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25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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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贻听到祁钦要退学的消息,是在两周后。
    部门里跟他同一级的学妹提起这事,满是遗憾:“他成绩很好欸,不懂为什么退学……”
    放学后季贻没有回家,也没有让王叔来接,借口要买书,说自己会晚点回去,便循着记忆力的路开始找。
    她不知道祁钦的家在哪里,只知道那家昏暗的小店。
    她只能去那里碰运气。
    只有李奶奶在看店,她还记得她。
    季贻问起祁钦,李奶奶叹了口气:“他带夕夕去医院了。”
    “夕夕生病了?什么病?”
    “我也不懂是什么病,老是发烧,已经断断续续烧了好多天了,医院也跑了好几趟,总是刚见好就又烧起来了,”李奶奶像为兄妹俩鸣不平,“小钦这段时间都在照顾夕夕,忙得脚不沾地,学校都没怎么去,哎……”
    季贻没提起祁钦要退学的事,担心万一老人家不知道,自己说了反而不好。
    李奶奶给了她一个小马扎,季贻坐在这里,在小桌上写今天的作业,等到天黑,才等到祁钦回来。
    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护在宋夕的后背,指间挂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了好几盒药。
    季贻忙跑过去,祁钦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稍稍一怔,停了下来。
    他垂眸,难掩疲态:“有事?”
    季贻没有提来的目的,只问:“夕夕怎么样?”
    祁钦看了眼怀里的小孩:“挂了水,回来继续吃药。”
    季贻顺着看过去,连衣帽底下露出小半张脸,她戴着儿童款的医用口罩,眼睛闭着,似是睡着了。
    她小心地看着宋夕,生怕把人吵醒,却听祁钦说:“还有事吗?”
    季贻一顿,直起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能去你家说吗?”
    祁钦平静地与她对视,季贻立刻作可怜样,直到他松了口,说:“行。”
    李奶奶见季贻忽然飞奔出去,知道是那俩孩子回来了,也跟他们寒暄了一会儿,知道宋夕这会儿没事才放心,又担心外头有风,让他们赶紧回家里去。
    季贻收拾起作业,塞进书包,跟李奶奶道别,走出去才发现祁钦一直看着自己。
    她拿下他指上挂着的塑料袋:“走呀。”
    祁钦收回目光,重新将手掌落回宋夕的后背,转身向里头走去。
    他的手几乎有夕夕的背那么宽,甚至还有富余,季贻注意到这一点,暗道自己起色心不分场合,迅速整理好表情跟了上去。
    穿过晦暗狭长的楼道,小心踩着不知为何做得那么窄的水泥台阶,季贻第一次到了祁钦的家。
    这里跟外头不同,她终于不用屏住呼吸。客厅里家具陈旧却干净,只沙发上放着些翻着面的衣服,大概是收了还没来得及迭起,整间屋子是温暖馨香气。
    祁钦将宋夕抱回床上,季贻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看着。夕夕被放下后不安地动了几下,祁钦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这才渐渐停止动作,放松睡去。
    祁钦并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仍旧这样,动作一次比一次轻,慢慢地又哄了一会儿。
    季贻注视着一切,忽然想起在李奶奶那时,她同她说起的话。
    说宋旸也是祁钦带,只不过那时他们的爸爸还在,祁钦只要在大人没空的时候看一下弟弟,不如后来辛苦,他也带得有模有样,到了宋夕出生却不同。
    他们的妈妈生宋夕时宋盛远早没了,孩子亲爹不知道在哪里,也从没出现过,祁遇遥生完孩子后给她喂了几个月的奶,之后留了点钱就离了家,几乎再没露面。
    于是祁钦从换尿布开始学起,李奶奶用她养育过两个孩子又带过孙子的经验来教他,如何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学会这件他本该在十多年后才习得的事。
    季贻有些出神,从他弯折下的身体、轻柔的动作里窥见李奶奶口中的他的样子。
    直到那人走近了,就在她眼前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季贻呆呆看着他,恍然回过神来,脸一热,转身往客厅走。
    祁钦轻手轻脚带上房门,给她倒了杯水。
    季贻捧着水杯,在他的等待里说出来意。
    “听说你要退学?”
    祁钦似乎并不惊讶她会知道,只沉默了几秒,微微点头:“有这个想法。”
    季贻一顿:“为了照顾夕夕?”
    “不全是,”祁钦说着,忽然停下来,望向这个莫名管起自己家事的女孩,整个人周身竖起不可见的屏障,“这跟你好像没多大关系。”
    季贻很轻地受了点伤,旋即又觉得也没错。
    但她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我们是朋友,就有关系。”
    “朋友?”她听见祁钦慢慢重复了遍这两个字,反问,“什么时候的事?”
    季贻哽住:“早晚的事。”
    对面那人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季贻说:“你有时候说话很伤人。”
    祁钦视线在某个点停了一下,旋即移到她脸上:“抱歉。”
    季贻一点也不生气了。
    她转回原本的谈话里来。
    “我知道你除了修车,还有别的兼职,已经很辛苦了,但退学会让你以后更没有选择,继续读书最起码还有增加未来选择面的可能,难道你要用你的未来换现在吗?”
