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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我想我知道他是谁,那样熟悉的身材,我们的分别仿佛才不过昨日,但他又不像我记忆中那个,因为他看起来更高大,更挺拔,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势,我认识的那个人虽然也像野兽,有夜行动物的敏捷和凶狠,但绝对没有这种令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噤声,感觉到心理压迫的气势。
他朝我快步走开,临到我面前,却迟疑了,慢慢地注视我,尽管背着光,我却还是看清了他的脸,很熟悉的深邃的轮廓,很熟悉的嘴唇形状,但又很陌生,因为他不再年轻,他脸上没有我熟知的热切愉悦的笑容,有的是如同被刀削过,被锐器修剪过的严峻神色。我呆呆地注视着这张脸,费劲地在记忆中辨认哪些是我熟知的,哪些是我不了解的,我发现这张脸承载了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岁月的痕迹,它仿佛瘦了,甚至带了细微的风干的皱纹,它无疑是要更丰富,更富有内涵,但也更沉重,沉重到我莫名其妙的,眼眶开始发热,液体开始充盈。
他一直盯着我,目光复杂而难以置信,带着压抑的痛苦和狂喜,但又带着恐惧和迟疑,过了良久,他才冲我伸出手,手指在发抖,整个手臂都在发抖,我想把自己的手搭上去,但我没有那个力气,于是我冲他抱歉地笑了一下。他愣住了,随后目光变得深邃而热烈,甚至跟我一样蒙上水雾,然后下一刻,天旋地转一样,我被他整个从救护车上抱下来,紧紧地揉进怀里。
“终于找到你……”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呜咽,同时用勒得我全身骨头发痛的力度低吼着,“我他妈终于找到你,十几年了,操,我可算是……”
他的声音一下哽咽住,我闭上眼,眼泪直直流了下来。
这是袁牧之,我这个时空的袁牧之,我唯一的,袁牧之。
作者有话要说:延迟发了,不好意思。
第 92 章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抱着我不撒手。
我其实对人体这样紧密的相互接触并不习惯,而且我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叫嚣,但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怀里,我并不反感。
就像许久以前,我第一次抱着他的胳膊睡觉,他第一次给我洗澡,第一次背着我踏过血肉横飞的打斗场,第一次抱着我,穿过喧闹繁华的人群。
其实,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事实,我这么厌恶身体接触的人,却并不讨厌他的拥抱,我甚至,在被他的胳膊搂住的瞬间,忽然有种即便就这么疼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因为我知道,对我来说,只不过穿过时间机器,只不过分别了一段时间,对他而言,却是十来年漫长的找寻。
他为什么要找我,这样的寻找,有意义吗?
哪怕再喜欢,对一个人的**再强烈,又怎么能禁得住时间的腐蚀?而又为什么,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执念,上升到一种信念的地步。
这种东西强大到令我望而生畏,大惑不解,但同时,莫名其妙的为之心脏抽疼。
我一直凝视着他,我的袁牧之,跟我在另一个时空相遇到的那个年轻人比起来,他从外貌到体型已经略有不同,他不再充满张扬的力量,不再习惯性地带有笑容,除了最初遇见我时失态地流泪,他不再多说一句话,他的情绪和意识都被牢牢控制住,若非本人意志力崩溃,就绝对不会对外流露一丝一毫。这个袁牧之,只有牢牢用力把我按在怀里的胳膊稍微泄露了他的**,或者,那也不全是**,还是一种发狠的决心。
我不知为何心里疼得厉害。
我不知为何不想他这么绷着肌肉,他该放松,人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永久地保持紧张,我不知为何,很想将他脸上看得见的皱纹抹平,将看不见的岁月压迫的痕迹,抹平。
我的袁牧之,你尽管没有明白表露出一丝情绪,但我知道你在害怕。寻找我,找到我,你并没有狂喜,反而陷入无穷无尽,说不出口的恐慌中。
因为人的心理可以承受得独自追寻的寂寞和痛苦,因为有寻获的可能性在前面,它能成为一种虚构的补偿。
但人无法承受寻获后的再度失去,因为他经历过这个过程的难以言喻的艰辛,经历过不可想象的挣扎和绝望,他可以预见希望落空后会有如何的崩溃。
就算是袁牧之,也会害怕那种崩溃。
我的手在发抖,但我用尽全部的力气,拼了命一样,伸出来,我的手上缠着绷带,看起来非常难看,气味也不好闻,但我还是努力想靠近袁牧之的脸。
袁牧之显然愣住,他匀出一只手来飞快握住我的,然后哑声问:“要什么?”
我看着他的脸颊,示意他低头。
他明白了,凝固了几秒,然后将我受伤的手掌仔细摊开,弯下腰,将它贴到自己的脸颊上。
隔着绷带,我轻轻摩挲他的脸,我想象他的皮肤的质感,看起来并不光滑,上面布满风吹雨淋的粗粝感,还有硬到扎手的胡子茬,我拿指尖轻轻触碰,确实如看起来那么扎手,于是我又碰了两下,好奇中不无羡慕。
他一直板着脸任由我碰来碰去,过了一会,他的眼眶慢慢发红,迅速蒙上泪雾,然后,他用手掌覆盖住我的,侧过脸,慢慢地,轻轻拿嘴唇去碰我露在绷带外面的手指头。
他微微闭着眼,虔诚地吻过我每个手指头,他的眼泪就这么从睫毛下端落了下来,但很快的,他立即睁开眼,仰头将眼泪逼回去,再低头看我,微微地笑了笑。
笑得很难看。
我想跟他说手指头脏,但我张开口,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嘶嘶声。
“别说话,”他对我说,“现在别说。”
然后他郑重地把我抱高一点,贴着他的胸膛,我听见他的心跳,依稀仿佛,他的声音在头顶飘来:“我是活人,你也是,还求什么?够了。”
我闭上眼,他摩挲着我的头发,一如既往,柔声说:“宝宝,睡吧,你需要休息。”
我在他怀里结结实实地睡着了,不是之前长时间的悬置意识那种昏迷,而是真正的安眠,在这个地方,我感觉到久违的安全,甚至连我一直不敢去面对的,属于这个时空的残酷的真实,我都觉得可以先搁置一边。
袁牧之说,我需要休息。
那么我就真的需要休息。
我睡着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我不会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