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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岳峙出宫去军营的时候是从来不带手炉的,虽也披大氅但是内里穿得并不厚重,他去军营那日司渊渟另有政务要忙并未陪同,后来他回宫后夜里有两声咳,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司渊渟怕他是为了那点面子又惹上风寒,故而这几日都盯着他,让他必须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好保暖,并又让从林亦处要了调整过的药茶方子,自己亲自给他煮药茶。
这些年楚岳峙的药茶其实多是林亦煎煮,司渊渟到底是内阁首辅,又日日都要宫内宫外的跑,楚岳峙也不想再因着自己那点忌药的问题让司渊渟替他操心,所以每日要喝的药茶早已不再是非司渊渟煮的不喝。但这几日司渊渟总对他放心不下,这才又再自己亲自上手。
王忠把钟清衡写的修改议案呈给楚岳峙的时候,楚岳峙在椅子上坐得挺直,一手还端着司渊渟刚递给他的药茶。他本来就自小被教育身为皇子必须注重仪态,后来多年的军营生活更是让很多军人的习惯都刻进他骨子里,站如松坐如钟便是其中一项,因而只要不是跟司渊渟独处,楚岳峙坐着的时候一贯持端正之姿,哪怕是伏案桌前批改奏折一整日,坐姿也不会有半点走形。
看见楚岳峙盯着那杯药茶眉头紧蹙的样子,因眼前就有两位大臣在,司渊渟自然是不会出言哄他,最多也只能从袖子里取出那盒随身带着的蜜饯,打开放到案桌上。
默默看一眼司渊渟,楚岳峙仰首就把药茶喝了,把茶碗放下后也没去拿蜜饯吃,只是拿起王忠呈上来的议案打开来看,边看边问阮邢:“阮大人今日入宫觐见,所谓何事?”
“陛下,臣听闻陛下有意要为女子立下保护律例,于此事上略有浅见,故而入宫求见。”阮邢说道,他是从凉忱那儿得知的关于立法之事,当年楚岳峙想要为女子立法,曾遭到他与王壬还有已经告老还乡的何敬文反对,如今再有此意却不再第一时间召见他和王壬还有刑部尚书,反而先召见了江晟、凉忱和钟清衡,他思来想去觉得在此事上楚岳峙多半已经不再信任他,所以便干脆自行求见。
“嗯。阮爱卿有何浅见,说来听听。”楚岳峙并不意外,本来他也没有要把立法之事瞒死的意思,也是有意让这事传到某些大臣的耳中,为的是探探这些大臣们的态度。阮邢当年虽对此事极为反对,但这些年他也当真是被皇甫良钰重新教做人了,所以楚岳峙心中其实有七八成把握,这次阮邢将会站在他这边的人。
“陛下,臣以为立下保护律例虽重要,但兴许支持女子立业,才是真正能帮到女子的方法。”阮邢的确不反对,只不过在针对女子地位一事上,他这几年也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与考量,“臣妻是戍守边疆的将军,这些年来臣妻也将不少偏远之地的见闻告知于臣,而臣几次前往边疆时,也看到了许多过去被臣忽略的问题。这些年陛下一直让臣等极力打击对女子的拐卖,臣也一直在思考,拐卖屡禁不灭,而拐卖多是针对女子与孩童,这其实已经能够反映出部分问题。”
“什么问题?”楚岳峙刚看了一半钟清衡的议案,听得阮邢此言,顺势便是一问。
“女子与孩童相较于男子,力气小反抗起来极易压制,在路上也更好控制,而孩童若是男孩多半会被贩卖为奴,女子却多是被卖去青楼或是被卖去做妾,这其中反映出的,是劳动力的问题。”阮邢分析道,“大蘅国长久以来一直以农耕为重,故而劳动力于寻常百姓而言极为重要,士农工商四民地位也是因此而成为阶级之定。而女子长久以来得不到重视,被认为需依附男子而活,更有在家从父出嫁出夫、夫为妻纲以及男耕女织等定式观念,也是因世人普遍认为女子劳动力不足之故。”
原本一直落在议案上的双眸微动,楚岳峙抬起眼皮看阮邢,面上看不出赞同与否,只是目光中带着一点对阮邢的审视,说道:“继续说。”
“司马迁曾在《史记》中提及:《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阮邢明白这其实就是楚岳峙将他的话听进去的意思,因此不再保守,大胆道:“臣以为此言另一个重点便是四民各司其职,因此,陛下若想要让女子地位得到提高,其实有一点是不能忽略的,那便是让女子也有可做之事,给女子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自己的能力谋生求富的机会。女子并非无才无能,也绝非必须依附男子方能活,关于这点,臣相信,已故的皇后娘娘和仍在边疆为将的臣妻都可证明。”
楚岳峙对于阮邢竟提出这样的意见多少是有点意外的,只是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转头看司渊渟,问道:“司首辅,阮大人此言,你怎么看?”
“陛下,司马迁的主张,臣一向极为认同,四民本该平等,只因长久以来都以农耕为重,方有重农抑商的政策,甚至轻视商人。当初臣是受到司马迁《史记》中所言的启发与影响,故而当年为求令大蘅国国库得到充盈,臣力主应当鼓励经商并逐步开放海禁,以此刺激大蘅国经济的发展。时至今日,大蘅国既已不再单以农耕为重,女子自也不该再因劳动力不足而遭到轻视。”司渊渟一直都非常推崇司马迁的主张,现下阮邢提及,他自然也是认同的,“阮大人之言,想必也是因这些年来拐卖案件的受害女子获救后的安置一直都是官府安排,凡不愿回家或是因其他而不被家人所接纳的,都会送去皇家开设的绣房与织布坊等。阮大人是认为,其实寻常女子,也同样可以靠自己谋生,至于如何谋生端看朝廷能为她们提供怎样的机会,就像当年开设女子学堂,为女子提供接受教育的机会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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