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全文(175)
而另一个证人李蔚身边的心腹其蓁,也很快证实了璇浦之言。
其蓁将过往一切皆已悉数招认。
众人这才惊觉,原来昔年舒国公一案,竟也是李蔚设计构陷!
甚至就连吉家太傅晴寒先生,亦是遭其灭口!
这毒妇所为桩桩件件实在骇人听闻!
其狼子野心,果然早早便存下了!
随着旧案真相明朗,无数愤慨斥骂声一时充斥朝野内外。
然而愤慨过后,却只剩下了遗憾悲凉。
一些昔日与舒国公交好、亦或是景仰其人者,直至此时才敢于人前表露出悲凉惋惜之色。
敏晖何错之有,竟遭人这般构陷纵今日冤名得洗,然而时家满门被错诛,这迟来的真相又能说与谁人听。
时家世代忠烈,而今却是一个可以接下这道平冤圣旨的旁支子弟都不剩了
叹息声后,是长久的静默。
九年前,时家满门被斩首示众,京中有百姓不顾朝廷死令,偷偷于城中各处投烧纸钱为时家人送行。
九年后,时家沉冤得雪,当年那些百姓们,如今仍只能以同样的方式,将旧案昭雪的消息告知时家泉下亡灵。
直到次日早朝
时家旧案得明,朕心稍安,却甚责。
新帝手持为时家平反的圣旨,亲自下了御阶,缓步来到百官面前,却是面向武官之首的萧牧,双手将那道圣旨递过去:敬之,是李氏有愧于时家满门,及时家军万千将士,朕知道,过错早已铸成,今时无论如何弥补也无法挽回旧人性命
在百官齐齐投去的惊诧视线中,新帝已红了眼尾。
此一刻,他是一位君王,亦是一位挚友,更是一位心怀愧责的亏欠者,他没有那些郑重堂皇或施恩之言,只字字诚恳地道:朕不敢于时将军墓前妄求原谅,惟有将此真相还与天地世间,惟愿你日后万事安康,取回时家旧物,重振时家军士,聊慰众英魂在天之灵。
大殿之中,众声鼎沸。
定北侯他,他?!
与年轻的新帝四目相视间,身形笔挺的青年缓缓抬手,接过了那道圣旨。
此一刻,新帝眼眶红透,却仿佛心中巨石终于移落。
这整整九年以来,这桩旧案,从未自他心上挪离过一刻
得知好友尚在人世,他既万分庆幸,又觉万分亏欠乃至无颜面对。
这一瞬,施恩者非是他这个皇帝,而是那接下了这道圣旨的人。
时家旧案得明,今日即为吉日。新帝面向百官,道:恰逢吉日,便正宜将此一则喜讯与诸位爱卿同享
殿中顿静,众人几乎是屏息相待。
定北侯萧牧,实为时家后人,乃已故舒国公之嫡子,时敬之
新皇格外清晰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荡。
静谧了一瞬的延英殿内,旋即哗然。
无数双视线,震惊无比地望向那道年轻的身影。
这个惊人的消息,很快经宫人之口,传到了如今的皇后耳中。
皇后屡屡受惊之下,而今正于寝殿榻上养胎,此时嘉仪公主与衡玉正陪在一旁。
皇后娘娘,定北侯竟是时家后人!乃舒国公之嫡子,正是陛下少时的伴读!
宫人震惊难当,却见殿中除了他之外,并无第二人面露意外之色。
皇后笑着与衡玉对视一眼,感慨万千。
让膳房备上家宴酒菜皇后交待项嬷嬷:散朝后,陛下必是要宴请旧友的。
项嬷嬷笑着应下。
哦,还有,备些冰块儿来,拿软纱包着。皇后又交待一声:陛下的眼睛多半是要哭肿了,有备无患。
项嬷嬷忍俊不禁,笑着应下来。
衡玉亦是莞尔。
殿内气氛融洽温馨。
随着萧牧身份大白于人前,那迟来的赏赐便也总算是到了。
陛下封了萧节使为范阳王,仍居节度使之原职,领卢龙军!
喻氏和顾听南从外头回来,将消息说与孟老夫人和宁玉听。
听得此讯,孟老夫人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含笑点头道:范阳是个好地方,与营洲不过隔了一座柳城而已,亦属卢龙道陛下之用心,至圣至明,至仁至诚。
封王戍边,放归旧地,不减兵权,反增辖地
相比以弥补为名,将人留在京师承袭时家旧爵,要好上百倍千倍不止。
如此是长久之道孟老夫人笑着道。
听得祖母这般道,宁玉安心之余,又有了其他顾虑:那小玉儿岂非是要远嫁了?
