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哀家和竹马掌印he了 第56节
反正祁遇为官的名声糟得不能再糟, 文武百官一半盼着他迟早死,另一半盼着他早点死,话茬递到嘴边, 哪有不接的道理,多的是蠢人要上书奏请陛下斩奸除佞。
但是……哪怕刨除一切情感因素, 龙椅上的那个人也不可以这样做。
对于赵王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皇帝依他之言向司礼监举起屠刀。反正无论是谁,什么性别什么身份, 手握大权便不可能束手就擒,到那时, 皇权分化两败俱伤,若是司礼监输了,他赵王入京勤王大功一件,捞个摄政王之位理所应当;若是小皇帝被反将一军死在奴婢的手下,那更是妙哉,国不可一日无君, 六万大军入京诛杀叛贼, 顺便迎英勇的赵王殿下登基为帝。
朝廷大员们也不都是傻的,再厌恶祁遇,脑子总不能丢, 稍长心眼就能看出赵王的小九九。只是他这番言论煽动力极强——声名狼藉的权宦、年幼无知的幼帝、锄奸勤王的皇叔, 就跟戏台上角儿们的妆面似的, 黑白红蓝脸、是非善恶人,一目了然。
当初就是这些百官中的“聪明人”,或推波助澜、或冷眼旁观,任由这个权宦名声尽毁,如今百姓群情激奋、赵王师出有名,他们自己则被架在高处,进退不得。
但真正困于风暴中心,只有祁遇一人。
*
暴风眼向来都是最平静的。
这几日祁遇该吃吃该睡睡,读书赏雪烹茶授学一个不落,先帝送灵的仪式也被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商议送灵事务时,礼部尚书熊大人暗搓搓看了他好几眼,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感慨万千。
“现在的青年人啊,心态就是好,稳重哈哈!好!这江山代有才人出,我老头子不行咯。”
祁遇拱手道:“大人言重了。”
说罢熊大人又意欲攀谈些修身养性的话题,祁遇这会儿虽然不算忙,却也有年轻人不爱听老前辈啰嗦的臭毛病,一时头疼得很。他耐下性子寒暄客气了几句,边聊边强行往殿外走,好不容易把熊大人送到先帝灵前,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转头往永宁宫走,去看周书禾怎么还没出来。
这日是大行皇帝停灵的最后一日,虽然赵王大军已至,但一国皇帝的出灵大典绝不可废。自辰时起,京中七品以上文武百官陆续入宫哭灵,从灵柩前跪到大殿外,浩浩荡荡,干嚎声震天动地,一直传到后宫里来。
永宁宫内只有周祁二人,本是极宁静的氛围,远远传来的哭丧声便显得格外刺耳,周书禾又抱着祁遇蹭了蹭,心中不安稍稍散去。
“到时辰了么?”
“是,你是太后,送灵大典需由你带领诸位太妃一同出席。”
“那我叫寄月回来给我梳头。”
“不必。”祁遇放开她,温声笑道,“我来给你梳。”
祁遇确实是会梳头的,虽说第一次给她弄的时候胡乱折腾一通,扯掉了她不少头发,最后把那朝天髻搞成一顶不伦不类的丑东西,气得周书禾连着三日不理人,祁遇哄了三日,连带着春叶也整整三日兴高采烈、笑不离口。
好在人只要勤勉好学,无论什么巧技都能学会,祁遇闲来无事在自己的脑袋上钻研,加上一双本就灵巧的手,终于在第四日重新获得她的认可。
温热的手掌抚过头皮耳后,许是因为撸多了大白的缘故,他给她梳头的时候,总是给周书禾一种被当成猫儿撸的微妙感受,她看着铜镜里映出的两个人影,突然开口唤他。
“祁遇。”
“嗯?”
“你想好应对赵王的法子了么?”
