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方荷接到了容雯的电话，说是有些事情想跟她当面聊一下。
    其实在学校的一些活动上两人也有碰面，不过容雯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她和江昀峥的关系而有太大改变，方荷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很舒服，如果太热情反而会让她无措。
    只方荷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江昀峥特意跟容雯说过的结果。
    容雯约她在一家安静的私厨餐厅见面，环境清幽，很适合谈话会面。
    第一次单独和男朋友的妈妈相处，方荷去买了一支香水当见面礼。
    “不知道该送您什么好，我在专柜试了一下这个味道，感觉跟您的气质很搭配……”
    容雯当然什么也不缺，心意到了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我太喜欢了，以前昀峥爸爸第一次送我礼物也是这个牌子的香水……”
    屏风半遮半掩，不时有隐约琴声传来，两个人边吃边聊，容雯跟她分享了容歆儿从小到大发生的有趣的故事，只是谈到女儿，又不免说起儿子。
    “其实对昀峥，我是很愧疚的，”容雯叹气，秀丽的眉毛蹙起。
    方荷捏了下筷子，她听江昀峥说起过自己的童年，这是父母和子女之间永远遗憾的事情。
    “我和昀峥爸爸，是奉子成婚……
    那时候我十九岁在美国留学，他来我们学校参观。我们都是中国人，还是老乡，很快就在一起了，但是我们都没想到会意外有了孩子……
    那时候可能真的傻，人也特别迟钝，发现自己怀孕时都四个月了，我根本不敢去打掉……
    于是边上学边生下了他，那段时间很难，我独自留学，不敢让家人知道，精神压力很大，每天都在失眠……
    我恨他的爸爸，甚至后悔生他。”
    方荷听着，心里觉得揪了一下，从一个惶恐未知的年轻女孩角度出发，她很能共情。
    “我是留学生，昀峥小时候没有户口，我对他也非常不好……只是他很聪明，好想知道妈妈不喜欢他一样，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直到他爸爸来美国上大学找我，才发现我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
    我们很仓促地结了婚，把孩子丢给爷爷在国内带。因为我们的婚姻关系还有个人发展问题，我跟他爸爸都无心照顾他，很少回国看他。
    可能因为一开始的成长环境原因，昀峥直到五岁才开口说话……他很敏感，后来意识到我们想补偿他陪伴他时，他非常抵触……
    为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给他最好的教育条件，我们未经他同意就把他带到美国，他也因此变得更沉默。
    所有人都觉得昀峥很懂事很成熟，其实那是因为他在封闭自己……他不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撒娇，从来不会主动要什么。唯一一次，就是他说自己想养一只小狗，我们就给他买了。昀峥给他取名叫Bobby，还说Bobby是他唯一的朋友。
    后来Bobby去世，我们想再送他一只，他拒绝了，并且说自己再也不会养狗。
    爷爷岁数大了身体不好，他很希望昀峥回国上大学，昀峥爸爸把这件事告诉了昀峥，昀峥当时没有说什么，第二天就收拾好飞回国准备高考。”
    后来的事情，方荷都知道，他语文不好，所以找了自己来当补课老师……
    讲述的人尚且可以忍耐克制情绪，听的人已经在擦眼泪了。
    心疼，后悔，自责。
    “对不起……阿姨，我一直不敢和昀峥在一起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伤害了他，我做了很过分的事，甚至都觉得自己没脸见您……”
    容雯低头笑了下：“与其说是你的离开伤害了他，其实根本原因还是我在他最需要母亲呵护的时候，没有给他爱和安全感，所以他很难接受失去和离别。
    记得他高考完我回国那天，当时我一开门他就哭了，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成那样……我不敢问他为什么，只能陪着他，不让他一个人待着。”
    也是那个暑假。江爷爷回国不久就去世了，对江昀峥来说重要的人接连离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灰暗阴沉的。
    “可是谁长大成熟不需要付出代价？一个人只能亲身经历了悲欢离合，才能懂得对自己来说什么是宝贵的，该怎么珍惜眼前……没有人可以预测未来，因为没有人完美。
    既然人人都做不到周全，谁又能怪你？其实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质疑你。那应该是你那个年纪能想到的，对你们来说最合适的决定。”
    容雯伸手握住方荷的手：“小荷，我很感谢你，感谢你出现在昀峥的生命里，让他变得有血有肉，能够感知欢喜和疼痛，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学会了表达内心的感受。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已经给了他无可取代的经历……”
    方荷完全止不住眼泪，哭湿了好几层纸巾。
    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容雯看着她，目光特别温柔：“来找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昀峥急切地想和你结婚，是害怕失去，是缺乏安全感。他想用这种方式跟你建立法律认可的稳定关系。
    不过你不必觉得有压力，只要遵从自己的心就好，阿姨支持你尊重你做的每个决定。
    只是希望你给他一点时间，多和他沟通，他不是听不进话的人，你肯定也知道的。
    这是我作为一个很失职的妈妈，恳请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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