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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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遍行 作者:poi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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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遍行 作者:points

    呀!”

    少爷嗓音纤细明快,带着一丝绵绵的抱怨,并不娇软,反而别有一种明朗。

    又听见另外一道少年的声音,温和清雅,“这只通体雪白,一丝杂色也没有,的确不是你跑掉的那只。”

    周楚泽站在黑暗中,感觉自己的心被摆在砧板上,不安地跳着,上面悬着一把利刃。

    “哼,难道是外面那人的?教主那么宝贝他,夏荷秋叶照看着,能把老虎丢到这里来?”

    另一个少年轻轻笑了笑:“或许吧……既然不是你的,干脆放了。”

    那少年立刻叫了起来,不满道:“我才不要!难道连捡的我都要不得了?反正教主自从有了那个人,早就把我们扔到一边了,我就是做错事情又如何,能够被他教训也好过再也看不见他!”

    “渠儿,你……”

    “对,我就是作践自己,做男宠还不收不好自己的心,要喜欢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少年说的咬牙切齿,“好在他叶逐尘当真没有心,我就不相信,外面那位天仙能留住他多久!”

    周楚泽不知不觉已经贴到了洞壁之上,水蚀洞的水顺着岩壁流下,沾湿衣物,紧紧贴着皮肉。他无力地滑坐了下去,全身的力气在听到叶逐尘三个字时被抽得一干二净。

    两个少年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整个世界已经是一片全然的,毫无希望的黑暗。

    第51章 望江行(九)

    翌日。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洒入东凉城时,一匹夜行了八百里的良驹终于来到了叶宅大门口。

    门口无人护院。

    叶逐尘略感意外,拴了马,翻墙进了家门。

    院内同样没人,就连平日守在暗处的影卫,此时也没了踪迹――这是异教严防死守之处,平日绝不可能出现这样安静的情况。

    答案很显然:出、事、了。

    叶逐尘面沉如水,得出结论的同时,迫切地想要确认周楚泽的安危。好在紧接着,他就捕捉到了一个轻微脚步声,又快又急,应当是个没有多少功夫的女子。来人尚未出现在视线之内,叶逐尘已是先一步听声辩位走入了对方的视野。

    “教主!”

    是个普通的异教婢女,叶逐尘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色,先是惊讶欣喜、接着放松舒缓、最后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不对劲。

    叶逐尘问:“怎么没人?”

    婢女张了张嘴,极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方道:“夫人……失踪了……”

    几乎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判断。

    “你说什么!”即使已经有了设想,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糟糕的情况,叶逐尘逼近婢女一步,问题一个快过一个,“怎么会失踪?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发生的?”

    婢女连忙回答,细细软软的声音几乎是要哭出来了,“昨个儿申时一刻发生的事情,夫人抱着雪球去湖畔散步等老爷回来,没想到雪球跑进山里了……少爷同秋叶姐姐一起去找雪球,秋叶姐姐在洞里听到了雪球的声音,就……就让少爷在外面等着她……等秋叶姐姐出来……夫人已经不见了……”

    她是真慌了,一会儿夫人一会儿少爷地称呼周楚泽,怕叶逐尘担心发怒,又倒豆子似的说,“秋叶姐姐一发现不对就回去喊人了……老爷带着所有人在山里边找了一夜……大家都没睡……但就是找不到少爷……怕是进了哪个山洞了……”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凌晨,已经有七个多时辰了。出动所有人都没有找到……难道周楚泽已经被人带离了东凉?