“差不多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祁遇垂眸,把她脑后两缕小辫编成一簇,“那就下次再说。”
周书禾的问题问得含混,他便也答得含混,但其实二人都很清楚,这个“下一次”说的是什么意思。
作为站在幼帝身边、居于权力中心的,臭名昭著的宦官,祁遇实在是个再好用不过的靶子。
今日赵王可以用清君侧的理由来谋求皇位,明日,便也能有其他不满于皇帝政令的王侯将相或世家大族,以同样的理由驳斥中央下达的旨意。
谋逆者不敢斥责皇帝,为臣者不愿斥责皇帝,但他们敢于、愿意、甚至可以说是跃跃欲试地,想要攻击站皇帝身边的人。
祁遇就是这个人。
如果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他,或许还能被百姓拥护爱戴,做一个直臣、纯臣,留下扶持幼帝君臣相得的美名,但他是一个宦官,为宦者手握大权,便是原罪。
所以即使这次赵王落败,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直到他放权或者身死。
虽然对于绝大多数曾经触及过权力中心的人而言,放权就等同于身死,但祁遇是她周书禾的人,大宁以孝治天下,身为太后,即使左右不了前朝波澜,却多的是法子保住一个宫人的性命。
“我不想再有下一次。”周书禾说。
祁遇的动作停了下来,从铜镜里看着她:“小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周书禾当然知道。
甘罗以十二稚龄拜为秦国上卿,已经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神童了,而岁岁到春节才满七周岁,就算按虚算也只有八岁而已,他再聪颖总越不过甘罗去。
她分明还需要祁遇坐在这个位置上,隔在岁岁和那些有能力、有雄心、即忠君爱国又体恤百姓——并且各有各的私心的臣子们中间,让年幼的陛下得以不受裹挟安全长大,成为这个天下所需要的明君。
但是……
她抬眼,在镜中和他直视,又重复了一遍:“可我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周书禾身在宫廷,重重宫墙困住了她却也护住了她,她不曾切身感受过旁人对祁遇的唾骂,可那些从宫外送来的密报,白纸黑字,忠诚地记载下千夫所指。
他说赵王杀不死他,她信,但赵王激起的百姓之言,却可诛心。
屠刀来自于放在心头上的人们,那是他想要保护的大宁子民。
祁遇认真听完她说的话,抿唇笑了笑,簪好她头上最后一支簪子,沉默片刻,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好。”
还没等周书禾松口气,他又话锋一转:“但是陛下还太小了,我若要放权,他得先出师,不然我也不会放心把朝中事务交给他。”
周书禾点头:“那是自然。”
“所以,”祁遇挑眉笑道,“若要尽早出师,陛下的功课便得再加一些才是。”
周书禾:“……”
“我就是怕他学傻了,”她纠结道,“小孩子每日对着些之乎者也,实在是泯灭人性。”
“你放心。有骑射课,我还特地给他请了羽林卫的刘副统领做武学师傅,不是整日背书习字的学法。”
话都给他说死了,周书禾不得不退后一步:“好吧,但岁岁是很懂事的孩子,之前你们那样操练他他都只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从来没有叫过苦,如果他实在受不住,说想要出去玩,你得通知我,由我来定夺。”
话说完她犹不甘心,又泄愤似的,一把抓住祁遇的手臂咬了一口。
她这一口咬得很轻,却不单单是在咬,尖尖的虎牙磨来磨去,小舌恶作剧般地舔了舔,眼角眉梢尽是媚色。
祁遇恼她这会儿还要撩拨,面上努力保持平淡,矜持地点点头:“既如此……”
“朕才没有偷偷哭。”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伴随着寄月的劝阻声,岁岁推开屋门,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面前。
“朕也不会想玩,朕还可以学更多,只要他们——那些人,不要再乱骂人了。”
他怎么来了!?
周书禾头皮一炸,连忙放开祁遇站起来,又是慌张又是恼怒,虚张声势随便找了个人斥道:“寄月!你怎么当的差!”
