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闻到了一股茶味。
    “不是的不是的。”秦霜星脸上一下子露出难堪表情，连忙摆手否认，“我那时候也以为他是……但真的不是……其实跟他不是很熟，我真的就是看他语言不通连题目都看不懂，觉得他有点可怜，才给他辅导作业，除此之外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所以我不太想跟他一起去花火大会的……”
    荣锋：“哦。”
    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却醋意十足地放到了秦霜星腰上。
    不着痕迹地搂了搂。仿佛在确认所有权。
    “然后你就婉拒了？”荣锋挑眉。
    “嗯……”秦霜星红着脸，点点头，“我说现在学业为重，我还不想谈恋爱……”
    荣锋：“然后他就恼羞成怒欺负你？”
    “呃，也不能这么说……”秦霜星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那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一年的花火大会，赵乙想约他，被他委婉拒绝。
    第二天晚上，秦霜星出于好奇，一个人来到了花火大会的集市上。
    结果却在集市上偶遇了赵乙。
    和另一个男生。
    “？？？”荣锋睁大眼睛，“另一个男生？？什么意思？！”
    “就……不小心碰到了……”秦霜星有些尴尬，“撞见他们手牵着手……”
    确实很尴尬。
    前一天还约自己参加花火大会的人，被拒绝后第二天麻利地找了新伴。
    还被他当场撞见了。
    这浓浓的捉奸既视感。
    秦霜星当时尴尬得扭头就跑。
    却没想，这件事在学校里渐渐传开。
    秦霜星误以为赵乙要告白，自作多情地抢先拒绝了他。结果第二天就撞见了人家甜甜蜜蜜小情侣，当场落荒而逃。
    这种尴尬又打脸的故事，很快传遍了学校。
    而秦霜星起初一无所知。
    直到某天无意间注意到，有些不认识的别班同学，偶然撞见他时，都会窃窃私语。
    在他转过身去，看不到的时候，指着他的背影偷偷议论：
    “就是那个人……”
    “哎，长得确实挺漂亮的，但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他不会以为长着这样一张脸，全世界的人就全都喜欢他暗恋他吧！”
    “好羞耻！换做是我，一定没有勇气再来学校了……”
    “赵君太惨了。幸好没有被他恋人误会……”
    “他居然还去参加花火大会了！是不是想假装偶遇继续钓着赵君啊？”
    “好尴尬……我都替他感到羞耻了……”
    羞耻。
    秦霜星听到背后传来的嬉笑议论。
    全身血液一点点地涌上脸颊。
    他试过去找赵乙，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结果赵乙还没开口，他身边那个相貌清秀的和国男生，就气鼓鼓地站出来，说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赵乙也干巴巴地说：我都说了，只是为了感谢你辅导我功课。谁知道你会自作多情……
    羞耻感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秦霜星几乎是把脸送上去给人家打。特别是在赵乙亲口说出“自作多情”几个字的时候。
    秦霜星脸上火辣辣地疼，最终狼狈地逃离了学校。
    秦霜星本来以为这件事会很快过去，然而并没有。
    不知道是因为他留学生的身份，还是和国自古以来就有的“耻文化”，他的这件糗事被所有人津津乐道，就连校园论坛上都时不时有帖子。大家欢快地讨论这件事，各种玩梗，制作表情包。
    甚至有人在他上课的时候专门跑过来，在窗口指指点点，说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美颜，自大自恋到这种程度。
    而秦霜星的手机和邮箱，也被各种乱七八糟的骚扰信息填满。
    秦霜星那时候也不过十六七岁。孤身一人出国留学，寄宿在关系不那么亲近的亲戚家里。
    事情的起因又那么尴尬。他根本不好意思和亲戚说这件事。
    又不愿意让远在国内的父母担心。
    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一直希望自己能默默地消化吸收。
    然而旁人的影响潜移默化。
    在一声又一声明里暗里的“好羞耻”、“好丢人”中，秦霜星渐渐地，发自内心地觉得——
    好羞耻。
    所以就再也不愿意出门，再也不愿意上学。
    所以就关了手机注销了邮箱，关掉了一切可以被找到的方式。
    所以才会在留学仅仅半年的时候，就中断学业，因为严重的社交恐惧症被送回家里。