    叶逐尘心乱如麻,没有继续听婢女讲,干脆运起轻功直奔宅后湖泊。

    时值日出,一轮红日跳出了地平线,在万顷碧波的东凉湖上投出晨间的浮光跃金。山水相交之处,聚了大约二十余人,而远处山上,也隐约有人活动的身影。

    叶枭一夜没睡,正站在一块高地上,负手而立。他身后有一棵歪脖子树,一只夹带着灰色杂毛的小老虎正蔫实厮┰谏厦妫两个姿容出色的少年挨着树并肩坐在一边?br

    叶逐尘一到,所有人都是屏声凝气,知道走丢的是教主的心尖子,没人敢往枪口上撞。秋叶正站在叶枭身边,一看见叶逐尘,立刻垂头跪了下去。

    “没找到?”

    “没有。”叶枭语中难掩疲惫,“人都在这儿了,想知道什么,自己问吧。”

    还没有找到,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失去了周楚泽的踪迹……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一块,叶逐尘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方才垂眸看了眼秋叶。

    “说。”声音冷冰。

    横竖最多不过一死,秋叶一晚上已经想了个清楚,这种时候倒没有吓得花容失色,也没急着先给自己撇清关系,只是尽量努力还原真相。

    “雪球丢了,奴婢同夫人一起去找,走到这边附近时听到了远远的小虎嗷叫声,声音从山洞中传来,奴婢判断出是哪个山洞之后,便让夫人在外面等着,只身进去寻找。”

    “奴婢错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其实不想山洞狭长,声音是能够传出来,却隔了很远的距离。”她顿了顿,一指不远处树下拴着的小老虎,“奴婢的确找到了小老虎,抱着走出了山洞一看,却才发现并不是雪球。”

    叶逐尘抬眸看向那只小虎,眼中杀意明显。

    “白云这次下了四个小崽……这只同雪球,出自一胎。”秋叶顿了顿,又道,“后来属下们从这只小老虎的主人手上,找回了雪球,现在已经抱回了宅子里了。”

    至于另一只小老虎的主人是谁,现在已经很清楚了。

    清渠、清源。

    叶逐尘甫一见到两个少年,就已经记起了两人的名字,当然也没忘记这两位是他养在东凉宫的男宠,手下人孝敬上来的,在他身边呆了快三四年了。虽然一直不上心,但他从来过目不忘,对这两人也算是了解。

    “谁把白云下的崽送给他们的。”

    叶枭此时开了口,“你只挑了最好的送给楚泽,说剩下的随便处置,清渠去要,也就要到了。”

    清渠性子活泼,在这边吹了一夜冷风,这下跳了起来,“我们也就是抱错了老虎,没想着要害人,现在回过头来算谁送的老虎,有意思么!”

    他长得漂亮,叶逐尘是个喜好美人的,对着长得漂亮的男宠总是多一份温柔,三四年下来,自然被叶逐尘有意无意纵容出了一副骄傲的性子,哪会有唯唯诺诺的样子?

    然而叶逐尘这次却不客气,冷声道:“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是害了他的,我一个个算,一个个要命。”

    清渠瞪着他,又咬牙切齿地坐了回去,“哼,老虎还是教主大人送的呢,怎么不怪你自己……”又被身边的清源捂住嘴,没的说了。

    叶逐尘沉默。

    他怎么可能不怪自己?害周楚泽的人,他从来没少忘记算上自己。

    秋叶看了看叶逐尘的脸色,还是将心中的想法统统说了出来:“属下在进山洞之前,同夫人曾经约定呆在原地别走……属下猜测,可能……夫人是后来听到了真的雪球的叫声……才走的……那时清渠和清源少爷正在内湖边逗着小虎。”

    叶逐尘借着地形上的优势,扫视了一遍大大小小的水蚀洞。

    “你的意思是?”

