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渡小说(36)
陈浮己关了灯,两人安安分分地睡觉。
黑夜中,月光透过窗户照耀进来。
可能是因为即将分别,两人都有些睡不着,尤其是池沅,翻来覆去地换了几个睡姿。
最后伸手从后面去抱住男人的腰。
陈浮己感受到她熟悉的体温,随后伸手盖在她手背上,用力握了握,缓缓问:池沅,为什么想留在蛮达?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没必要。
其实从他知道她有这个规划的时候,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这个问题,问得她一时有些愣,没回答上。
夜里忽然寂静了下来,仿佛连窗外的风声都能听见。
良久,她将脸靠在陈浮己的背上。
陈浮己,还记得很久之前你对我说,我很适合当老师吗?
池沅垂眸笑:不只是适合而已,是我自己喜欢。我想留在西部,想留在基层,想留在人民和祖国需要我的地方,更想留在有你的地方。这就是我的想法。
嗯。
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大概得我拿到毕业证书了才行。
她这次回去挺多事的,既要忙着毕业的事情,还要忙基金会。而且何淑那里,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我等你。
好。
离开蛮达的时候,卓玛怕她不回来了,还特意让阿妈打电话给她,跟她再见,池沅解释之后还会再见的,卓玛就一直在电话那头欢呼。
陈浮己将她送到机场门口,没进去。
两人没说什么肉麻的分别话,因为彼此都知道,这一次一定会再见的。
陈浮己,那我先走了。
嗯,看着你进去。他把手里行李箱还给她,嘱咐: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
第53章 说你想我
从拉萨到北京, 飞行了四个小时左右,过了午饭的点,她才下的飞机。
刚下飞机就给陈浮己发了消息过去, 那边只回了一个嗯。池沅想他应该是在忙。
回来之前,就和家里说过了, 池汉中开车来机场门口接她, 人流满患,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池沅拖着行李箱出来。
池汉中连忙过去,帮她提起行李箱往车上放。
爸。她主动喊了声。
嗯, 回家吧,妈妈在家里做了饭等你。池汉中说。
好。
从有记忆开始,印象中父母在她这里一直都是慈父严母的形象, 所有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池沅都是先和池汉中商量对策,然后才会和何淑讲。
这次也不例外, 上车没多久, 池汉中和她闲聊起这次出去的感受时,池沅就和父亲袒露了去西藏后的心境和其他收获。
池汉中听了没有非常惊讶, 反倒是心情平稳了不少,之前一直担心这孩子会有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的阴影, 现在出去一趟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也算放心了。
别急着和妈妈说, 爸先去探探她的口风。
池沅虽然知道池汉中一向很尊重她自己的意愿,但也没想到就连这次也是。
池汉中虽然和何淑的教育理念不同, 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 都希望孩子能常伴身旁左右, 所以这次池沅回来之前,还担心了挺久。
爸,你赞成我这么做吗?
池汉中拍了拍她的肩,即将步入花甲之年的老父亲脸上流露出温情,连岁月留下的褶子缝隙里都是欣慰的神情:池沅,你在学会长大,爸爸也在学会如何放手。
池沅转头看他,抬手握住父亲的手掌,温声笑:爸,我会好好在岗位上做的,就像你一样。
池汉中握了这么多年的手术刀,在业内可谓是德高望重,医术一绝,手里带过的徒弟数不胜数,而且绝大多数出色得在医学界的各个领域都独占一分秋色。
池沅一直都知道,在这些名利的背后,自己的父亲是有多么的兢兢业业,敬业爱岗。
近两个月没有见面,何淑看到池沅的时候,少了几分严词声戾。
池沅从进门开始,就洗了手主动进厨房帮何淑忙左忙右,明显的讨好,何淑自然也看得出来。
感冒了?何淑听她说话有点微微的鼻腔声音。
很微,很淡,如果不仔细听,压根不会听出来。
就连刚才池汉中和她说了那么多话都没有听出来,何淑只听她说了一句就知道了。
她自己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有一点点鼻音。原因是前两天,她贪心缠着陈浮己里在浴室里弄了两三次,着了凉,陈浮己事后也给她吃过预防感冒的药,没什么大事。应该是今天再在飞机上吹了会儿空调,所以才有了些病丝。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吧。
何淑接过她手里装菜的盆子,说话时惯有的凶相:自己大个人了,别一入夏就急着吹空调贪凉!
