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时by打字机(44)
是你做的?挂了电话,沈苫转头看向身边唯一有作案可能的人。
秦峥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桌案,催促沈苫继续手头的工作。
世间的事物大都是相通的,便是制琴这样的手艺与秦峥从前认真考虑过的建筑行业也能扯上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就在这一天,沈苫将借来的微缩摄像机伸到了刚刚成型的吉他腔内,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他们两个挤在一起,对着窄小的电脑屏幕,就像他们之前蹲在一起看着泡芙在烤箱里成型的全过程一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清了那宛如一间流形长廊的琴身内腔。
神奇吗?沈苫小声问道。
在乐声诞生的地方,的确有着一间间独一无二的音乐殿堂。
非常。秦峥的气音还要更小。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说话?沈苫有点好奇。
不知道啊。秦峥还在呼气。
然后他们便笑着一起躺在了地上。
歌还有吗?我希望你不要说等什么什么时候之后再唱给你听。
那种flag,每次他在影视剧里看到就会立刻换台。
让我们就活在当下吧,刻意制造遗憾是蠢蛋才会做的事。
秦峥坦然地笑了一下,大方道:那就现在唱吧。
他的嗓音突然低沉了些,但依旧动听:下面请欣赏男声清唱,《我喜欢上你时的内心活动》。
沈苫笑着将头歪到秦峥的身边,闭上眼睛,额头贴在男生因清唱发声微振的肩侧,悄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腔。
他听得见,那里是真的有共鸣。
从很久以前就有,最近刚刚听清,而未来,也将永远成为沈苫这条波段的一部分,存在到宇宙湮灭前的最后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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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是沈玉汝。
直至今日,沈苫仍然还没有和外婆坦白过自己的病情,他思考了很久,而思考到最后的结果,是他在从医院确定好手术日期回来的那天下午给沈玉汝打了个电话。
我要去做一件大事了,外婆。他在电话中说道。
沈玉汝的声音依旧温柔,她没有追问是什么大事,只是仿佛早有预料般地问道:这是最后一通电话吗?
不一定,沈苫垂下笑眼,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不舍,我希望不是,但如果是,大约也是因为我的手机掉到水里了。你不要急,等我修好就立刻打给你。
你当我还是三岁?
嗯不是吗?
臭小鬼。
沈玉汝笑着回答他:去做吧,上帝保佑你,我等你。无论是沈苫还是沈嘉映。
反正一辈子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次。沈嘉映缺少的那另一半勇气,外婆永远会为他双手奉上。
外婆。
嗯?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以前只是会想起妈妈。而如今,虽然谈不上想念,但我会时不时地开始想象了。最近想的尤其多。
沈苫想,他已经去过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地方,也许在某一次他其实已经与沈甯擦肩而过了也说不定。只是她不认识沈苫,沈苫也认不出来她长大后的模样,所以才错过了。
沈苫问道:你期待再见到她吗?
你的女儿,我的妈妈,将我们的血脉联系起来的那只小鸟。
当然,沈玉汝回答他,就像我也在期待来世和Edwin重逢一样怎么不说话了,很意外我并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
沈苫在电话里轻轻吐出一口气:是有些意外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在沈嘉映十二岁的时候,沈玉汝就告诉过他,爱情对于她来说是重要但并不那么必要的事物。而一直以来,沈玉汝似乎的确自洽得很好、很出色、很令人敬佩。就在不久之前,沈苫还在笨拙但努力地向外婆学习这份从容,当决意为了秦峥放下他们沈家人最重要的自我时,他甚至还在心里悄悄地向外婆忏悔过。
但原来沈玉汝其实一直都是个和他一样的笨蛋吗?
沈玉汝笑了出来。
我很爱他,嘉映,她说,这么多年,我始终在思念他,没有一分一秒真的放下过他。
事实上,在过去的十六年中,每当沈玉汝从梦中醒来,她从做第一件事开始就会想象如果那个人正在自己身边,他会怎么说、怎么做。
每天皆是如此。
沈苫哑然道:但我记得你说你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
这也不是谎言。沈玉汝仍然在笑。
有的时候我能想象出来,但有的时候、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实我越来越发现我在记忆中慢慢失去他。
他在慢慢变成一个轮廓。
但我仍然爱他。
沈玉汝笃信爱情虚无,愿意祝福Edwin来生美丽,但这也并不妨碍她最终还是选择耽溺在这虚无的爱情之中,永远思念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像个真正的笨蛋那样。
要怪只能怪他的确俘获了我。沈玉汝坦然道。
你们聊了什么?
