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44)
晁新蜷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睡过去。
节目录制进入第五周,分班汇演,这次是自由声展之后第一次重新定级分班,关系到最终决赛能够竞选全场MVP的A班人选,各个选手都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主持人站在熟悉的舞台上宣读规则。
这一期和以往一公、二公的战队赛不一样,是按照班级组队,由四位导师分别带领A、B、C、D班,抽取表演题目,分班进行表演。
而每班的导师,由该班学员投票产生。
主持人很鸡贼地放下手卡,笑得兴味盎然:哎呀,第一次来到我们学员反选环节,我来帮各位学员和观众采访一下我们的导师,紧张吗?
吴风说:你们这个赛制不科学,我底下那几个早就想奔着苏唱晁新去了,每天吃饭的时候都往她们桌凑,我说,结束以后要是小萝卜跳槽,你们节目组负责不负责啊?
节目组负责?不是应该苏唱和晁新负责吗?赵元熙当捧哏。
观众捧腹大笑,主持人于是转向苏唱:所以苏老师很有自信不会收不到投票是吧?
苏唱风轻云淡地扶了一下耳麦,轻声笑了:不可能没有人选我。
底下传来尖叫,实在是大屏幕上出现的她眨眼微笑的特写过于迷人,甚至能听到几个前排的女生鸡叫:她在干嘛!你唱在干嘛!
好犯规啊啊啊啊啊她!
你别掐我,你别掐我!
你们好夸张啊。吴风转过头,佯装抱怨。
不就是笑了一下吗,要说温柔,其实他也很温柔。
主持人继续控场跟晁新说:晁老师呢?有没有一点紧张。
没有。晁新冷淡地耷拉着眼皮,手腕搭在扶手上。
晁老师,主持人扑哧一笑,您这样,我很紧张。
前排的女生又捂嘴乐起来。
好了好了,主持人手往下压了压,那我们话不多说,现在开始投票,首先邀请A班的三位学员上台投票,有请我们的舒秦、冯果、向挽。
三人在掌声中从观众席起身,穿着统一的学员训练服站到舞台中央。
主持人没有再在采访上浪费时间,因为通常这种投票会有后台采访,剪辑时会切进去补充。
于是他直接把话筒递到舒秦面前:请投票。
晁新。舒秦仍然背着手,说完退了一小步。
毫不意外,但主持人还是很有氛围地哇哦了一下。
导播把大屏幕切给晁新,晁新掖掖嘴角,淡淡一笑。
向挽侧脸,看一眼舒秦。
冯果也投了晁新,那么A班的导师已经没有悬念,向挽的回答不大重要,但主持人还是很专业地保持了激情。
话筒递到向挽唇边,她温婉一笑:苏唱。
观众席沸腾了,赵元熙她们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觉得挺好玩的,抖着肩膀偷笑。
哎我说,你们这各自投自己的导师有什么意思?你们就不想感受一下别的导师的教学作风,也给节目增加一点悬念吗?吴风叹气。
我觉得风哥说得很有道理,主持人精神抖擞,朝向选手区,三声的学员们都听到了啊,后面都不要选你们风哥。
喂!观众的哄笑中,吴风的急切脸显得尤其好笑。
等大家闹完,主持人拉回场面:那我们恭喜A班的导师,晁新晁老师。
晁新微垂着眼帘,竖着手掌和大家一起礼貌性地鼓掌。
我们苏老师得了一票,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持人cue她。
苏唱望着台上,眼底带笑:虽败犹荣。
哇哦
这下观众席的呼声竟然整齐了起来。
因为苏唱这句话在CP粉耳朵里听起来很意味深长,好像在说,向挽选她,她就很荣幸,别的不太重要。
现场气氛过于粉红,主持人也看不下去了,笑着叹气:克制,克制,我们的观众,请克制一下。
这个话,很正常,好不好?