时隔两月,池沅丝毫没觉得这话听得刺耳。
知道了。妈。
嗯,自己出去陪你爸坐会儿。
她第一天回来,家里的和睦氛围难得好,何淑刻意没在今天和她提与林北桉见家长的事儿。
母女俩相处了这么多年了,池沅当然也知道何淑在想什么,所以只在家里待了一天,第二天就借故回学校了,走之前还特意让池汉中帮她了解了解基金会的事儿,她记得他身边有很多朋友都是这方面的专家。
临近毕业季,院里无论是导师还是学生都忙得周转不开。
同寝室的谭佳马上研二升研三最后一年,不打算在学校继续住,准备和男朋友出去同居,早早地就和池沅打过招呼搬出去了,走之前还特意帮池沅整理寝室里的东西,让她回去直接拿。
没多久就是假期,赶在宿管通知之前,池沅也回寝室搬离了自己之前囤放的书。
二十岁的时候,池汉中送了她一套简单的两室一厅,装修之后就一直放在那儿空置着,这次她回来就直接搬进去住了。
唐清怕一个人收拾不来,替她找了个家政阿姨,在池沅搬进去之前就里里外外地做过一次大扫除,她算得上是直接拎包入住。
花了半个月,结合这次的支教心得报告,写完毕业论文,发给秋教授后,秋教授帮她指点了几个不必要的论点出来,删删改改,改到最后她都要吐血了才算完成。
原本交论文那天,她打算和唐清约着出去放松做个spa,却没想在她给唐清打电话之前,唐清就一身狼狈地跑到她家里面来了。
女人像是刚大哭过一场,眼下精致的妆容都有些花掉了。
池沅刚打开门,唐清就抱着池沅哭了起来。池沅没问她发生了什么,看她这样子估计也问不出来个结果。她给唐清拿了套自己干净的睡衣,把浴缸里的水也放好了,让她先去洗个热水澡。
洗了澡后,唐清清醒多了,只是看着精神依旧不太好。
池沅找来,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没一会儿,女人顶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眸和她说:我跟周林野吵架了。
这两人在朋友眼中一直都是金童玉女,就算以后结婚了也一定是最恩爱的模范夫妻。
别说吵架了,在这之前,池沅都没有听说过他们俩有拌嘴的争执行为。
周林野性子儒雅,为人有如翩翩公子,加上这些年他工作不断升迁的缘故,名与利的社交圈子越来越大,打交道的人几乎都是上流名人,唐清为了做好他的贤内助,以往过分直爽爱玩的性子变了不少,这些年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贵妇太太。
这段感情中当然不只是唐清在改变,周林野也是。
都说周林野在科大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池沅也是有所耳闻。可就是这样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温润公子,掉落凡尘,对唐清关心体贴到足以让旁人惊叹。
怎么了?我可从来都没听到过你们俩会吵架。池沅放下吹风机,细声问。
唐清坐在地毯上,无措地抱着自己,将脑袋埋进膝间。
池沅,怎么办啊,周林野他压根就不爱我
两个小时前,周林野和唐清从舅舅那儿刚回家就大吵一架。
起因是唐清在今晚的宴会上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她回去的时候始终觉得有疑,于是她就不放心地质问周林野当初为什么和自己在一起。
最开始周林野没说实话,打算随便搪塞过去,唐清却笃定了要问出来个结果。
男人刚从名利场出来,本就是一身疲惫烦躁,面对唐清的咄咄逼人,他不耐烦地就摊牌:
对,因为你舅舅给我抛出了一个我不能拒绝的橄榄枝。
池沅听到这些的时候,无疑怔住了。
唐清,你先不要那么想,万一是气话呢?她抱住唐清,安慰。
怎么办啊,池沅,我们明明没有多久就要办婚礼了。
唐清和周林野在一起之后,她一度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甚至觉得第一夫人也不过如此。周林野很宠她,几乎对她是无一不应、无微不至,所以她每一天都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幸福的背后,全都是因为她舅舅当初为了让周林野和她在一起而给的资本。
一整晚,唐清都在抱着她哭,这还是头一次,池沅见她这么伤心。
期间周林野打了好几次的电话来,唐清都给挂掉了。
唐清其实就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心性,面对和周林野之间的这种问题,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去解决,而是逃避。
池沅劝过她好几次,让她接周林野电话,两个人沟通,她不愿意。
接下来一个周,唐清都住在她这里,不肯回家。
前面两天,周林野每天都会打两个电话给池沅问唐清的情况,后面就没有了。
唐清自然也知道周林野给池沅打电话的事儿,所以不慌。后面几天,男人好像完全将她这个在外流浪的未婚妻给忘记了一样,再没有一通电话一则消息,于是一天比一天还焦虑,整天就守着手机等周林野主动给她台阶。
池沅,你说我要不要和他分手啊,都一个周了,他怎么还不联系我啊?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狐狸精,趁我不在家直接登堂入室了?唐清不安地问。
池沅笑笑,哎,姐姐,先前人一直给你打电话,你一通都不接,现在人不联系你了呢,你又开始胡思乱想。至于养没养狐狸精,你回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唐清起身,随后又坐下,赌气:
我才不要回去,他又不喜欢我。
池沅捏了捏唐清的脸:所以才让你说清楚嘛!
