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时by打字机(28)
看陛下那个心不在焉的样子,也许自己现在混到他身边拍张游客照都不会被发现这幼稚的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秒,便因为过分幼稚被沈苫又丢回了回收站。
嘿,美丽的小姐们。
他叫住了身边路过的女孩子。
在南加州万里无云的阳光下,沈苫眨眨眼,笑着对她们挥了挥手中的白马公仔:是否有荣幸,劳您几位为我做个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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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一年之后,在距离洛杉矶夏令时相距七小时时差的零时区,在雷克雅未克乌云倾盖的夏日午后,在蓝色窗框旁摆着一排手工蜡烛的干净小房子里,那个在从女同学手中拿到Traveler的一刻便意识到他走了的秦峥,仍然能从记忆中清晰地调出沈苫当晚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墨西哥城宪法广场的夜景。
而一年后的今天,看着站在他眼前似乎再逃不掉的沈苫,秦峥终于轻启嘴唇,堪称笃定地发问:你在那两天赶了几趟航班?
沈苫笑了。
男人扬起下巴,目光半垂着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秦峥。
明明一开始沈苫才是说不出话的那个人,但此刻他却又游刃有余地重新拿回了主动权。
你还记得她们告诉你的话吗?沈苫不答反问。
秦峥点了点头,目光一动不动的,专注得仿佛他此后余生都只能看见沈苫一个人。
他当然记得,毕业的那天对秦峥来说也算是个特别的日子,人们笑着跑过来揽着他的肩膀与他合照,祝福他的时候说的其实也并不只是毕业快乐。
秦峥那天的脾气异常的随和,由着大家打趣、拿自己当做校园标志物拍照,而当那几个陌生的女孩子抱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校园吉祥物向自己走来时,秦峥却忽然如同接受了什么天意一般,站在原地,被刹那间变为虚焦的人群簇拥着,平静地等待起一个知名不具的未来。
毕业快乐。
夏天快乐。
她们说。
时间的无形之线在秦峥眼前编织成一条蛛网通道,他遵从本心伸手一把扯开挡住前路的障碍,可当再次睁开眼,明明此刻的他们相对而立在北欧狭小的公寓套间里,但秦峥却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南加州长长的拱廊下。
阳光透过棕榈树的枝叶洒下来,他捏着白马公仔抬起头,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原本不在那里的沈苫,背着手,笑眯眯地向秦峥走来。
走到他的面前,捧起他的脸颊,踮起脚,用鼻尖蹭蹭他的额头,又将唇瓣印上他的眉间。
就像现在这样,沈苫没有再借任何人做传话筒,而是在南加州的树荫下,在雷克雅未克昏暗的房间里,亲口告诉他:生日快乐,秦峥。
第38章 Ch38 录像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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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他眉间的触碰像是一片雪花瞬间消融,沈苫松开捧住秦峥脸颊的双手,蝴蝶振翅一样轻轻用指尖滑着他的下颌流线离开。
并在即将逃离成功的那一刻,被秦峥攥着手腕拦在中途。
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秦峥固执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发问。
从他们相识至今已是第四年。第一年初遇时秦峥的生日未到,第二年秦峥在晨昏颠倒的创业中度过了自己的22岁生日,但第三年,在秦峥的毕业典礼上沈苫却竟突然托人祝他生日快乐,可实际上,在第四年的半个月之前,秦峥才第一次正式告诉沈苫,自己的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
这很难想吗?
沈苫被人捉着手也不老实,指尖乱动,调皮地隔空点了点秦峥的颧骨。
这可是互联网时代,亲爱的,人们的隐私无从遁迹。
他有太多的渠道能知道秦峥的生日了,但秦峥更关心的其实并不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是他为什么要去知道、又为什么要记得,对吗?
就因为不想面对当下的局面,去年的沈苫才在收到邀请函之前便对自己是否要在第二天前往洛杉矶犹豫不决。
如果他对秦峥的心思全然清白,那么即使只是作为床伴,沈苫也能坦荡地在秦峥生日当天惊喜出现在他的窗外,挥着一束花,换来一场意料之中的欢愉。
但大约沈苫在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每一次躺在床榻上醉意朦胧地望向秦峥时,他胸腔中鼓动加速的心跳也许便并不单单只来自于荷尔蒙在当下的作祟。
沈苫从秦峥的桎梏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没有询问自己送给他的那只Traveler去了哪里,这只仙人掌又是打哪来的奇葩礼物,沈苫漫不经心地背过手走到窗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从二楼房间能够看到的街景与天空,目光又自然垂落到摆在窗台上的那排蜡烛中间。
秦峥的公寓不像自己家是木结构装修风格的百年老屋,便是点了蜡烛也不用担心一把火把自己烧得倾家荡产,但看这样子,二少爷好像还是一支蜡烛都没有点过。
午后的冰岛窗外阴云晦暗,阳光破不开云层,连带着向阳的室内也透不出一点光。
恍惚中,眼前突然亮了一亮。
秦峥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大方地点燃了那支看起来最漂亮的橙紫色蜡烛。
他手里拿的打火机沈苫莫名很眼熟,而短暂思考不过几秒他就想到了眼熟的原因如果二少爷果真念旧如此,那这也许就是三年前,自己在公路旁向他借火时,秦峥向沈苫丢来的Zippo。
这支蜡烛很像艾斯雅山身后的日落。沈苫点评道。
虽然今天肯定是看不到了,但如果在合适的季节、晴朗的日子前往海边,便能在日落时分看到那云蒸霞蔚的奇观。
就是在给你看日落。秦峥回答。
沈苫又眨了下眼:嗯?
