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将点好的香稳稳插在那一字排开的香炉里，顺便正了正白蜡的位置，转身看着叶耀，道：“我既然答应了要给他上香，就不会食言。而我之所以会在这，就是来还命的。”

    “还命？呵，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叶耀死死盯着一脸坦然的宋燕，“你以为你自己贱命一条能还吗？！”

    宋燕闻此只是牵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冷静道：“四爷难道还想要我家人的命来抵？”

    “难道不应该吗？”叶耀走上去一把掐住宋燕纤细修长的脖子，面色扭曲道，“你杀我家人，我当然也要让你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我怎么可能让你好过！”

    宋燕艰难呼吸着，手在身后胡乱摸索着，呼吸不畅道：“四爷，你。。。别忘了。。。你的那些个亲人。。。是谁害死的。。。”

    “呵。”叶耀不屑冷笑一声，手指加紧，冷冷道，“你跟我说这个，是为了跟我邀功吗？可惜，你的命跟他们一样，在我眼里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四爷。”宋燕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你真不肯放过我无辜的阿姐吗？”

    “那你想过放过他们吗？宋燕啊宋燕，我发现你活着永远都不想我好过啊。我放过了你，你为什么非得上赶着找死呢？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贱呢？”叶耀捏着宋燕的脖子，看着她渐渐开始失神的双眼，眼睛现出一根根怒张的血丝。

    这时，叶耀见宋燕的袖口一翻，早有所料般伸出另一只手，冷眼迎上去截。哪知宋燕手的去势并非指向他，而是身后的烛台。那柄飞出去的小刀瞬间截翻那一排蜡烛，闪着火光的蜡烛芯四溅开去，立即点燃了那些涂抹了助燃物的物什。

    叶耀顿时脸色大变，见那火势在房内四处窜开，立即扯着宋燕往外面跑去。哪知宋燕忽然大睁开双眼，手里又翻出一柄小刀，朝背过身去的叶耀的背上狠狠一扎。叶耀吃痛松开了抓住宋燕的手，转身怒瞪着宋燕道：“你！”

    宋燕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面色扭曲的叶耀，手一翻拔起那把插在叶耀右肩的小刀，朝他的右腿上狠狠刺去，自己则被怒极的叶耀一巴掌挥到了烛台下。

    宋燕艰难地撑起身，在火光中大口喘着气，好似下一秒就要因此背过气去。但即使难受至此，她还是一脸幽笑地看着捂着肩膀单膝跪下的叶耀道：“我给你们叶家。。。烧了那么多柱高香，能烧出个叶辰来，我也是。。。心满意足了。”

    叶耀浑身冒汗，瞪着宋燕的眼神好似恨不得一口一口把她咬碎。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恨她。自从年少时遇见她，他的日子就没一刻安生过。这人，绝对是老天派下来折磨他，让他生死都不得安宁的冤家。

    在大火烧起陈年老木噼里啪啦的响声和祠堂外一干大汉焦躁的呼喊奔波声中，宋燕收回笑低下头去，默默看着空气中的黑尘急速飞舞着。她现在浑身酸疼，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已经耗尽了她身体内所有的力气。而且，她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非得逃出去的理由。

    烧死也挺不错的。她记得那本传道书里有写到这种死法，正是印证了她一生所为。

    宋燕的头顶突然传来清晰的爆破声，火光的阴影里，一个带着烛台的横木正从上坠下。

    宋燕还未回过神，就被冲上来的叶耀紧搂着向外滚去。奈何叶耀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横木的一头狠狠砸中，背上立刻被烧红的火木燎了一大片。

    “啊啊啊啊啊啊。。。”叶耀大叫着搬开身后的火木，抱着身下的宋燕从横木下滚了出去。

    宋燕全程一直愣愣地看着叶耀，对他的一系列行为一脸茫然不解。她看向叶耀那条还扎着小刀的右腿，眼睛在烟火中微微睁开。

    叶耀此时真是被宋燕这反应活活气笑了，他动了动血肉模糊的手，有气无力地对一脸错愕的宋燕说道：“你以为我会像你们这群娘们一样，扎个一两刀就丧失行动力啊？还愣在这干嘛，我没教过你怎么爬吗？”

    宋燕见叶耀闭紧双眼，伸手将那把扎进他骨肉里的小刀一把拔出，缓了好一会儿才举起手把那把沾满血污的刀递到宋燕面前：“去，用这个把大门撬开。”

    宋燕下意识接过刀，抬眼看向叶耀。

    叶耀撇开头，失神看着右前方的火苗，喃喃道：“你放心，我没有变态到我爹那种程度，自己活不成了还要拉着别人给他自己陪葬。”

    说完他见宋燕还杵在面前，皱眉冷笑：“你就这么放心我那侄儿不会因私仇牵连他人？别你前脚刚下去，后脚你姐就跟上来了。”

    宋燕听此，下意识地收紧了握着刀的手。她想了想，支起手，转身向门外膝行而去。

    良久，叶耀听见门板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在滚滚浓烟中闭上了刺痛的双眼。他把手臂举起遮在眼上，喉头剧烈干咽着。

    最是婊|子无情啊。。。

    叶家那一晚的大火几乎烧光了祖宅，因着天干物燥的缘故，连周围的房屋都受了牵连。这大火一直烧到街口的河流处，火势才堪堪遏止住在河岸这头。

    宋江如在街上远远看见火光的方向，手中的喜碗瞬间跌碎在地。

    她的阿妹，还在那叶家祖宅啊。。。

    ☆、第 17 章

    叶辰觉得，自从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叶家就像一个受了诅咒的家族，家中一直难得安宁。他实在是见惯了这个家族里面的秘辛和丑陋，他的心也曾心痛过，麻木过。他最开始生出投身革命念头的原因，就是想从这片大地上拔出这些数不清的像叶家一般的毒瘤。断肢岂能不痛，但看着它活活坏死，更是他不能忍的。

    他知道，一旦走上这条路，他的人生将永远活在黑暗之中。他必须忍受常人所不能忍，才能守在黎明得见那一生所期盼的光。也正因为他年轻，所以他总是不断地在内心告诫自己，要隐忍，莫冲动，否则一切前功尽弃，自己都背叛了信仰，还有人来相信他所说的未来吗？

    可是，他现在是真迷茫啊。

    叶辰瘫软在书桌前，话筒兀自躺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水洒了一桌。

    他们叶家，终于是被这历史的车轴给倾覆了。

    叶辰把脸深深埋进手里，肩膀止不住地抽动。

    他该恨谁？恨那个撕裂了他们叶家最后一面假象的宋燕，还是恨那个使家族人丁凋零的四爷？抑或是恨活活逼死他母亲的父亲，还是恨教养不得致使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爷爷？

    可是他明白，他再恨再不甘，只要这社会的体制还在，他将在余生里不断地看见这些令人作呕的事物。

    这个社会里罪恶的空气，已经使他不能呼吸了。

    “叶小少爷。”吴管事站在一旁沉痛叫道，“你可要挺住啊，叶家，叶家可就只剩你一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