他探着身子跟观众席沟通完,又直回来,开玩笑:我刚那句不要剪进去啊。
良好的互动氛围中,反选导师环节圆满结束。
A班晁新,B班苏唱,C班吴风,D班赵元熙。
反选完毕,导师们走上舞台,和自己班的学员站在一起。
向挽看着晁新摇曳生姿地走上舞台,高跟鞋笃笃作响,带着最完美的妆造,走上炫丽的舞台,在众人的眼光中,站到她身边。
心里的兔子又踹了两下腿,这种感觉和私下接触太不一样。
像极了她和晁新逝去的感情,明目张胆地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明明曾在自己心里拉开过盛大的序幕,但最终连结束都无人在意。
晁新跟舒秦、冯果点点头,然后伸出手,要跟向挽握手。
你好呀,杜龄。向挽想起晁新对她说的第一句。
那时她也是这样伸出手来,等待向挽的回应。
当时向挽不太在意,只轻轻拎了拎她的指尖,就撤开了。
但这次向挽的手里有汗,她将手掌递过去,和晁新轻柔地交叠在一起。
也感受到了晁新手里的薄汗。
她抬头看她,晁新笑着点点头,二人的手一碰,就松开了。
晁新转过身子,站到三位学员面前,和其余的导师一排,听主持人宣布组成新的班级战队。
舞台四面八方冲出喷气,宣布摄影棚录制结束,也宣布为期两天的班级训练正式开始。
第79章
VJ组挪到训练室,这是由旧广电楼最大的大型摄影棚拆除后搭建的,纯白色的过道和房门,粉红色的门牌,教室一样井然排列。
和学校不同的是,过道里面镶嵌了许多盏灯光,以便于拍摄出明亮洁净的效果。
A班的训练室在大厅右手边的第一间,门没锁,向挽随着跟拍摄影师推门进去。
跟拍摄影助理收起GoPro,VJ组在房间角落架起设备,向挽已经习惯了,步履自然地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类似于舞蹈练功房的封闭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新风系统运行的声音。墙上镶嵌着一个大荧幕,此刻静静播着节目的背景和logo。
地上有几个赞助商的抱枕之类的,角落有一架钢琴和一个麦克风,除此之外很干净,一览无余。
冯果和舒秦已经到了,坐在中间聊天,向挽注意到她俩扎起头发,脱了鞋袜坐在瑜伽垫上,于是问:请问,是什么上课要求吗?
冯果笑眯眯地解释:晁老师第一节 课通常是活动身体,解放天性,所以我们一般光脚。
有时会趴在地上,作鸟兽状咆哮,有是模仿蛇。
配音表演也是表演,所以专业的配音表演培训课程中,一般会有一定分量的表演培训,解放天性是基础课程,为了让演员更加放得开,表演更自然,没有什么包袱。
向挽颔首,见节目组已经给她备上了瑜伽垫,便也坐下脱掉鞋袜,拎到门口仔细地摆放好,再小跑回来。
冯果和舒秦之前不太熟,也就普通同事关系,但经过几次备战和同住,已经算得上好友了,因此两个人凑在一起,还算有话聊。虽然舒秦仍旧不大讲话,房间里只有冯果絮絮叨叨的声音。
向挽盘着腿,揉揉脚腕活动活动,望着墙壁上的圆形时钟发呆。
她会怎么教导自己呢?是倾囊相授,还是有所避忌?也不知晁老师教起人来,是严厉还是耐心。
以前向挽以为,她永远是耐心的,但最近接触下来,不见得。
门外响起步履匆匆的脚步声,几人正在往这边走,向挽听见了熟悉的高跟鞋,不自觉地挺起脊背,脚背顺势往下压,显得人精神一些。
冯果和舒秦也坐正了,拉长脖子朝门边看。
先是摄影组进来,还是一样的架直拍机位,然后听见晁新低低的嗓音:里面有水吗?
好像没有。是PD的声音。
拿两瓶过来。
话音一落,她从门边转进来,抬头。冯果放松地打招呼:哈喽,晁老师~
舒秦也抱着膝盖笑了笑。
晁新却停住步伐,望着向挽,眉头迅速拧起。
向挽心里咯噔一下。
站起来。晁新厉声说。
整个教室安静了,连摄影组都面面相觑,抱了几瓶水飞奔过来的助理停在门边,大气不敢出。
跟旁边使了个眼色,这是突然发火了?
发生什么了?他用口型问。
不知道啊跟组PD摇头。
向挽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晁新没再说,径直走过去,皱眉将她拉起来。
然后一句话没说,拉着向挽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晁老师,这PD上前。
晁新耐着性子问她:附近哪有盥洗室,能够冲水的那种?
洗手间旁边有一个,临时浴室。
向挽被攥着手腕,火辣辣的,还没回过神来。
晁老师是要去PD有点慌,这么多机位驾着,还在录呢。
晁新扫一眼:摄影机不用跟着了。然后松开向挽的手,挪到腰间,给她和自己的麦都关掉,最后扶住向挽的肩膀:这瑜伽垫是橡胶的,我们之前上课用过。向挽橡胶过敏,我必须马上带她去冲洗一下。
她瞥一眼向挽光着的脚。
这话一出,节目组也慌了神,PD忙说:那那要不我去拿点过敏药。
她不能乱吃药,晁新没有多解释,我带她去就好。
没再多言,她带着向挽就往洗手间旁边去。
手还搭在向挽的肩膀上,向挽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酸酸胀胀的,像是在里面切了一块柠檬,五脏六腑是案板。
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垫子是橡胶的,但晁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半秒都没有耽搁。
向挽站在浴室门边,看她默不作声地把淋浴头下方的旋钮扭到往下直出水那一档,然后开水,左手试水温,右手调整。
动作时间不算长,但久违得向挽忽然就有点撑不住。
因为以前自己犯懒想要泡澡的时候,晁新也这样,弯腰给她先把浴缸擦洗一遍,然后调整水温,放水。
放完水,她会一边擦手,一边带着宠溺的笑,跟向挽说:自己看着时间啊,十分钟,漫出来算你的。
说是算向挽的,但每次向挽把浴室弄得水淋淋的,还是晁新拿着拖把去拖。
过来。晁新没看她,稍微偏了下头。
然后靠到一边,看着向挽走到水流下,扶着墙壁伸出一只脚,任由它冲刷。
向挽没敢看她,因为她还在想,其实自己和晁新都知道这个综艺的重要性,尤其是听潮工作室首次亮相,向挽早就作好心理准备和晁新扮演得体而陌生的同行。
但晁新刚刚有一点失态,认识她一年多,晁新都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
第一回 ,是留在了镜头里。
向挽很担心,于是洗得心不在焉。
晁新仍然在着急,靠着墙忍不住出声:那有沐浴露,你用它好好洗一洗。
你最好不要吃药,你知道的吧?
