加双人协作的动作，剧情需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是想培养曲静妍和楚崇阳之间的默契。
    曲静妍在组时间短，但剧情中需要两人有生死默契，曲静妍演技可以，眉眼动作间有那个意思，相比之下楚崇阳就差点。
    人与人之间肢体接触相互协作是培养感情最好的办法，这也是很多合作同一台剧的舞台剧演员第一次见面会搞很多公司团建的小游戏的原因。
    张跃山也想用这个方法，曲静妍把楚崇阳当柱子这种程度的协作肯定不能满足他。
    张跃山冥思苦想了一阵，不知怎的，今天早上曲静妍把楚崇阳抱起来抡一圈的场景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张跃山琢磨了一下郑义和孙琦的人设，突然觉得可行。
    第157章
    卡！这条过了, 大家辛苦。张跃山的声音从喇叭中传来，今天就到这儿了，准备收工。
    路琪快步跑向曲静妍, 方子语和赵清浅两位老师来了。
    楚崇阳就在曲静妍附近不远的地方, 很方便听见两人之间的谈话，此时自然的接话, 曲老师咱们一起去打个招呼？
    曲静妍也很想早点见到赵清浅，点了点头, 走吧。
    方子语和赵清浅此时正在和张跃山打招呼，张跃山脸上的表情淡淡, 对之前合作过的男女主角来探班这件事并没有多欢喜, 相比于同两人聊聊近况, 他更想和两人重申剧组的纪律，事实上张跃山也确实这么做了, 剧组的规矩你们俩都懂, 拍照片可以，必须等开播了再发，而且拍照的时候注意点。
    《天网》行动系列是由上面牵头的任务剧, 任务剧的天然优势就是根本不在乎看中的演员是谁, 是否已经进组, 只要合适就得来拍，当然实际执行时不会这么霸道, 但业内也会很给面子的让路。
    同时剧组拍摄时保密度非常高，代拍路透统统做梦，保密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剧本和角色造型, 甚至演员名单、什么时候开拍、在哪开拍都不可以说。
    拍摄第一部 《天网：反腐行动》时直到正式开播前的宣传期, 才正式官宣男女主角是谁, 由此引发了一个网络上至今都有人在讨论的问题这部剧究竟是什么时候拍的。
    这也是艾吉视频高级总监张志奇当初那么想把曲静妍赶出《如意书》剧组，也只能在公司内部私人小型会议上提出来曲静妍拍《天网：扫黑行动》耽误事，不敢买任何营销说曲静妍扎戏国家级的演出任务不包括在扎戏的定义范围内的事情且先不说，就说如果张志奇买了这个营销，就等于提前暴露了曲静妍会演《扫黑》系列和《扫黑》的具体开拍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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