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何以为乡(8)
原无乡亦侧过头询问:是呀,阿沅,蟾宫照影之名有何来历吗?
沐心沅坐在他身边,浅笑解释道:此酒色泽清冽,若在月夜饮用,杯中月影清晰,月色满盛。其味微甘,入口绵长,初品或嫌淡薄,但几杯过后,使人难以弃盏。
刀中品早已迫不及待饮了一口,边听边品,摇头晃脑:嗯果然回甘无穷
倦收天则举盏轻嗅,无意识道:听名、观品,适合月夜饮用,原无乡你最喜赏月,看来今后月夜有佳酿为伴了。
倦收天一向单纯,此言一出,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公烈立刻打趣:哈,原夫人真是想得周到,此酒正合原无乡的喜好呀。
沐心沅知晓这群人素来爱闹,也不计较,只与原无乡相视而笑。
刀中品举盏道:好了,吾们不请自来,是该先敬原无乡与夫人特别是原夫人,辛苦了。
沐心沅从善如流举起杯盏,原无乡轻轻抬手道:且慢,吾们先约法三章。阿沅不宜多饮,三杯为限。
知道啦知道啦,只不过剩下的都是你原无乡的份哦!
哈却之不恭。
道门并无儒门那些繁文缛节,随后席上一派觥筹交错,风卷残云,自申时闹到戌时,两坛酒早已见底,但众人实不敢再饮此酒后劲来得慢,却颇为厉害,再饮便要失态了。
倦收天白皙的脸上红晕清晰可见,拉着有些神魂飘忽的李公烈首先告辞;云弈百川与灵犀指瑕本待帮忙收捡,奈何脑子也有些不清醒,被原无乡送了回去;刀中品素有几分酒力,神清气爽地哈哈哈哈自行离开,临行还不忘向沐心沅约讨下一次的酒。
送走一群同修,原无乡担心沐心沅太累,自己去收拾桌上残局。
沐心沅也确有些乏了,见原无乡并无醉意,便自行梳洗。
待一切清理完毕,已是夜色深浓。
原无乡回到卧房,见沐心沅强打精神倚在床头,略为歉意道:阿沅,怎不先睡下?
沐心沅挪到内侧躺平,眯着双眼:你还没回来,稍等一下无妨。
原无乡侧躺到她身边,见她眸光有些迷蒙,又稍有倦色,便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今日辛苦你了。
客套的话,说多就没意思了。沐心沅抿了抿唇,抬眸打量他的脸色:想不到你的酒量不差,蟾宫照影另一个名字是三日癫,你那几位同修明日怕是难以清醒了。
三日癫?哈原无乡忍俊不禁:阿沅你真是难得坏心。
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沐心沅无意识地往外挪了挪,把头枕在他臂弯中:你真没醉吧?需要吾准备解酒药吗?
嗯原无乡闭了闭眼:其实也有一点,但尚可接受。
沐心沅抬起脸含笑望着他:别勉强哦。
原无乡不答,也不知是否酒精的作用,只觉得阿沅这个模样格外动人,不禁低头靠近了些待他回神,嘴已贴在沐心沅颊边。
阿沅
一向清宁的眸中燃起隐隐跳动的火焰。
沐心沅看到他转深的眸色,慢慢垂下眼帘,手抓紧了他的衣摆。
下一瞬,身形相叠,鼻息交|融。
这些事情他和她都在道册和医书中看过,却也仅是当作宗门常识、浮光掠影地看过,谁也不比谁会得更多,唯有试探,碰触,学着亲近彼此。
勾缠的十指时紧时松,原无乡虚压着她,顺着玲珑的曲线轻轻吻着,一面细心观察她的反应,察觉到她喜欢之处,便多流连片刻。
融入之时,沐心沅只觉脑中忽然混沌,神识好似飞到了九霄之外,飘摇在云海之间;意识朦胧地侧过脸,身心皆在起伏摇摆。原无乡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溢出的几点泪珠,极尽努力克制可能会令她不适的力度。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并不太久,急促的呼吸渐渐止歇,纠缠的人影停止动作。
原无乡揽着怀中昏昏欲睡的人,下意识低头落下一个轻吻。
阿沅?
嗯?
可有不适?
唔
见她困乏,原无乡不再追问,静拥着她,直至怀中传来清浅规律的呼吸,这才起身下地,去浴室弄来温水,耐心地给她擦拭身体。
沐心沅睡得迷迷糊糊,朦胧间感觉似乎有人在为自己侍弄,身上黏腻之感逐渐减轻,这才在枕上蹭了蹭,彻底陷入沉睡。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为整理凤府那一堆多得惊人的嫁妆,原无乡与沐心沅着实忙碌了一阵子。
药材、美酒等耗材尚有存放之地,书籍和文房四宝勉强塞进了原无乡的书房,首饰成衣却也实在太多,且多为江南闺秀的服饰,精美有余实用不足,沐心沅挑来挑去也只挑出几套合用的,对着几口大箱子直犯愁。
原无乡刚挪开一箱字画古玩,见她站在一旁发呆,疑问:阿沅为何愁眉紧锁?