话音未落她便揉了揉太阳穴,这有什么好问的,过去岁岁是她屋里的皇子,作为大宫女,寄月可以拦住他,可如今他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没有哪里是去不得的。
就是不知道他刚才看见了没有……
岁岁回头望向寄月:“寄月姑姑,你先出去吧。”
周书禾趁机偷偷对祁遇使眼色,谁知他面不改色油盐不进,半点心虚都没有的模样,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演的,弄得人恼火至极。
等岁岁转过头来,祁遇也没收到她的眼色,周书禾连忙假咳两声,遮掩道:“先帝出灵大典的时候还未到呢,陛下是等急了么?先回去吧,母后随后就来。”
岁岁朝她乖乖点头,却没有依言离开,而是仰头看向站在周书禾身后的人:“祁掌印,这就是您说的‘真假参半’么?”
祁遇颔首:“正是。”
周书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头雾水:“你俩打什么哑谜?”
岁岁面色古怪地瞧了她一眼,不太说得出口,只能求助似的看向祁遇。
祁遇笑道:“没什么,就是有大臣给陛下联名上书,列出我的十大罪状,陛下很生气,觉得他们栽赃陷害、造谣生事,我拿过来看了看,告诉陛下这些罪状有真有假。”
“比方他们说我欲为祸朝纲,这是假,说我权势滔天,这是真;说我家财万贯,这是假,说我受贿揽财,这是真;还有人说我荒淫好色,”祁遇微微皱起眉头,不高兴旁人这样污蔑他,“小禾,这是假的。”
“但是,有人说你我效仿秦太后赵姬和嫪毐,关系不清不楚,这事儿便是半真半假了。”
“我告诉陛下,真相是我对你心向往之,十三年来,一直如此。”
“如今陛下也晓得了。”
*
十三年前,湖祥县湿热的夏风抚过树梢,鱼儿用尾巴打出水花,祁遇跟在嫡母祁夫人身后,看着她指向的,那个正在河边玩耍的姑娘。
“昨日知县周夫人来我府上,替她家五女相中了你,我倒是乐意,咱们县毕竟就这周家有些门第,日后两家也能帮扶着。只是你小小年纪就有功名在身,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若当真进士及第,自有京中豪族抓你做那榜下贵婿,端看你自己怎么想。”
十岁出头的女孩子正是抽条的时候,竹竿子似瘦伶伶的一条,宽大的衣袖被她用绳子绑在背后,“嗖”的一下,便手脚利落地爬上了岸边树顶。
祁遇自小端庄持重,见那姑娘这幅做派,忍不住轻颦眉头。
挂在头顶的太阳灿烂明艳,树上结的红果儿映得人面红彤彤,那姑娘冲着自己的伙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扰得他得眯起眼睛,才能不被阳光刺伤。
不矜持、不端雅,行事作风半分官家小姐的样子也无。
不过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祁遇又看了一会儿,艰难地收回粘在那姑娘身上的目光,状似无意道:“婚姻本应听从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此事母亲为儿子定下便可。”
反正……他偷偷的想。反正姨娘要他听嫡母的话,而祁夫人话里话外,都想要他娶这个姑娘。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有不知名的果儿被人从树梢枝头打落,于是那红艳艳的果子、酸甜甜的果香,还有一位笑意朗朗的姑娘,就这样撞进他十几年如一日的美梦里。
日月星辰、朝朝暮暮,真快啊,一晃十三年。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议事
大宁礼制对官员相对宽和, 国孝哭灵半时辰一哭,哭上一炷香便能休息片刻,喝喝水清清嗓子, 不至于行个出灵大典,次日朝上就病倒一片。
这会儿外头的干嚎消停了, 屋里静悄悄的,北风吹落树梢积雪,落在地上, 发出轻微的“扑簌”声。
被爱慕之人温柔告白,周书禾理应很感动, 但周书禾目瞪口呆。
“这是可以说的么?当着孩子的面这是可以说的么?”
祁遇点点头,神色自若:“应当可以,陛下也这么觉得的, 是么。”
被点到的岁岁咽了口唾沫:“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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