秦峥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钟的时间,平静解释:现在是下午15:27,正式日落时间在夜里22:48,一支蜡烛的燃烧时长大约为一到两个小时,你想知道我们今天能看多少次日落吗?
沈苫笑了出来:你是小王子吗?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他用法语念出了这句童话的原文,咬字缠绵,哄着人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揉了下沈苫的后脑(秦峥最近总是这样没大没小)。
青年将日落的蜡烛挪到窗台的正中间,自己先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用遥控器打开电视,又回头看向倚在窗边好整以暇地等待他要说些什么的沈苫。
秦峥:我的房间比小王子的星球稍大一些,从现在开始,大约只能看到四到五次日落。
沈苫:你不要缺斤短两,按自转周期为1.5小时计算,你一天总共能看到二十四除以一点五
十六次日落。秦峥轻笑着接过了沈苫的心算题目。
小学生就是小学生,比大人更快算出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都要得意一下。
沈苫将刚才算数时无意识张开的十指收了回去,走到秦峥身边坐下,不情不愿地为这段幼稚的对话画上句号:行,那你的房间确实会比小王子的行星大上四十四除以十六好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你的房间确实比B612大,具体大多少我不关心,不要再和我扯行星的半径、体积和自转周期运算公式,我对理科很不擅长。
话都被他说完了。
秦峥配合地揭过此言,向沈苫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你想看什么?
小学生的生日派对比不上正牌二少爷的party热闹,内容更是乏善可陈:一只冰岛小羊,一排蜡烛,一桌零食,两盘水果,两杯水,几盒录像带,烤箱里等待拆封的可可蛋糕,这些便组成了全部。
特别是那几盘租来的录像带,听起来是多么的复古,可比起直接面对联网电视机里多到数不清的选择,这几盘复古录像带只是摊在桌面上待人选择,便能立刻在人眼前描摹出秦峥不久前站在拥挤店面里、弯下腰、一盘一盘辨认挑选的认真模样。
说实话,也许连秦峥自己都没有想到,沈苫会觉得这想象中的画面十分动人。
录像带、游戏机、旧篮球,男生们有时候总会有种土到掉渣的执着和幼稚,不理解的人会笑话他们的品味老道,但喜欢他们的人却会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眼中的那个他是如此的浪漫可爱。
沈苫垂首伏在茶几前,对着秦峥租来的那几盘录像带研究了一会儿,最后把食指尖抵在一部野生动物纪录片前,抬眼与秦峥对视:先看这个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
秦峥握着那盒录像带走到电视机前,小心地取出碟片放到堪称古董的影碟机里,简单操作后,画面便神奇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哇哦。沈苫配合地赞叹了一声。
他在这方面和沈玉汝有的一拼,他们婆孙两个都对一切电子数码产品说明书报以最大程度的理解无能。
明明这两个人能将常人压根看不进去的专业书啃得头头是道,但只要家里的电器出现任何一丁点儿的故障,除了面面相觑后用石头剪刀布决定由谁拨打维修电话,他们再也做不出更多的应对措施。
但尽管如此,秦峥刚才也只是按照正常操作让一部影片在电视机上显示了出来,沈苫的回应未免还是有些夸张了。
片头已现,秦峥将遥控器放到茶几上,走回沈苫身边,将男人身后的小羊公仔捞回到自己怀里,又将那只被沈苫正襟危坐恨不得一根绒毛都碰不上的仙人掌公仔抽起来,不容拒绝地垫到了沈苫的身后。
这是和我一起创业的几个同学毕业时送我的礼物,一直丢在行李箱里,离开江城前时间太紧,我没太注意都取出和放进去了什么。那只Traveler我一直带在身边,这会儿正在我的衣柜里,如果你感兴趣,等会儿可以去看看。另外,这只手表是回国后家母所赠,在此之前我一直戴着你上个圣诞假期送我的那一只,后来没有戴,是因为我不知道该不该、或者说你想不想让我戴但我现在想通了,在今晚吹蜡烛之前,如果你不介意,我会换回那块表。
是因为做了导游吗,他竟然能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在热带草原的象鸣声中,沈苫一动不动地和秦峥对视了能有半分钟,方才迟缓地侧转过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液晶屏幕,惜字如金地念出一个好。
秦峥刚才好像说了很多话,但总结一下,他似乎也只说了一句话:从头到尾,这里都只有你,没有别人。
而对此,沈苫能回复的仍然只是一个好。
不过对于真心有着别样通透理解的秦峥此刻似乎也并不在意沈苫的言简主义。
察觉到身边人终于缓缓松弛下神经,将身体倚靠到那只终于派了用场的仙人掌身上,秦峥不由自主地也将沈苫本人和这只压根没有尖刺只会张牙舞爪的植物联系在了一起。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而沈苫察觉到他的笑,也侧过脸,微扬起半边眉,着恼了似的对他皱了下鼻子。
秦峥轻咳一声,对着被他们两个忽略已久的纪录片抬了下眉,尽力语气平和地建议:需要从头播放吗?