那咱们一同去范阳就是了!喻氏眼睛发亮地道:我幼时便在范阳姑母家中住过数年的,那里有山近海,可是个好地方呢!
阿娘,我也要去阿姝在旁晃着娘亲的衣裙说道。
顾听南抚掌道:这个法子好,范阳与营洲离得也近,到时咱们来往相见倒也方便。
甚少离开京师的宁玉听得也颇为向往。
亲事还没个说法呢,你们一个个的倒都成了陪嫁了?孟老夫人摇头笑起来。
喻氏几人却仍不减兴致,反正也只是一家人先于私底下说一说。
晚间,吉南弦归家时,衡玉也回来了,于是喻氏便拉着衡玉,又说起了这个打算。
衡玉也不觉得言之过早,欣然至极地加入了讨论。
她本也不愿远嫁离家,若能将家给带上,自是再好不过的。
吉南弦在旁目瞪口呆地听了半晌,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上一句
你们都去了范阳,那我怎么办?
此言出,喻氏衡玉等人齐齐看向他。
片刻的静谧后,喻氏道:对哦,把你给忘了
看着一家人的反应,吉南弦倒吸了一口冷气。
忘了便忘了,可不觉羞愧,她们反倒犯了愁是怎么回事!
竟好似他是个麻烦累赘一般!
陛下刚登基,你又升了官且安心留在京师便是。喻氏思量着道:你放心,逢年过节,自会回来看你的。
又道:待半盏大些,便将他也送回来与你作伴。
吉南弦:!
旁人嫁妹妹,是妹妹出嫁
怎到了他这儿反倒好像是他孤身一人嫁了出去似得?
嫁人的是阿衡,离家的人却成了他?
这是什么道理!
今日在宫中,陛下为当初的赌约而沾沾自喜,赌输了的他已是满腹委屈,没成想回到家中还要面临此等残酷之事
吉南弦恨不能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痛哭一场。
很快,定北侯不,范阳王时敬之的亲事,被成了令京中官宦权贵人家意动的存在。
只因新君曾于早朝之上发了话,要留时敬之于京中成家后,才会放人回北地。
成家
那不得娶媳妇吗?
这位节度使大人尚未定亲,亲事还悬着呢!
一时间,无数媒人登门,与萧夫人探口风,其中不乏一些世族人家若还是往日的那位萧节使,在他们这些世族眼中只能算作新贵而已,结亲之事自是不会轻易考虑。
但时家嫡子可不是什么草莽出身的新贵,那是正正经经的世家大族。
且其权势在握,又这般得帝心,若能将家中女儿嫁去,半点不夸张地说,一女得嫁,便是举族高升。
你这臭小子怎么回事?竟还没求得阿衡原谅不成?
我成日单是叫人打发那些媒人,都要将口舌磨破了!
这一日,时敬之自宫中回府,去内院看望母亲时,不免被骂了一通。
明日,明日你便登门去赔罪萧夫人下了严令:不能将阿衡哄得消气了,你也莫要回来了!
是以,次日一早,天色不过刚放亮,吉家便有两位贵客携厚礼登门。
老夫人,萧时节使来了有女使匆匆去禀了孟老夫人:同行的还有姜令公!
孟老夫人正由家中小辈们陪着用早食,闻言搁下调羹,看向衡玉。
衡玉也一头雾水此人这么早过来作何?
怎还带上了姜令公?
我去看看!吉南弦已起了身,莫名就有几分如临大敌。
第270章 大结局(中)
总觉得这位时节使一来,他的离家之日便在眼前了!
怀着此等心情,吉南弦匆匆来到了前厅,衡玉和宁玉陪着孟老夫人略迟了一步。
很快喻氏也兴致勃勃两眼放光地牵着阿姝赶了过来上回时节使来时,她受了坐月子拖累未能在场,只能气得捶腿,这回说什么都不能再错过了!
师母近来身子可还康健?姜正辅抬手向孟老夫人行礼。
一切无恙。孟老夫人含笑看着他:姜大人今日怎得了空闲过来?
姜正辅看向身旁正施礼的时敬之,叹道:自是带我这不成器的侄儿登门赔罪来了。
听着这不成器三字,吉南弦心中滋味难辨。
虽知是谦虚之辞,但,若这位都算不成器的话,那他岂还配活着?
下意识地看向厅外人影,只见一群兵卫搬抬着那些赔罪礼走来,很快便将厅外几乎摆满。
你们怎么都过来了?此番跟着一同入京,近日回了吉家住着的吉吉闻讯赶来前院,寻到了蒙大柱,看着满院子的礼箱,不由问:这是做什么来了?
来赔罪。
吉吉一头雾水:赔什么罪?
