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过往种种情谊，甚至连他们之间曾经发过的那件荒唐往事，也全数抛在脑后。

    丹?布朗是强盗，而他是官兵，至少在这样的关系中，他是处在上风，从来都是官兵追强盗，可没听过强盗反过来捉着官兵跑。只要想到自己可以扛着枪，像猎杀动物一样去威胁那个嚣张的男人，克莱恩的心底就感到一阵快意。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其他四个负责押解丹?布朗的人都死了，他仍然毫不退缩，依旧坚持要把男人送到首府法庭的原因。

    他本来就不怕死，就算男人的手下来劫人，他也不怕。

    至少到他死前，他都要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官兵，把这个该死的强盗踩在自己脚下！

    可是他却很快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这个男人。

    丹一开始就从容不迫，即使被俘虏、即使被押解，甚至当他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他竟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挂在嘴角的那抹微笑看似温和，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如同螫伏的的野兽，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发飙，大开杀戒。

    即使是无辜的人，他也照样不手软，而且事后一点愧疚都没有。

    克莱恩从来没见过这样冷血的男人，而在他的记忆里，丹?布朗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个男人，让他对昔日的同袍都能狠心痛下毒手？

    那天晚上下雨了。

    在傍晚时刻，厚厚的积雨云就已经出现了，堆积在山顶，将灿烂的阳光遮住，天空灰濛濛的一片。

    让人感觉有些不安。

    当暴浊的大雨落下的时候，两个男人不得不暂时找了一个洞穴避雨。

    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洞穴里还留有一些烧过的炭火，看来之前也有人在这里躲雨，并且生火取暖过。

    夜晚的气温下降得很快，湿透的衣服穿在身上十分冰凉，丹打了几个喷嚏，嘴里不知道在喃喃念着什么，然后想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

    只可惜他双手被铐着，怎么捞就是捞不到口袋里的东西。

    「克莱恩，帮帮忙。」

    一直坐在他对面，紧抱着步枪不放的克莱恩微微抬起头，苍白的脸色让丹愣了一下。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克莱恩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其实他之前受伤的地方已经留下了永久的伤害，只要运动过度，或是遇到阴冷天气，受过伤的地方便会像针刺那样地痛，尤其是在后腰处，痛得让他几乎无法成眠。

    被雨淋湿的衣服贴在他身上，冰凉的温度让他全身痛得必须要努力克制才能不发抖，但他说什么都不肯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所以一直没吭声。

    「看你脸色那么苍白，该不会是之前旧伤复发了吧？」

    丹早就看出克莱恩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照这种情况来看，他要逃跑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如果你怕冷，那就生些火吧！我口袋里有打火石，可是我手被铐着，不方便掏出来。你来帮忙。」最后一句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克莱恩还是没有动作，事实上，他的身体已经僵痛到几乎无法起身，所以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丹，希望男人自己知难而退，不要再来烦他。

    反正这样痛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忍忍也就过去了，他才不会中男人的计！

    在看过男人残酷又迅速的杀人手法之后，他很明白，离这个男人越远，就越安全。

    「啧，干嘛这么害羞，像个娘们似的。该不会你那里受伤之后连心态也变得像女人那样放不开了吗？你不怕冷，我倒是冷得要死。」抱怨地喃喃念着，丹用着很别扭的姿势，在口袋里勉强掏了半天，最后终于掏出打火石。

    他也不理在一旁的克莱恩，自顾自地俐落生起了火，等到火烧得更旺的时候，便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

    「你做什么？」克莱恩皱眉。

    「见鬼的，只有笨蛋才会继续穿着湿衣服，我要把衣服烤干。」丹一面说一面随手找了几根散落的树枝插在火堆旁，然后把衣服扔上去。

    克莱恩又不说话了。

    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当他见到男人赤裸的上半身，那强壮的手臂、胸肌，以及茂盛的一路从胸部一路蔓延到腹部，甚至继续往下延伸的体毛时，克莱恩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下。

    还有些什么别的情绪，也同时淡淡地涌了上来。

    第三章

    克莱恩猛地惊醒过来。

    糟了，他什么时候睡着了自己都不知道？

    警觉地侧耳倾听，外头已经没有了雨声。

    一张开眼就是一片黑暗，火已经熄了。

    洞穴里很安静，克莱恩心中暗叫不妙——那个男人逃走了！？

    从地上跳起来，却因为腰部酸痛而差点膝盖一软，又跌回地上，他握紧了手上的步枪，急忙想冲出洞穴外去捉人，却在洞口和一个高大的人影撞得满怀。

    「喂，克莱恩，你也不用那么想我吧？还跑到洞口来迎接？」男人依旧是那副该死的轻松语气，嘴角带着笑意，铐在一起的双手上捧着一堆干柴。

    「你去捡柴？」克莱恩再度皱眉。

    既然有这个空闲和体力去捡柴火，为什么不乘机逃掉？

    他警戒地看向在准备再次生火的男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什么盘算。

    「把衣服脱掉。」丹突然这样说。

    「你说什么？」克莱恩知道自己这样回问有些蠢，可是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个男人的逻辑。

    「你衣服都湿了，再不脱掉，这样穿着一整晚，迟早身体会受不了。你受过伤，身体现在应该已经很吃不消了吧？」

    克莱恩咬着下唇，不说话。

    他不希望被这个男人看透自己的弱点，但偏偏对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趁机占便宜而已。

    「你不会没力气自己脱衣服吧？我对脱男人衣服可没兴趣。先说好，到时候万一你发烧生病或发生什么事情，我可没那么好心，还把你背到日落人镇。我绝对会把你丢在这里等死，所以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你……不要讲得好像是你在护送我一样！」

    有没有搞错？现在反而要轮到他这个盗匪来照顾自己！？

    这太荒谬了！

    丹?布朗突然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在山洞里回荡着，让他的心也跟着有些不安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克莱恩，克莱恩。」男人摇摇头，像是无可奈何，「你实在很有趣。我们好多年没见面了，你不想好好连络一下感情吗？老子我刚好这阵子打打杀杀也玩腻了，去监狱看看，认识一些新朋友也没关系。」说完他便坐了下来，一派轻松地烤着火。

    克莱恩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是在同情自己吗？

    同情自己是个伤残，同情自己已经不是个男人，所以才愿意跟着自己到首府监狱去，卖他一个面子吗？

    克莱恩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是有些感激，但也有被羞辱的感觉。

    自己被看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