    她一脸认真,祁钦在庄高政那里已经听过类似的话,他扯了扯嘴角:“没有现在,未来从哪里来。”
    季贻被噎住,反问:“那你是为什么呢,可不可以告诉我?”
    为什么?
    一周多前,宋夕从幼儿园回来状态不对,从那之后一直反复烧,孩子小,几乎离不开人,得他时刻照看,他也需要攒钱,好继续为他们叁人的学习生活所需提供支持。
    就是这些天的连轴转,祁钦发现自己又回到妹妹刚出生时的那个状态,照顾孩子、兼职、学业,这几乎要把他拉扯分裂成几半,而他终于认清自己只是普通人,即便他在终于空闲下来的夜深人静里自学,总在缺漏的学业也并不能全数补齐,短板的科目一天天落在后头,他有些疲惫。
    总归难以两全。
    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带弟弟妹妹过了这么多年,祁钦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个瞬间变得灰心。
    他面对季贻的询问无法说出话来。
    说了又怎样,没有人可以真的理解他。
    季贻却只是依旧这么看过来,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水波一圈圈漾开涟漪,在一片波澜起伏的内心活动后,祁钦渐渐平和下来。
    季贻突然说:“我知道了。”
    祁钦眉骨微抬,没有追问她知道了什么。无论什么,都是她的自以为。
    季贻没有露出往常的神情——她常常情绪丰富,都写在脸上,对他笑,对他抱怨,对他委屈,也对他生气。祁钦不懂,他们并不是很熟,他就自动承接起她这些情绪来,或许还有感情。
    韩馥也说季贻一定是喜欢他了,所以在追他,祁钦不觉得。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也绝不算追。
    此时的她却神色严肃而认真,真有些身为学姐的沉稳样子了。
    “无论你退学是为什么,祁钦,”季贻说,“在你弟弟妹妹的眼里,你都是在为了他们。他们现在或许还小,但他们会长大的,你也会长大的。”
    “他们以后懂事了,会觉得自己欠着你,而如果你现在退学,他们可能会一辈子都觉得欠了你,你要他们终生抱着对你的愧疚生活吗?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你觉得他们知道了会怎么做呢。”
    祁钦没有说话,肘压着桌子边沿,硌得生疼。
    季贻心知他是在把自己当燃料,心疼而气愤,忍不住道:“现在已经不流行自我牺牲了,祁钦。”
    祁钦喉间发涩:“你不明白。”
    “我明白!”季贻一拍桌子,拍完泄了气,“我可能不明白,但是我可以帮你。你不要退学,我会帮你!”
    祁钦让自己靠进身后的椅背:“帮我什么?”
    “帮你一起照顾夕夕,还可以帮你补落下的课……干什么那么看我,我成绩还不错的……”
    祁钦定定望着她,忽而浮出几分极浅的笑。
    “我会考虑,”他这次真像真心的了,“谢谢。”
    他一这样说,季贻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她托着脸,不自然地转向一边,向来伶牙俐齿,此时却结巴起来:“反正,反正你要念书,不可以不上学。”
    祁钦敛着眸,发现桌上有点不易察觉的污渍,他抽了张纸,顺手擦了,把纸丢进垃圾桶,轻轻“嗯”了声。
    他这次确实是有些自暴自弃的迹象,压力过载下,即便从不容许自己示弱,也会有想放弃某件事的一天。
    他并没有真的不想上学。他只是分身乏术。
    他也许需要被挽留,需要被像班主任那样肯定他聪明的大脑,像被其他同学那样惋惜他的成绩,但那些都像尖刀。他知道,他知道他拥有这些,但他不得不放弃这些,于是这些话成为绑在他脚踝的石头,带他沉入更深的沼泽。
    而季贻说,我会帮你。
    他想他听到了最希望得到的答案。
    她甚至不需要真的帮他什么。
    季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看他擦桌、丢纸,空气安静片刻后,祁钦听见季贻咕哝道:“不过你去兼职,真的不算童工吗?”
    祁钦眉头一动。
    季贻又说:“你未成年,是单独坐飞机还得给你办儿童托运的程度……”
    祁钦说:“我没坐过飞机。”
    “……”
    我真该死啊。
    季贻抿了抿嘴,换了只手托脸,转向另外一边。
    祁钦笑了声,想起什么,开口:“阿花治病的钱,为什么不收?”
    季贻想起那个过期的红包,他或许去问了医生金额,也或许是自己估计着发了一个,见她不收,又发过几次,她依然当没看见。
    季贻理直气壮:“它是流浪猫,又不是你的,为什么要收。”
    祁钦盯了她的脸几秒,说:“不让我退学,怕宋旸宋夕觉得欠我。不收我的钱,不怕我觉得欠你?”
    季贻心里欢呼求之不得,就听祁钦接着道:“还是说,就是希望我欠着你。”
    季贻下意识看他,掉进他幽深的眸子里。
    鬼使神差地说:“对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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