不但刚才确实没怎么注意看。
在看电影这件事上强迫症严重、必须从头到尾一秒钟都不能错过的沈苫抱起双臂,向身后的仙人掌破罐破摔一靠,扬起下巴:从头吧,劳您辛苦。
秦峥在拿起遥控器时顺便还拿了袋可可味的薯片递给沈苫。
乐意为您效劳。他说。
重新倒回片头。
一头眼神冷鸷的美洲狮从灌木中缓步走了出来,旁白在低沉的交响乐中介绍她的名字叫作栖岩,生活在南美洲南巴塔哥尼亚冰原的山麓中。
屏幕中的画面是与冰岛相似又不尽相似的阴云遮天、雪山、大湖、光秃秃的陆地和杳无人烟的生境,沈苫看得入迷,不知不觉便丢开薯片,抱着大小刚好的仙人掌将自己缩到了沙发角落。
其实他们很少会一起看些什么。
除了大都会博物馆的印第安图腾柱展览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那部蓝鲸纪录片,其他节目基本都只会作为给他们助兴的背景音出现。
这部纪录片是秦峥昨天在店里第一眼便相中的,虽然后面也不输认真地甄选了其他类型的不同几部电影,但他自己还是最中意这一部,而事实证明,沈苫果然对野生动物情有独钟。
干净的房间里,除了自己,第一次多出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虽然秦峥只能瞧见对方环抱着仙人掌的那双漂亮的手,但这好像也是生平少有的,他和一个人坐在一起,只为了没有目的地共同看场电影。
也许他不该只做制琴师。
隔着那只第一次显得如此大型的仙人掌,秦峥托着自己的下巴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沈苫太自由了。
尽管这自由如今反倒成为了剥削沈苫生命力的罪魁,但在秦峥的眼中,他的自由仍然是无比动人的。
这自由不仅体现在沈苫的行动和表达中,沈苫这个人几乎就是由组成自由的全部成分组成的。任何具象的形容都不能描摹他眼中的色调,他像一阵从太古纪吹来的风,仿佛早早就勘破了宇宙最深层次的奥秘,认清了生命不过就是覆盖在这可观银河边际一颗渺小蔚蓝星球表面的一层软绵绵的东西,对于人类的历史与文明,他总能用平静悲悯的眼神出世地看待一切。
几乎从一开始,沈苫就从来不在乎任何其他人的眼光,他行事放肆,自己便是自己的准则,没有人能轻易撼动他的人生轨迹,因为对他来说,人又算是什么。
这世上没有让沈苫真正挂牵的东西,于是他便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擅长自由的自由者沈苫似乎比所有人都最先意识到这一点,并在这之后毫无犹疑地立刻决意奔向属于自己的冒险。
人们似乎总是容易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在这一点上,秦峥确实很向往沈苫,而在无数次的思考之后,他最终也愿意成全沈苫。
但他不知道,向往有的时候也是双向的。
当屏幕中的美洲狮孤身行走在雪原之上,沈苫将脑袋倚向仙人掌,心思却不由自主地转到了盘踞在沙发另一端的人身上。
很多时候,沈苫都会觉得秦峥像一头大型的猫科动物,神秘、强大、美丽,落在哪里都能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在人生这条路上,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按照世俗划定的轨道大体平稳地行进一段时间,再在某一刻突然走到轨道断裂后的荒原之上,或迷茫或坚定地沿着某个方向继续走走停停。考试成绩再也不是决定你人生的评分准则,从今往后,路只能由自己走,没有人再能对你做出统一标准的评判,此前的一切已成过往,之后的你永远只能与从前的自己作比。你会搞砸很多事情,也会成就很多事情,坏消息是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而好消息也同样是这完全取决你自己很多人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接受这一点,但秦峥却好像从一开始就站在那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茫然四顾无路可走,对他来说却是四面八方皆可走。
秦峥对数字敏感,在赞比亚做志愿者的时候专业,初次来到他从未造访过的北欧便能迅速了解了这里的所有风土人情。
他总是能做成一件又一件具体的事,沈苫自己就做不到这样。
这些年他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敢走夜路,人人都羡慕他的自由,但在某些时刻,沈苫其实出奇的软弱。
他习惯了用若即若离的外衣包裹自己,认定了只要没有条例固定的束缚便可以将自由与感情始终保鲜,这精彩的人生得益于沈苫的天赋与幸运,他坦然地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馈赠,但当漂亮的日子叠成厚厚的书脊,原来他也会在日复一日全新的风景中察觉到一步比一步更深的自我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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