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枝小岛免费阅读(48)
何况,女儿长这么大,好像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喜欢什么东西。
她这是做了什么糊涂事?
越想越不安,休息时温玉婷又去了趟百货商场,找到了那家摊位,可老板说,那个娃娃卖出去了。
......
日子过得很快,那个小插曲宛若不值一提,但温玉婷隐约觉得,枝枝变得比以前更敏感话少,也更懂事了。
也是从那时起,枝枝再没和姜温南发生过一点摩擦,也再没和家里人说过她有喜欢想要的任何。
温玉婷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没有姜温南的六年,她为枝枝的省心沾沾自喜,甚少操心。
姜温南出生后的第六年,她才惊觉自己又亏待了枝枝六年。
姜国强亦然。
此时枝枝上了初中,早上天不亮出门,晚上回来也半夜。温玉婷开始细致地关心女儿的穿衣饮食,加了倍的对她好。
想弥补也是挽回。
可物质可以,精神上的缺失和隔阂却不容易消去。
一天,枝枝到客厅和她说:妈,你能不能给我点钱。
能不能。
可不可以。
谢谢。
这是枝枝对她说过最多的词汇,从前不在意还好,现在温玉婷只觉得刺耳。她慌忙掏出钱包,为了掩饰失态,胡乱扯了句:当然能,你想买什么?
她真的只是没话找话说,直到枝枝慢腾腾吐出三个字回答她:卫生巾。
温玉婷钱包一抖,抬眼盯着女儿看了许久,没绷住苦笑,你......什么时候来的初潮?
第一次来是什么情况下,怕不怕。
怎么不和妈妈说呢。
枝枝平淡极了,上个月。
你知道卫生巾怎么用吗?来得时候肚子疼不疼,血量多吗?温玉婷抛出一连串问题后,怔怔感慨:枝枝,你长大了,怎么......来得这样快。
她还来不及多参与,襁褓里的小女孩儿就已经这样高了。
我算晚的了。六年级我们班所有女同学都来了,我还以为自己不正常,查了不少书温玉婷正听得入神,枝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似不太习惯和她说这样的事情。
停了话后,枝枝接过她手里的钱,自然说:谢谢妈妈。
......
偶然的机会,温玉婷发现枝枝晚自习下课回家总比中午花得时间长些。
担心不安全,放学后她悄悄跟了几天,很轻易发觉到枝枝在光线暗的地方格外小心,明明她手里一直拿着照明的东西。
但路上确实没耽搁,就只是走慢了些。
她放下心来。
不久后。
中午吃饭时间,温玉婷想和枝枝多说几句话,但实在找不到话题,只好随便拉出个由头聊:
枝枝,我单位的李姨你记得吧?前两天她带儿子去检查眼睛,你猜怎么着?医生说她儿子有夜盲症!
就是晚上看不见东西的,可怜那孩子了,得多不方便啊,你说是不是?
本当是件家长里短的事情说出来,谁知枝枝眼皮都没抬,轻描淡写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温玉婷一愣。
顿了下,枝枝似有若无地补充了句,告诉李姨别担心。我也夜盲,没什么的。
......
有年冬。
姜国强在同事那里买了盒糖,下了班回到家刚放到茶几上,正写作业的姜温南冲上前就要打开吃。
温玉婷立即从厨房走出,一脚踢了过去。
力道很轻,没震慑到姜温南,一边的姜国强有点不满了,你干嘛,这糖买回来不就是给孩子吃的!
温玉婷锅铲挥了两下,执意道:别拆开。等枝枝下晚自习,先给她吃!
好吧,那等姐姐回来。随着年岁长大,姜温南不再霸道,多看两眼糖后恋恋不舍回书桌了。
翌日早,温玉婷拎起肩包和姜国强走出家门。刚下楼她嘴里便念叨:诶,我钥匙是不是没带?
手伸到包里,不知碰到了什么,发出一阵滋滋啦啦包装纸的声音。
温玉婷掏出一看。
几颗巧克力夹心糖。
姜国强撇了一眼,说:哦,这是昨晚枝枝放你包里的。
......
糖攥在手里,却像握着把刀片,温玉婷鼻子一阵酸疼,许久,她才微微发出声:枝枝,她吃了吗?
没有。姜国强稀松平常道:她分给了我们仨。
......
见她不太对劲,姜国强停了脚步,奇怪问:你怎么了?最近一直怪怪的。
姜国强!
温玉婷忽然高声,声线也是厉色:你难道没觉得,我们女儿太懂事了吗?