    “我觉得……非常非常丢人……”
    直到此时。
    直到七年后的此时，秦霜星想起这件事，依旧尴尬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恨不得当场脚趾抠地抠出一个99层地宫。
    随着他的叙述，全身血液都渐渐涌向了天灵盖。他的脸红得快要滴血，肩膀也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脑袋埋得深深的，像鸵鸟一样像埋进沙土里去。
    荣锋却怒道：“他们瞎了吧！”
    “……？”秦霜星一愣。
    荣锋一把将他摁进胸膛，仿佛自愿充当沙漠，让他好好地把害羞滚烫的脸蛋藏进去，好好地冷静冷静降降温。
    “你就是长得好看！”荣锋怒气冲冲，一脸不爽，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声音在胸腔里震动回荡，“你长这么好看！性格又好！而且还是个学霸！你知道我在学校里打听你的时候打听到多少人暗恋你吗！多少人跟我一样捶胸顿足！还没攒够勇气跟你告白你就跑了！和国那帮人是傻吗！赵乙这一看就是求而不得心理变态！他就是被你拒绝了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说不喜欢你！这都不懂？一群智障！！！跟着瞎起哄！！！”
    “……”秦霜星听得嘴巴都张大了。
    荣锋的心跳噗通噗通，隔着胸膛轻轻敲着秦霜星的脑瓜，敲得他脑袋瓜子嗡嗡的，整个人也嗡嗡的。
    那种晕乎乎、热烘烘，软绵绵得像踩在云端的感觉又来了。
    秦霜星浑身都没力气，像软趴趴的章鱼缠着大树，手脚身体都紧贴在荣锋身上。
    荣锋还在气愤，还在数落着他在和国的那些同学。
    甚至还醋意冲天地开始细数，当年他去他们年级找他的时候，发现了多少潜藏的情敌。
    什么永远被他压了一头的年级第二，什么在运动会上惊鸿一瞥从此难以忘怀的羽毛球队队长，什么每天和他一起去办公室送作业的语文课代表……
    得亏秦霜星出国出得早，高一就跑了。要不然得竞争成什么样！
    那不得天天上课天天课桌里塞满巧克力玫瑰花啊！
    秦霜星：“……停、停！别说了……”
    他快要被荣锋说得臊死了！
    秦霜星脸蛋通红，从荣锋胸前抬起头，一把摁住荣锋不断嘀咕的嘴。
    “你这就是被洗脑了。”荣锋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眉头皱起，表情忽然严肃认真。
    “……啊……？”秦霜星茫然。
    “就像他们说我长得丑，说我身上有怪味道。”荣锋一边皱眉说着，一边心疼地摩挲着他的脸，“他们说这种话，或许只是觉得有意思，觉得大家都这么说所以他们也跟着这么说了。结果他们是随随便便当玩笑话说了，我们听得多了，却真的被洗脑了。”
    “然后就情不自禁地开始怀疑自己。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烂，那么恶心。身上是不是真的有怪味道？误会别人要告白是不是真的羞耻到没脸在世界上活下去？”
    “……妈的。”荣锋仿佛光是说出这些话，都感到无比厌恶。他紧紧皱着眉头，低声咒骂道，“都特么是胡说八道！不负责任！”
    太恶心了。
    这件事情真的太恶心了。
    秦霜星原本那么优秀的一个人，竟然被周围人的冷嘲热讽硬生生逼成了一个自卑怯懦的社恐。
    他竟然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很不好，觉得没脸见人。
    他明明原本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里，真正错的是谁。”
    荣锋忽然捧起他的脸，认真严肃地看着他。
    “是那群胡乱议论别人，不明真相就跟着大家起哄的学生。是自以为吃瓜玩梗，自以为没有恶意，实际上就是在伤害你的普通路人。”
    “这整件事里，唯一没有做错的人是你。”
    “别说赵乙很大概率是在撒谎，哪怕他真的对你没那个意思，你真的是误会他了，那又怎么样？！”
    “尴尬，羞耻，是有一点。那也是你自己的事。一时的尴尬，过去就过去了。你又没有伤害到谁。”
    “他们凭什么替你觉得羞耻，替你觉得尴尬？”
    “凭什么拿你开玩笑？他们这种没礼貌没教养的行为，才是真正的丢人，他们才应该觉得羞耻！”
    “……”秦霜星呆呆地看着他。眼圈一红。
    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了。
    “来，哭吧！”这一次荣锋没有制止他，也没有给他擦眼泪。
    而是大大方方地把他的脑袋摁进自己胸肌里，深沉道，“我拼死拼活撸铁健身，就是为了把胸肌练出来给你哭的时候埋胸的！”
    秦霜星：“……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