向挽心里被拨弄了一下,她点头:知道。
于是她蹲下,按了点沐浴露在手心,仍是扶着墙抬起脚,抹在脚背上。
她重心不大稳,抹得吃力,抹得摇摇晃晃。
晁新叹一口气,从墙边直起身,挽起袖子:扶好了。
然后蹲到她面前,重新打开水,把手沾湿,接一点沐浴露,仔细地帮她洗起来。
从脚尖,到脚底,再到脚踝,沾了泡沫的手像亲吻脚面的鱼,滑嫩又柔软,让向挽忍不住缩了一缩。
痒?晁新埋着头,声音没什么波澜。
嗯。
忍一下。
向挽望着她的头顶,一丝不苟的长卷发,刚刚在摄影棚还一副风情四溢,万事不过心的模样,此刻竟然蹲在面前,双手给她擦着足底。
一时想哭却又恍惚,不晓得哪一个才是真的。
以前她以为,妥帖照料自己的晁新是真的,但此刻情景再现,稀罕得像是幻觉。
向挽一手扶着墙,一手握着淋浴头的架子,用鼓膜里咚咚咚的心跳,为这一幕倒数读秒。
另一只。
晁新给她洗完,等她抬起左脚。
向挽的左脚向来要敏感一些,晁新最知道,所以她碰得有一点轻,但即便如此,冰凉的沐浴露挨上时,向挽仍旧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其实不想叫,但半是因为湿滑的触感,半是因为晁新迟疑的指尖。
晁新的动作一顿,本能地先看一眼左方,门关严实了,她松了一口气。
然后扶着向挽的脚腕上方冲洗,向挽看见她别住头发的耳朵,逐渐漫上红色。
向挽感到自己心里砌的墙,也好像被刷走了一层灰,被晁新用高压水枪肆无忌惮地冲击,但她无能为力。
她不晓得别人是不是这样,当克制一样东西过久,就时常忘记当初坚定不移克制它的理由,只将它当作一种信念,一种赖以生存的依托,像吃饭睡觉一样必须要做的事情。
因为你知道它不能被动摇,一旦被动摇,就很容易察觉当初的根基有多么薄弱。
那一点动机,未必撑得起厚厚的城墙。
但它也不能倒啊,因为那些克制蠢蠢欲动的欲念的东西,叫做自尊,一旦轰然倒塌,多容易显得一块块砖石像庸人自扰的笑话。
她不要再主动说了,哪怕她看出来晁新对自己有那么那么在乎,也不要再主动触碰自己与晁新的关系了。
但心里有一个压在磐石之下的小草一样的声音,在晁新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洗手,然后整了整头发,从镜子里回望向挽的时候,它细细弱弱地出现。
那个声音说晁新可不可以说一句?
要是她说一句,也许自己能不要自尊了。
第80章
但晁新什么也没说,就静静看着她,然后眼神下滑,又望了望她的脚。
肤如凝脂,湿漉漉地立在水龙头下面。
有一点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水热,还是有过敏的症状了。
于是晁新问她:有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算吗?
向挽说:没有。
嗯。
晁新在干手器下方烘着手,向挽因为这个动作有点多心。
因为晁新向来不爱用干手器,这种消耗时间的等待常常令她不耐烦,假如没有纸巾,她也就搭着手在洗手池轻轻甩一甩。
所以向挽不确定她此刻慢悠悠地在这里烘手,是不是想要跟自己多呆一会儿。
机器呜呜的声音,像是插入她们之间的第三者。
向挽出声:方才,好似被拍到了。
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揣测,明明和晁新一直形同陌路,晁新却知道自己这么私密的事情。
应该拍到了。晁新收回手,对着镜子把嘴唇一抿,放开的瞬间鲜艳的红色像充血一样均匀布满,好似在肌肤上开了一朵花。
见她无所谓,向挽又不晓得说什么了。
走吧,出去。晁新道。
我
晁新看向她。
我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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