    “夫人恐怕现在还在洞中。”

    叶逐尘看了一眼林枭。

    林枭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山洞和山上都有人在找。水蚀洞里面弯弯道道太多了,就算找了一遍,也很有可能会有疏漏。”

    “这次的事情有一些巧合,如果不是有人设计,就是老天故意要刁难我。”叶逐尘感觉头脑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杂乱,一半清醒,“楚泽的确可能进了山洞,但是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人,只有两种可能。”

    林枭并没有问是哪两种可能,只道,“他当年来过这里。”

    “对。”

    “他失忆了,但是忘尘散一受刺激,很容易就会失效……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地方在他记忆中亦是最可怖的。”

    对于周楚泽来说,脑海中最可怕的记忆,莫过于十四岁那年,父亲周任风死在东凉谷。

    而东凉谷,就藏在山中,确切的说,是在异教东凉宫的正门口。

    叶逐尘的手握紧又松开,他赶路了一夜,身体很疲惫,这时精神却无比的活跃,只觉得一切历历在目,眼中景物看得清清楚楚,几乎纤毫毕现。

    “往里面找……他要是不在山洞里,大概已经进山了。”

    他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为了寻找周楚泽,整个叶宅都已经无人看守了。这种时候,东凉宫的守卫肯定是最薄弱的,如若人真的在那里,那么他平日里向周楚泽掩饰了多少,如今就有多少是赤裸裸地展示在了周楚泽的面前。

    呵,自作自受。

    第52章 回溯行(一)

    周楚泽的确进了山――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外面的世界成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所有事物、所有的人、所有的话都是假的,他无法在听到清渠与清源的对话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叶逐尘给他的“家”。

    所以他只能往前走。

    想通这一点的时候,时间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周楚泽手脚发软,费力爬进了小水池边停靠的小舟。

    他隐约意识到这一路有人指引,划着小舟顺流转过一个弯,转而又进入另一条暗河,不知划行了多久,眼前出现了狭窄的一线天。

    周楚泽这才发现天已经全然黑了,月光冷清,照出一线光明。

    小船卡在山石缝隙之间,左右过不去,周楚泽只能弃舟而行,然而甫一上岸,就发现被月光照亮的方寸之地上,恰恰摆放着火石子与火把。

    这人若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就必有匪夷所思的缜密思维与算计能力。

    到底是谁在指引他?这个人究竟想让他看见什么?难道两个少年的对话亦是被安排好的?

    前方还有路,那么答案只能在前方。

    周楚泽没有多做犹豫,用火石子点燃火把,又将火石收入袖中,穿过窄窄的一线天,顺着暗河的方向继续前行。

    这一次他并没有走很久,很快听到了隆隆作响的水声,似是奔腾江河被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

    瀑布――四面宽广的瀑布,由形成东凉湖的四道水渠交汇形成。周楚泽站在一面瀑布下,被飞溅的水花溅到,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四面瀑布中间倒是形成了一片空地,要去那里吗?

    周楚泽微微蹙眉,正想要灭了火把直接穿过瀑布出去,忽然却在火光之下,瞥见了突兀冒出的一道阴影。他的心猛地一跳,往那个方向走了半步,火光移过去――照出一块碑。

    墓碑。

    周楚泽的手抖了一下,火光摇晃,清清楚楚照亮上面的字。

    ――周任风之墓。

    他的父亲,周任风的墓碑。

    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瞬间整个大脑成了一片全然的空白,又有无数的回忆争先恐后地想要往里面钻。周楚泽死死地盯着墓碑上的字,一遍又一遍地看,像是不认得。

    父亲的墓就在此处,为什么叶逐尘不告诉他?周楚泽想起笑忘生关于父亲死因的讳莫如深,周任风当年就是死在这里的吗?这一切又跟叶家有什么关系?

    周楚泽越是去想,越是头痛欲裂,他跪倒在周任风的墓碑前,几乎是想要用眼神洞穿墓碑上的字!

    不可能!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嘲笑他的天真!