挂掉电话,秦峥走了过来。
没什么。
沈苫将脑袋仰在沙发靠背上,垂下长睫,笑着接纳了秦峥俯身落在他唇上的爱意。
You trapped me.(你俘获了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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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件是他的长发。
一般而言,动脉瘤介入栓塞术是微创手术,并不需要剃头,但是沈苫的头发还是太长了,鉴于这场手术的复杂性和必须纳入考虑的个别意外情况,他就算不剃光头,也势必要失去那一头如水的长发了。
而秦峥好像为此感到了比沈苫更甚的遗憾。
不用遗憾。
在手术前的晚上,沈苫安慰最后一次为他打湿长发的秦峥:我那时开始留发,是因为我失去了一个人,而如今我剪去它,是因为我找到了我们。
很动人的说法。
象征失去的剪刀和象征爱的吻一同到来。
医院的病房很大,透过大大的窗户能够看到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灿烂落日,在曼妙的黄昏下,沈苫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窗台上那只他在家收拾行李时拿起的相框。
里面装着他和秦峥在布达佩斯的第一张合照。
在沈岁将信与照片一同寄来的那天,秦峥将这张照片塞进相框摆在了半地下室很显眼的位置。沈苫当时出神地看了很久,情不自禁地说出了我原本以为,但接着却没有具体再说下去,而在今天,他终于可以坦然地告诉秦峥自己当时酸涩的想法。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国会大厦前背对而坐的两个年轻人。
沈苫笑着将剪刀手伸到还没来得及转过身的秦峥头顶,在眼中的留恋变得更深之前,眨眼催促戴草帽的小女孩快快将这分别前的一刻定格永远。
那是沈苫原本以为的,他们最后的结局。
有些遗憾,但也非常美好。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此刻竟然肩并肩地在一起看这张照片。
另一种永恒。
除了照片,窗台上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别的许多东西。
那只沈苫在背包上绑了很多年的小象挂坠、秦峥在圣伊什特万圣殿贿赂他的神女平安符、沈苫钱包里重新打印的沈甯的照片、沈玉汝的怀表、故友的来信、Zora姐姐婚礼的请柬、Jeff的铜像、薄荷、traveller、秦峥朋友们寄来的另一只小仙人掌公仔、不知道下载了什么电影的iPad
我好像在叠buff。
试探着说了一句自己并不熟悉的出自于网络游戏的日常热语,沈苫又不确定地歪了歪头:我说的对吗?
他的头发现在和秦峥一样短了,乍看有些些不适应,但秦峥之前就在布达佩斯见过了老相片里短发的沈嘉映,有心理准备,即使心里再想,也不会像沈苫之前一样没谱地笑话对方是个高中生。
但秦峥会亲一亲沈苫的指尖,笑着换一种说法:很对,你真不愧是高中生的男朋友。
沈苫开心地咧出了自己的虎牙。
iPad里有什么?沈苫问道。
都最后一晚了,秦峥竟然还没有拿出来给他看。
极光攻略。对方回答。
沈苫好奇地歪歪头:旅行社的新工作?
秦峥摇头:不,是我为你一个人特别制定的。
沈苫眨了眨眼睛。
秦峥指向窗外的晚霞:你不是想看极光吗?从八月底开始就是冰岛的极光季,我们虽然来迟一步,没有碰上上一个极光季尾巴的好运,但这一次,我们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去等一场极光了。还有你想去的沙漠,上次没有去到,回来以后我也专门研究了自驾路线,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地球上最接近月球表面的地方看极光。
现在还不到八月初,距离沈苫与秦峥定下的三月之期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但秦峥却已经在畅想更远以后的未来了。
沈苫拖长音:如果手术结束我真的看不见了
秦峥接道:那我就去学写诗,我会用这个世界上最生动形象的比喻为你讲述极光漫天波动的惊艳。
沈苫笑着歪过头:那如果,我死掉了?
秦峥垂下长睫,坦然地弯起唇角:我想,我还是会一年一年地为你看极光,为你写诗,然后等到某个我想你的时间超过你爱我的时刻,我就去找你,好吗?