没事吧你,孩子懂事你嚷嚷什么!姜国强摸不着头脑了,看了眼时间说,快迟到了,赶紧走。
瞬息,温玉婷脸上露出苦闷的笑。
是啊。
她拥有一个完美的女儿。成绩优异,礼貌周到,乖巧懂事,情绪比大人稳定。
可......她的枝枝毕竟还是个那么小的姑娘。
她遇到了委屈可以和父母说,可以跟父母撒娇,可以打骂弟弟,可以考得差一点,可以在家里发脾气。
她不必事事完美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温玉婷试图把这些可以任性的事情教给枝枝。
可她的枝枝一次次说:谢谢妈妈。我挺好的。
温玉婷想摸摸女儿白嫩的脸蛋,再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哄一哄,问她最近学习压力大不大,有没有不高兴的心事。
但温玉婷没有,她微笑着走出女儿的卧室,静静把门合上了。
她知道。
枝枝一定会说:谢谢妈妈关心。没有。语调客气疏离的像对待远方来访的亲戚。
只礼貌。
不交心。
但她不是无关痛痒的亲戚啊,她是姜温枝的妈妈,本该是和她最亲密的人。
可是啊,在她忽略枝枝的那些年里,她纤弱的女儿所有情绪都自己消化,独自长大了。
迟来的嘘寒问暖再多,过往那些年里的枝枝也听不到了。
这个道理。
温玉婷懂得太晚了,枝枝已然不再需要她。
最让温玉婷难受的是,她知道枝枝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把父母排除在内心之外当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独立,而已。
甚而,温玉婷觉得自己该烧香拜佛,她的女儿没有因为父母的薄待而心生怨怼,反把一切淡而化之,成长得这样优秀。
大学开始,枝枝不再拿家里一分钱,工作后更是钱和吃穿用度按时按需寄回家。
枝枝表现得,从未计较过他们。
所以啊。
她和姜国强有什么权利对女儿指手画脚呢?他们才是,最不合格的父母。
至此,温玉婷彻底大悟,不是枝枝需要她这个愚蠢妈妈,而是她。
荣幸无比地拥有了这个女儿。
次日,姜国强一觉睡醒后貌似忘了昨天的不愉快,一家人安然吃了顿早饭。
下午两点,姜温枝出门逛街。明天去许宁蔓家做客不能空手,她打算挑些礼物给这对小夫妻,恭贺他们的乔迁之喜。
在综合性商场逛了逛,她定了一台智能烘焙烤箱和一款居家型空气净化器。
现在的商家服务贴心周到,可以配送到家,姜温枝求之不得,在购物卡上填了许宁蔓家的地址。
女士,这是您的收据请拿好。销售员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姜温枝看了眼:保修卡在里面吧?
在的,后续有任何问题您可以拨打上面的电话,我们会派维修人员上门的!
好。姜温枝说,谢谢了。
销售鞠躬:不客气。
倏地。
姜温枝!
假期商场人来人往,嘈杂喧嚣,加之她正站在家电区,后面摆放了一排超薄液晶电视,画面放着色彩明艳的栏目。
姜温枝觉得自己轻度耳聋了,要不怎么听见了有喇叭似的声音喊她?
嘿,往哪儿看呢,这儿!
下一瞬,姜温枝肩膀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下。
她偏头。
一浓眉大眼的男人赫然杵在她面前,男人略圆润的脸上舒展着灿烂笑意,此时神色激动地打量着她。
不是吧!姜温枝你是真绝情,才多久没见,认不出我了?
......
刹时,姜温枝心里一咯噔。
她极不自然地往男人身后瞥了瞥,见并无他人,蓦然松了口气,几秒后才微笑道:怎么会,周漾。
周漾活跃的性子没因为年龄而稳重,反而更甚。
分明是许久未见的老同学,他倒像是偶遇了个常聚一块儿吃饭唠嗑的挚友,语气毫不客套。
诶我说,姜温枝,咱们真的好久没见了对不对?咋回事啊你,就这么忙?
周漾皱眉算时间:上回还是咱们毕业的时候吧,当时我去潭清......
是的是的。姜温枝不是没礼貌的人,但她不想听周漾回忆曾经,于是岔开话:你来买家电?
对啊对啊,我买电视呢!周漾竖起四根手指晃了晃,吹牛皮说:就这俩月,我来买四台了,今儿是第五台!
......
姜温枝额心微动。
联想到周漾也是个有钱的主,她表示理解:我懂。你卧室太大,床500平,四面和头顶都得摆上电视。
......
被她的话一噎,周漾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干笑了两声,讪讪道:说啥呢,我有病么我。
想着从前就说不过她,周漾没纠结,他多扫了姜温枝几眼,惊讶也夸赞,可以啊,你现在越来越漂亮了,我刚刚都没敢认!