沐心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衣衫,给吾二十年也穿不完,不若送给指暇。
嗯想起灵犀指瑕素日喜欢行武练拳,原无乡不禁笑道:这些衣物穿在师妹身上,怕是会让她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
说得也是。哎,早跟老莫说了,不必铺张,做这许多哪里用得上?沐心沅略显嫌弃地拿起一件珞晶广袖裙:莫说行走江湖,便是居家也不实用。
原无乡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长裙。身为男人对这些女子的物品既无了解也不甚关注,一瞥之间只觉长裙袖广摆长,襟低腰紧,便不自觉地想象了一下阿沅穿上身的模样。
咳,确实不太实用。
光用想的便已预见,穿上之后不可有太大动作,行动不便还在其次,稍不留神恐要被人看到不该看之处了。
沐心沅自是不知原无乡正在脑补些什么,摇着头将广袖裙叠好压入箱底,惋惜道:皆是依吾身型裁制,送人也难,如此破费,不如多给吾备一些药材与药种。
无法处理便暂时放着吧。原无乡也颇有些无奈:这边还有一些东西,你看是否要用到。
沐心沅跟着他进入书房,却见案上摆着一琴一瑟,只观用料与做工已知绝非凡品。
原无乡伸手轻轻触了触琴弦,无意间拨出跫然之音,在房中流转舒缓。
吾不擅乐,想来这是莫管家为你所备。只是从未见你弹琴,吾倒好奇了。
原无乡说得恳切,沐心沅却听得想扶额,无力道:吾亦不擅乐。
嗯?那为何
沐心沅实不好直言修道人不解风情,只上前小心翼翼将两件珍品置入配套的木箱中,抿了抿唇小声解释:此乃吉物,专为新人所备。
赠予新婚夫妇,寓意琴瑟和鸣。
原无乡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略窘同时亦失笑:吾们皆不擅乐,岂不是又要闲置浪费?
沐心沅也不禁打趣:儒道两门擅乐者众多,过去见过不少道者皆有雅器相伴,但在道真却未曾见人弄乐,真是奇怪。
哈原无乡想了想,道真似乎确无几位道友喜好乐器:也许是欠了一点氛围吧。
琴、瑟便罢了,其他乐器也无人喜欢吗沐心沅自语呢喃,眸中忽然闪过狡黠的笑意:原道长,不如你从头学起来,也免得如此逸品闲置蒙尘。
耶,阿沅,别取笑了,吾无此天赋。不过如果阿沅你要学,吾会大力支持。
沐心沅不禁笑出声:免了,吾们半斤八两。就委屈它们闲着吧,日后赠与有缘人也未尝不可。
原无乡一言脱口而出:留给孩子也可啊。
沐心沅笑容一凝,脸上渐透出一抹嫣红,语调也不自然地低了下去:想得真多。
原无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唔阿沅,剩下的字画你打算如何处理?
亦是不实用之物,打包寄给儒门的朋友代为保管好了。
好。
原无乡又开始忙碌,沐心沅注视着他的背影,心绪略沉。
她的体质太弱,此生怕是难以有孕;纵是受孕,恐也留不住。
原无乡该是无心之言,她却难免有些失落;转念一想,自己的寿命都不知何日将尽,与原无乡结缘已是意料之外,又如何奢望留后呢?
念及如此,低沉的心绪又渐渐平复。
生而在世,便好好度日吧,莫自寻烦恼了。
虽无雅乐为伴,但日子也有不同的过法。
鸡鸣之时,原无乡已起身练气练剑,沐心沅仍在深眠。
晨光熹微,沐心沅备好早点,打理药圃,或者整理药材,调配各类药引,原无乡刚好归来用餐。
偶有百姓前来求医,原无乡不欲让沐心沅太过劳累,便与人商定,过午不待。时日渐移,众人亦知晓沐大夫身体不好,也不逾矩为难。
这般生活,正是清净闲适,岁月静好。
原无乡欣喜地察觉沐心沅似乎不再如过去一般频繁发病呕血,果然如慕少艾所言,纵然病躯,若平心静气悠然度日,亦可缓解许多。
念及此,原无乡心下略感欣慰这至少说明,阿沅与他一同生活,并无太多烦恼忧思。
那便是最好了。
又一日,原无乡应抱朴子之邀前往元宗六象协理教中事务,返回之时,却闻烟雨斜阳内似有妇人呜咽之声,心下一惊。
庭院中,一名男子一脸冷肃负手而立,一名妇人跪地痛哭,沐心沅拘谨地坐在一旁,双唇紧抿,面色有些难看。
阿沅?原无乡快步来到沐心沅身边,将她与那妇人隔开。
见他归来,沐心沅大松一口气,却仍有几分不快,细语道:你回来了。
你就是原无乡?