我也不知道蒙大柱悄悄看向厅中:但这是夫人交待的,让我们都跟着过来,说是能显得有诚意些。
莫说是咱们了。印海抄袖而立,看向守在厅外的王敬勇:没瞧见么,便是府里的狗都逃不过,也被夫人勒令一并押来了
吉吉看向王副将身边蹲着的神色茫然的黑狗,不禁愕然。
印海则叹息着看向厅内那位眼下还未捞得着坐下说话的自家将军。
厅中,时敬之神态诚挚恭谨。
姜正辅正满脸无奈地抬手对这位侄儿指指点点,神色惭愧:归根结底,都怪我家这小子太不像样,此前竟当着老夫人与郎君的面,说出那般混账之言。
时敬之只觉得自家世叔那根手指太过较真,下一瞬便有可能戳到自己鼻子上来,偏他又不敢也不能躲。
见他站在那里,一副立正挨打的模样,衡玉只觉手中少了把瓜子。
纵然是因形势所迫,情非得已,你却不该说出那般欠考虑的话来!姜正辅看向孟老夫人与衡玉:我这侄儿,少时家中遭变,遇到此等事,难免有些
微妙的停顿叹息后,摇头道:但无论是何等原因,此事错皆在他,这些时日我亦代他那早去的阿父狠狠地训斥过了!
宁玉听得讶然。
这是指责吗?
分明是苦肉计吧?
姜令公这算盘打的,她纵是站在千里之外也能听得到了!
可怎么说呢
虽说有演的成分,但的确令闻者心软,这一点,且看她家阿兄便知道了
吉南弦站在那里,看向那即将要害他妻离家散的未来妹婿,眼底已是七分同情,三分理解,仿佛一个压制不住,下一瞬便要倒过来冲着自己祖母跪下,好替那经历悲惨的妹婿说情了。
有一点,师母定可放心姜正辅那厢已保证道:虽说我这侄儿家中已无甚亲人父辈在,但往后,若他再敢胡言,予阿衡委屈,我定第一个饶不了他。
守在厅外的王敬勇听得这一句,只觉这保证实在多余毕竟,若果真出现姜令公所说的这种情况,莫说夫人手中的刀随时等候上场了,便是将军自己也饶不了自己。
将军如此好强,岂会假手于人,给别人机会?
他家将军本人也再忍不住,微微转头看了世叔一眼。
虽说已提早定下了计策,但世叔这般表现,话里话外怎好似都在无形中抬高自身形象?
错都是他的,世叔走的则是明事理、通人心,且帮理不帮亲的无私人设。
心中确有预谋,欲为与太子争夺媒人而铺路的姜令公,骂起侄儿来,自然是格外地不遗余力。
待到末了,才不满地看向时敬之:你这孩子,怎哑巴了一般,还不快些赔罪?
他倒是有插话的机会?
收拾了一下心情,他看向衡玉。
少女站在自家祖母身侧,也看着他。
诸事落定,人也放松下来有了胃口,她看起来总算是长了几两肉,气色好了起来,那双眼睛便也格外乌亮。
同这双杏眸对视着,时敬之脑中一时打结,路上想好的说辞全了个一干二净,只一句话脱口而出:阿衡,我错了。
错哪儿了?
见一双双视线皆朝着阿姝看过来,喻氏赶忙弯身捂住了女儿的嘴,尴尬地向时敬之笑了笑:见谅,见谅
阿姝不解地眨着眼睛平日里阿爹每每说前一句,阿娘便都是这么问的啊?
时敬之重新看向衡玉:我错在不该
他还真答?
衡玉赶忙打断了他的话,上前道:你随我来
时敬之虽不解,却也立时点头。
看着二人离开了前厅,孟老夫人含笑道:也好,他们年轻人的事,便叫他们自个儿解决去吧。
听得此一句,姜正辅心中稳当至极,却也未曾闲着,继续为自己的媒人大业而努力。
将军怎么跟着吉画师单独出来了?
看这架势,该不会要对咱们将军动私刑吧?
院中有士兵见状小声交谈起来。
时敬之随着衡玉一路来到了花园内,直到衡玉在一座木桥上停下脚步。
你可知我气你什么?
听得衡玉此问,时敬之只觉与阿姝方才那句错在哪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态度端正地答:知道。
但无需他细说,衡玉已自行将话说白了:我气你不能将我视作共患难之人,要于关键之时将我远远推开时敬之,在你眼中,我竟是无法与你并肩吗?
不是。时敬之顿了一下,道:彼时母亲生死未卜,我的确钻了牛角尖,但只是一瞬而已,在与你对峙的过程中,我便已经后悔知错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是并肩的伙伴。
但那一刻,他心中只一个念头决不可再让身边之人陪着他陷入险境,他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最重要之人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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