晚上陪我去吃饭。
唐清刚说完,池沅的手机就响了,是何淑打来的。
接起电话,就听见那头传来何淑暴怒又在极其压制的声音: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来!
池沅听何淑的声音,就能猜测到大概是什么事儿了。
从她自己做好决定开始,就一直知道会有那么一天,虽然还没有做好准备,但该来的迟早会来,躲也躲不了。
唐清离她离得近,自然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知道她家里有事儿,就让池沅先回去了,晚饭她自己解决就好。
时间点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她打车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晚八点了。
何淑和池汉中面对面地坐在餐桌边上的椅子上,何淑面色凝重,在池沅回来之前,无论池汉中和她说什么,她都像没听到那样。
要不是今天打扫书房,看到池汉中藏在柜子里的基金协会的申请计划条案,她还真被这父女俩瞒到天荒地老了。
池汉中也知道自己和池沅没和她说这事儿很不妥当,但就是怕她知道后情绪像现在这样激烈才没和她说的。
从刚在开始,就一直在和她解释这个基金会只是在计划阶段,没去实行,但何淑却不肯听。
池沅一进门,鞋都还没来得及换,何淑就走过来将一堆条例文案扔到了她面前,质问:你可真行啊你!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去西藏任职了再跟我说呢?
纸张的边缘从她脸颊边缘滑落,锋利的角划开了细嫩的皮,微微刺痛,但不深,并没有留血。
何淑!都跟你说了没有那回事儿!只是在托朋友初步了解!你这么逼孩子做什么?池汉中弯身捡起地上的纸页。
七年前,你从雾城回来,,放弃保送名额,非要重新参加高考,去读教育。那事儿我由着你了,我一直安慰自己说你不想走科研道路的也行,未来考公考编也算稳定!现在,你从西藏回来,你告诉我,你不留校任职,要去支教。池沅,你是要逼疯我吗?你要我眼睁睁看你继续行差踏错?你不气死我你是不是不如意啊!
你明明有大好前途,只要你按部就班地留任工作,你爸都和你林叔说好了,你之后好好干,过几年升职加评是没问题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去西藏?你放弃高薪,放弃大好的前途,非要去藏支教,你倒是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了,可是你对得起我和你爸这么多年的心血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为什么啊?池沅你告诉我,究竟是我这个妈妈哪一点不称职啊?你要这样来气我?
何淑冲过去,双手摇晃着池沅的肩,她自认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女儿呕心沥血,为什么现在这么大的事都可以不和她商量就擅自做决定。
她情绪激动的时候,双眸瞪着池沅,眼含泪水,嘁声泪下:
你可以认为是你妈我自私,盼着望女成凤,根本没有问过你愿意不愿意。可是这么多年来,你享受着最高端的教育、住在最繁华的城市,身边一群优秀的朋友,你可以尽情去做你喜欢的爱好,这些哪一样不是用我和你爸付出的心血换来的?我和你爸给你的东西,都是我们认为最好的,你用都已经用过了,你现在才来跟我说你不需要、不满意,你将我和你爸的心血置于何地?
池沅无奈,原本想要有条不紊的和盘而出,然后互相商量,可是现在压根没给她留商量的余地。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指甲用力地掐着掌心,试图让自己清醒有力。
妈!我之所以听从您的安排选择考研这条路,就是因为我压根没想好毕业工作要做什么!我不想走你给我铺好的道路,我不想过每天我一觉睡醒就能知道要做些什么,发生些什么的工作,我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儿。
听到她的真实想法,何淑只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被拧碎了一样疼,脑子像浆糊一样,接近于爆炸的边缘,气得指着池沅骂:
做你想做的事儿?你想做的就是去西藏吗?池沅你多大了!你想问题能不能现实一点!西藏是你一时头脑发热想去就能去的吗?你想过你在那里会有高原反应吗?你想过你会水土不服吗?你想过那里的安全问题吗?你想过我和你爸为了栽培你付出了多少心血吗?
池沅挣扎开何淑摇晃着她的双手:妈!这次我不是在盲目决定了!我是在体验过支教工作后并且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我有思想,有主见,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想按部就班的做一个提线木偶!
你真的可以池沅!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说你是去毕业旅行的?
池汉中捡起那叠纸页,放在桌上,顿感心力憔悴:你别怪她,是我让她去的。
何淑手捂着胸口,池沅想来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们父女俩真行!真行!
见她情绪激动要喘不过来气似的,池汉中连忙扶着何淑坐下来,倒水给她喝:都说了让你少生气!别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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