    叶逐尘在骗他……他究竟欺骗了他多少?过去他所接受的一切,几乎全是叶逐尘给的,那人说的话,究竟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脑海里无数东西在翻涌,杂乱的场景一一闪过眼前。年幼时喝过的药看过的书,坐在叔父的腿上听他讲解军事地图,风雪中独立檐下的师尊,军营里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冬霜……甚至耳边响起了女子哭喊的声音,她哽咽着说:楚泽,求求你,不要死……

    周楚泽眼前一黑。

    坠入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光华炫目动人的一剑,劈开混沌,流畅如水银泻地,又挟着无人能匹的锋芒。

    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灿烂的一剑。

    那一剑刺入了他父亲的胸膛,终结了一个武林神话。

    那一剑,来自如今的异教教主,叶逐尘。

    ※

    周楚泽再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温暖的阳光甚至穿过瀑布照耀在了他身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醒来。

    水声一刻不停地喧嚣着,周楚泽看着眼前的墓碑,开口,声音涩哑无比:“父亲。”

    他应该有无数的话要说,然而仅仅一句称呼后,已是无从开口。他当真是傻得可笑,同样的把戏,四年前他被叶逐尘骗过一次,如今有傻乎乎地上当,这回索性连身子都交付给人家,沦落到要同两个男宠争一个男人。

    他怎么会这么可笑?

    周楚泽不是坚强的性子,跪在父亲的墓前,应该哭,眼睛却只是干涩一片。

    他始终没有再说一个字,跪了半个时辰之后,默不作声地向周任风的墓碑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朝石壁上暗藏的陡梯走去。

    四面瀑布之上是一块异乎寻常平坦的空地,正是四年多前武林正道围攻异教选择的决战场所。现在周楚泽已经恢复了记忆,自然还记得哪里是异教的大门口。

    这本该是他记忆中最不可忘记的存在。

    陡梯极窄,仅容一人通行,完全是以人力在岩壁上敲打出来的,武学底盘不扎实的人,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掉下来。

    周楚泽面色苍白,走得却是无比的平稳,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人,又能被什么东西所吓倒呢?

    走完二十丈的陡梯,眼前豁然开朗。

    平坦的空地,以四道两人宽的水渠围城一个正方形,正是东凉谷,跨过其中一道水渠,所见的巨大建筑便是魔教的大本营。

    此时正有一人站立在东凉谷中间,静静地看着周楚泽。

    他穿的还是半月前离开时的素衣,金丝细致地勾出喜字纹,暗示主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新婚。

    周楚泽并没有感到意外,他表现地很平静,慢慢地走到了叶逐尘的面前,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久别重逢的伴侣。

    两人同样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叶逐尘看上去甚至更为疲惫。

    “我在这里等,只是希望你别来。”他所能想到最糟糕的设想,无非就是在这里找到周楚泽。

    聪明如叶逐尘,只一眼,就已经可以确定周楚泽改变了,忘尘散失效了。

    现在周楚泽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叶逐尘,他问:“哦,你想继续瞒着我?”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叶逐尘声音疲惫,却还带着自身特有的华丽质感,“楚泽,我使尽天下不入流的手段,也不过是为了同你在一起。”

    闻言,周楚泽笑了笑。

    他其实很少笑,每一次微笑的时候,俊秀至极的眉目组合在一起,整个人都会被那些许笑意点亮,好看地几乎有点不像凡人。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他的笑中第一次带上了嘲讽,如明镜台沾染了尘埃。

    叶逐尘蹙眉。

    眼前人轻轻抬起眼,微笑着问,“师兄,你欢喜我,这种鬼话如今到底是用来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第53章 回溯行(二)

    此言一出,叶逐尘忽然清晰地感觉到,他已经失去了周楚泽。

    过去两个月的甜蜜与信任在戳穿一切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周楚泽前所未有的冷硬与敌意。呵,这个人明明是他的,可是他现在到底拥有他的什么?

    仅仅是恨吗?

    叶逐尘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无力之感。

    “留在我身边。”叶逐尘斟酌着用词,“楚泽,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周楚泽又笑了笑,“让我留在你身边难道不是一种强迫?”