姜温枝客套:也没有了,谢谢。
工作后,她从黑直发、马尾辫到长卷发,从校服到衬衫裙,从素面朝天到淡妆浓抹相宜。
如今,很多人都说她漂亮,有趣,她的工作也很不错。
不知哪天,姜温枝终于变成了她初中时心心念念想成为的人。
可这些,终究来得太迟。
离她最想赢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之远。
和周漾聊了一会儿,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姜温枝知道了许多故人的消息。
......齐峻考上了公务员,和女朋友也谈婚论嫁了。
施佳你还记得不?和你一高中的,齐峻那厮之前喜欢她,前段时间他给施佳女儿包了个大红包......
还有我,周漾憨憨一笑,不好意思说:我也结婚了,老婆是工作上认识的,她比较忙,今天没出来。
姜温枝知道周漾在极力搜刮他们的共同话题,可齐峻也好,施佳也罢,高中毕业后,她和他们连通讯好友都不曾是。
乍然得知他们当下的生活,她没什么可评价的,不过一笑置之。
倒是听到周漾结婚的事,她才微弯眉眼,祝贺你,我给你补个红包吧。
她掏出手机,等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一时尴尬住了。
姜温枝真想时间倒流回五秒钟前,然后,狠狠给自己一耳光。
周漾也秒懂,后知后觉拍了两下她的肩,指责道:你不提我还忘了,姜温枝,你干嘛把我们都删了?我结婚想邀请你,消息一发竟然是红感叹号!
他手捂在胸口作伤心状,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吗~
姜温枝:不好意思,我常出差。潭清那个号码......不怎么用了。
周漾一秒回复正常:好吧,原谅你了。那新号是多少,我扫你。
出来太久,手机没电关机了。姜温枝拂了拂鼻尖,把手机悄摸塞口袋,睁着眼说瞎话,下次吧。
周漾:行吧。这不赶好放假,咱一起约饭啊,我们不是说过去风斯旁边的餐馆吗,你明天有时间不,啥时候回去?
姜温枝:明天有安排了,明晚回。
我去,你们公司够狠!
一系列增加同学友谊的举动被挡回,周漾也没察觉出不妥。
正当姜温枝想找借口开溜,他猛一拍脑袋,如梦初醒道:害,和你掰扯半天,最重要的事情都没说呢!
姜温枝修得整齐圆润的指甲扣着包链,她垂眼睨着周围三五成群的人流。
有阔别已久,隐晦不安的心绪倏然显现出来。
她觉得。
她不是很想听周漾所谓的最重要的事情。
我刚不是说买四回电视了吗?其实不是给我自己买,是给傅哥家买的!周漾道。
哦。
姜温枝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侧了半步,手臂虚压在透明玻璃柜台上。
她想,周漾的话不是疑问句,她可以不答的。因而,只笑容淡淡地看他。
傅哥儿子快一岁半了。你是没见到,我的乖乖,那小子正是好玩的年纪,长得活脱脱翻版小傅池屿,又萌又帅!
姜温枝笑:嗯。
那小子认我做干爹了!天天追着我玩儿,我俩喜欢在傅哥家客厅踢球,电视就是这样一台台砸坏的。
当然,小孩子哪可能踢坏电视,主要还是我干的!我怕傅哥打我啊,没办法,每回都买个一样的,趁他不注意摆回去......
......我已经对嫂子指天发誓了,这是最后一台......
周漾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大好青年,眉目间居然有了几分慈祥的味道。
他口若悬河说了半天,见姜温枝并不搭腔,只是嗯,哦,的语气词,他机智拐了个弯,打开了另一个话匣子。
姜温枝你呢?周漾随心随口问,我听说,你一直一个人。
......
姜温枝视线平和,搭在柜台上的指节轻敲了两下,发出细微的咚咚声。
她淡声:工作忙。
周漾啧啧唏嘘:你们这些精英人才就是不一样。不过也没事儿,你这条件不愁找,追你的男人估计排着队呢!
哈哈。
姜温枝私心觉得。
她脸部肌肉要笑僵了。
商场顾客越来越多,她和周漾不好再站在人家销售地盘上闲聊,两人匆匆作别。
姜温枝下电梯,周漾去下单他的。
第五台电视机。
三号晚。
姜温枝赶最后一班高铁回潭清。
马路边,她刚把行李放到出租车后备箱,小区门口追出来三道身影。
她看向司机:师傅,您稍等一会儿。我给您按时间加钱。
行!司机爽快答应。
和温玉婷,姜国强,姜温南简单几句话后,姜温枝示意他们回去,很快过年又见了。
实在没必要伤感。
临上车,温玉婷顿然从后面抱出个箱子出来。
姜温枝掂了掂,正方形纸箱,不是很重。以为是水果、饼干面包一类的,她想了想还是没推拒。
好,我路上吃。谢谢妈。
不是吃的!
温玉婷脸上闪过几丝苦涩,随即慈爱道:枝枝,这些是前年你让我扔的东西,可我看你之前那么宝贝它们,想着也不占地方就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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