冷肃男子板着脸发问。
原无乡转身看了看两位不知来历的客人,点头道:在下正是原无乡。不知阁下
原无乡,他是吾师尊。沐心沅不愿理那妇人,径直给原无乡介绍男子的身份。
原无乡微愕,与来人视线相汇,见对方正探究的打量着自己,忙略行一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对方倒是先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沉眸道:叫吾谷主即可。
是,谷主。请问这位原无乡转向还在嘤嘤哭泣的妇人,欲问情况。
无关之人,不必理会。凤谷主厌烦地瞥了眼那妇人:该说的都说完了,趁吾耐性尚未耗尽,赶紧滚,今后不准出现在阿沅面前。
呜是。妇人红肿着眼睛,带着最后一丝期盼望向沐心沅:阿沅
沐心沅侧过脸避开了她的视线:夫人,请吧。
原谅我啊,阿沅!妇人以袖掩面,啜泣不止。
滚!
凤谷主一甩袖,直接将人抽出烟雨斜阳。
打发走了让人心烦的麻烦,沐心沅这才勉强绽开笑容:师尊,吾去给你沏茶。
要浓一点。凤谷主言简意赅,一撩衣摆在自行坐下,并拿眼角余光瞥了瞥原无乡,略带着几分不爽道:坐。
是。
沐心沅一离开,气氛顿时冷凝,原无乡个性随和,此刻面对着一脸冰霜的老丈人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站在对方的立场,趁自己不在家娶走了自家的姑娘,也难免怨怼吧?
如此设想,他竟觉得有些莫名好笑。
凤谷主倒是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方才那人,是阿沅的亲娘。
嗯?!原无乡顺势接口:不是说阿沅的父母请问谷主,她如今找上门,又是怎样一回事?
看来慕少艾已经告知你阿沅的身世了。凤谷主眼角眉梢都是冷意:阿沅的亲兄长已经去逝,他们如今想来挽回亲情了。
这原无乡面色微变,又想起毕竟是阿沅的亲生母亲,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来:这也未免强人所难。
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凤谷主毫不客气:此番吾同意带她前来,不过是阿沅的兄长有遗言希望转达,她倒是蹬鼻子上脸了。今后她不会出现,若她胆敢再出现,你知道该怎样处理。
是,晚辈知晓。
阿沅体质弱,别让她太劳累。
是。
凤谷主总算抬起脸给了原无乡一个正眼:你是阿沅自己挑中的人,好好待她,别让吾失望。
谷主放心,原无乡必不会辜负阿沅的眼光与谷主的信任。
哈。
凤谷主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又撇开脸,依稀可见眼底不爽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油嘴滑舌的道士!
心底更是把慕少艾骂了千万遍怎么就让阿沅被个道士拐走?这些修道人满脑子天下苍生,哪里值得托付终身?!
原无乡已自他言行中看出对阿沅的关怀,自不会对他隐约的敌意和不满有什么计较,开始没话找话说。
听闻谷主有医痴之名,可否指点原无乡,还有什么途径可以帮助阿沅减缓病情?
嗯谈及阿沅的病情,又说起术业,凤谷主暂歇纷乱心绪,开始滔滔不绝:有三种方式
沐心沅透过厨房窗棂观视,见师尊似乎与原无乡交谈甚欢,料想不会起什么冲突,便安安心心沏茶,顺便准备食材老丈人见女婿,总是有话说,就让他们慢聊吧。
用过晚餐,凤谷主急于回转江南,对着原无乡和沐心沅一番耳提面命后匆匆离开。
沐心沅含笑对原无乡道:没被师尊惊到吧?
谷主面冷心热,所思所想皆是为你好,吾怎会被惊到?
很多人对师尊的印象都是冷面阎王,铁口断生死。医界之人,对他有成见者亦不少。她握住原无乡伸来的手掌,与他相携回到烟雨斜阳内,一路轻言细语道:吾曾听一位长辈提起,师尊少年时因实验中毒,面部神经坏死才会如此冷脸,非他之愿呢。
面部神经坏死?原无乡哭笑不得:这算什么病症?
沐心沅笑语盈盈:你可以理解为面瘫。
唔前辈为医学之道,真是牺牲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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