    “我们是夫妻。”

    话一出口,叶逐尘自己都意识到这不过是自取羞辱,他们曾经郑重地拜过天地、高堂和对方,互许终生,而那场婚礼,却连叶逐尘自己都骗不过。

    果然,他说:“不是。”

    在这种时候,周楚泽甚至都轻轻扬了扬唇角。

    “我们是哪门子的夫妻?我不过是你用一点小把戏骗到手的一个新宠……”他停顿了下来,将一丝嘲讽完好无整地送给自己,“雪球你留着吧。”

    叶逐尘微微变色,心头又涌上一丝欣喜,周楚泽方才的话,已经透出了明显的在意。

    “楚泽,我可以解释……”

    周楚泽平静地打断他,“不,不需要解释。叶逐尘,你我可以做仇敌,可以做师兄弟,甚至当日进谪谷之后,我想过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做朋友……站在你的立场上,你欺骗我、背叛我、利用我,我统统可以接受。”

    他从来不是无理取闹与不知回报的人,在被叶逐尘救了那么多次命之后,周楚泽的确有想过从这位师兄的角度看待他所做的一切。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其位谋其政,他懂。

    “但是你不该想着做什么夫妻。”这是周楚泽第一次告知叶逐尘心中的想法,他抬眸直视对方的眼睛,质问:“叶逐尘,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又怎么舍得那样害我?即要伤害我,就莫要打着喜欢的幌子。”

    叶逐尘说不出话来,又或者可以说,找不出理由来。

    “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你羞辱我……你怎么可以羞辱我?即使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没有叔父在身边陪伴,我在这世上一无所有,你都不可以羞辱我……你不能、不能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下贱的人。”

    “我没有。”像是被人用针在心上猛地扎了几下,叶逐尘的神经被刺痛,他难道还不够宠爱这个人吗?他甚至是在急于为自己澄清,“楚泽,我珍视你!”

    周楚泽摇头,他慢慢地重复,用肯定的口吻:“叶逐尘,你羞辱我。”

    欺骗、背叛甚至利用,他统统都能接受,唯独羞辱。

    他从骨子里受不了这种羞辱,这是他仅存的骄傲与矜持。

    叶逐尘哪会到现在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即使心存侥幸周楚泽还没有见过清渠和清源,单单是那两只不唯一的小老虎,都足以堵住他的狡辩。

    他想过自己喜欢周楚泽,却没有想过此生只有一个周楚泽。

    这难道不是一种侮辱?

    对于夫妻来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侮辱。

    “楚泽,我做错了一些事。”叶逐尘从未承认过自己的错误,因为他向来不犯错误,而这一次,他终于尝到了后悔的苦涩,“但若说我心里有过谁,只可能是你。”

    “多谢师兄的珍视。”

    周楚泽淡淡地说“只是我也做错了一些事。”

    一时间双方又陷入了沉默,只听见两人脚下的瀑布还在时刻不停地喧嚣着。过去两个月发生的一切都成了错误,那么事到如今,又还能做什么?

    “很快我就会走。”良久,周楚泽说。

    叶逐尘问:“去哪?”

    “不知道,总不会在你预料之外。”

    “我让师尊送你,不至于出事。”叶逐尘苦笑了一下,补充,“这次的事他没少出力,等你走了,他想来也不会再呆了。”

    “好。”

    周楚泽醒来之后,也已经隐隐猜到这次在暗中指引他的人会是师尊。

    叶逐尘又道:“但愿不要成为敌人。”

    其实两人心中都清楚,他们之间接下来的的关系,即使不是敌人,也不会与敌人差多少。

    周楚泽转身离开,“但愿。”

    叶逐尘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是他在意的人,要彻底地、毫不留恋地离开他的世界。

    他忽然很想问一问,是否还有重来的机会。如果有,他会从一开始就把这个人装在心里,而不是仅仅捧在手里去疼爱。

    然而叶逐尘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仍是不甘心,只是他现在明白了,周楚泽是他喜欢的人,对待他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像对待世上的一切其他人一样不择手段?