沈苫认真地思索起来:那我还要在天堂门口等你啊等等,我们信仰的好像不是一个宗教谱系,你们神女娘娘的信徒死后是去哪里?我到时和加百列商量一下,让他允许我转乘另一条路线。
这个我也不知道。秦峥似乎也有些被困扰住了,我没研究过。
你行不行啊
两人纠结片刻,秦峥忽然想通了:算了,没关系。不管你去到哪里,我总会找到你,你可以永远相信这一点。
哇哦。
沈苫笑着闭上了眼睛: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承诺。
这一刻,死亡与失明仿佛都不再成为阻碍他们畅想未来的阻障。
爱让人心生妄念和贪欲。
但与此同时,爱也赐予人无畏一切的勇敢。
暮光消散,黎明重现,在曦日再一次升起时,护士轻轻敲了敲门,温声提醒病人去做术前准备。
秦峥祝福地将吻落在了沈苫的眼睛上。
等会儿好好睡一觉。
我在未来等你。
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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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从脊柱打入,效应迅速蔓延至全身。
在意识也许即将最后一次朦胧时,沈苫看着渐渐变得模糊的灯光,忽然间微笑地接纳了一切。
不知何时,时间突然变得很慢,仿佛静止了,又开始回放。
艾斯雅山后的日落在这间手术室里循环重现了四十四次,沈苫站在鲁冰花海中轻轻抚过他已经失去的那头长发,回过头,看见在间歇泉喷发的背景中面向自己步步后退的面孔模糊的男人。
冰河湖在归为瓦特纳的一部分。
小雏菊重新掉到石板路的缝隙。
复活节最后的彩蛋熄灭。
布达佩斯与维也纳的晚风将江城机场入口的身影吹得低下注视他的目光。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鲸声中,沈苫在东京的圣诞摘下了眼前人腕上的手表。
纽约、洛杉矶与巴塞罗那在倒退的列车窗外一闪而过,终于,气鸣声响,沈苫扶着栏杆下车,却发现自己走进了里斯本的小酒馆。
需要帮忙吗,先生?
沈苫坐下来,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在麻醉剂抑或酒精的作用下,他打开看不清文字抬头的通讯录,低声啐骂了一句,跌下去,瘫软在了能够听见象鸣的草原上。
那里很冷,很冻,也很黑。
那间名为死亡的暗室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但在走到门边时,沈苫却突然回过头,又唤了那在旧约中为他分开海水的爱人一声:
秦峥。
记忆归于原位。
用仿佛最后一次见到他的依恋和仿佛每一天都会见到他的平和,沈苫在进入手术室的清晨温柔地看着秦峥,轻声向他吐出那无数种结局最后通往的同一个答案:
我从不后悔命运将我推向你的每一个瞬间。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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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忘记他。
我从未忘记。
一声门响,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了身边。
沈苫睁开眼睛,看到了他的未来。
第三卷【极夜降临前抵达】完
酒神系列C三日情End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没有后记啦,下一章是梳理好的沈家三代人与秦沈的时间线,模糊不清的话可以看看。
大概率会有番外(极光、极夜、赞比亚什么什么的),此部分更新和后续开文通知都会发布在微博,两个新坑都开了预收,先更中短篇《野柚子》。
以及,所谓三日情,是从一夜情延伸而来的昨日、今日与明日。略老套,但我这次的确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写一部老套但美妙的爱情故事。
从去年到今日,四季又过去了,写了很久,再一次感谢大家的阅读与陪伴,祝秦峥和沈苫在地球的另一端幸福,祝你们在眼下的每一天快乐。
我们下次再见哇!
第59章 编年史四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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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XX岁均为当年结束时角色的年龄
#沈玉汝
14岁 初恋
18岁 与家族割裂,离开燕城
1823岁 就读于意大利克雷莫纳国际制琴学校,专攻小提琴制作
2324岁 毕业,周游欧洲,到布达佩斯止步,花光旅费,从刷盘子做起,后成为助理制琴师
25岁 遇到陌生人,crush in love
26岁 怀孕,分手,搬家,正式拥有自己的店面,女儿出生
43岁 女儿离家
48岁 外孙出生
49岁 沈甯抱着孩子回来,为他取名沈嘉映
55岁前 很多陌生人,很多次心动,但都止于crush
55岁 在一场婚礼上遇到女方的异国宾客来自沈玉汝大学求学地的Edwin
56岁 接受了为她驻足本地许久的Edwin长达一年的求爱,原话是以后也一直留在布达佩斯吧
5658岁 与Edwin恋爱、订婚,直到对方去世,后独身终生
66岁 沈嘉映上大学
74岁 沈苫和秦峥回到布达佩斯,将Edwin当年求婚时赠予自己的怀表送给外孙
#沈甯
出生于布达佩斯
12岁 初恋
17岁 与来布达佩斯演出的意大利小提琴家私奔,一年后分手
21岁 遇到坏人,怀孕生子
22岁 抱着孩子回到布达佩斯,独自离开,后未知
#沈嘉映/沈苫
出生地点不明
1岁 被母亲送回布达佩斯,取名沈嘉映
5岁 第一次拿起刻刀
6岁 上学第一天为陌生小孩出头打架
8岁 暗恋街对面的姐姐,同年,Edwin作为第一个被允许走进沈家的男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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