    他眼下只能目送他离开,然后竭力耐心地等待乱世中下一次重逢。

    ※

    山谷外有两匹骏马,一个黑衣人正在等待。

    周楚泽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师尊。”

    笑忘生神色如常,略一点头,“大概的情况方才我已经问过影卫了……怎么样,接下来为师送你一程?”

    “好。”周楚泽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多谢师尊。”

    笑忘生轻笑了一声,一抖手中两条马绳,牵着两匹骏马沿山路行走,示意身后的周楚泽跟上,“准备去哪?找周随云?还是跟我回缚龙山?”

    “师尊可知叔父眼下在哪?”

    “斧城。”笑忘生理所当然道,“他肯定呆在大成的军营中。”

    交战的两方如今在距离斧城不到百里的长平坡一带,而斧城一旦被破,国都拟安就将置于一个唾手可得的危险境地。

    周楚泽想了想,问:“那,祁亲王呢?”

    笑忘生微微挑眉。

    “听说祁亲王这次跟逐尘没有少交手,是大成年轻一代中少有的才俊……我要是没记错东凉宫里的战报,应当还在长平坡,怎么,你还认识大成的王爷?”

    周楚泽苦笑:“我被他拿走了无情剑。”

    “哦,打算去要回来?”

    “嗯。”

    笑忘生淡淡扫他一眼,道:“不过是一把剑,不在缚龙峰的人手上,也只是把普通的剑。”

    “总要有个了断。”

    “楚泽,保护好你自己。”笑忘生似是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同逐尘分道扬镳了,我仍是当年你下山时的一句话,照顾好自己。”言下之意,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自身安全,那无情剑,不要也罢。

    笑忘生没有停下慢悠悠的脚步,周楚泽若有所思,看着他白发黑衣的背影。

    “你我相处的时间不长,或许你以为,在缚龙峰你只是一个外人、一个过客。然而事到如今你应该晓得,你总是被偏爱的一个。”

    笑忘生的话不多,说到这种地步,已是难得地清楚明白。

    周楚泽此时意识到,在这场叶逐尘布置的骗局中,无数人配合了他的戏码,从叶宅的管家仆人到高高在上的叶父,甚至周随云宣情,都在叶逐尘的安排下不自觉地参与了欺骗。

    但是笑忘生选择揭开了一切,从某种程度上,出卖了他的嫡传弟子。

    这么多年来,他的确是被偏爱的一个啊。叶逐尘当年练武吃的苦头他半点都试过,师尊却传授给了他一生所学中最精妙的剑法,赠予了他天下第一的无情剑。周楚泽转而一想,师尊如此,冬霜同南宫笑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阵暖流缓缓淌过原本已麻木的心田,周楚泽低声而认真地说:“徒儿明白了。”

    这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转过山路,眼前豁然开朗,东凉湖又已近在眼前。想到叶宅,周楚泽心中又是五味陈杂。

    笑忘生倒是笑了笑:“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老教主还在里面,找了你一夜,估计还没睡。他左右还当了你半个月的爹,不管你认不认,也该打个招呼再走。”

    周楚泽看着远处叶宅的黛色砖瓦,摇头。

    “不想回去。”

    叶宅的老管家、夏荷、秋叶、叶父……对于这些曾经以真心相交的人,甚至是雪球,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背后的欺骗。

    笑忘生无所谓道:“随你。”说着翻身上马,拍拍旁边一匹马,“上来,送完你这程路,算是我为你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

    周楚泽上马,拉紧缰绳,略一犹豫,扭头对笑忘生道:“他不怪你……他后悔。”

    “还记得那首诗吗?旧逐空香百遍行……他后悔,他当然要后悔。”

    笑忘生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策马而出,声音飘在风中,“那你呢?瀑布下的墓碑是逐尘给立的,今日之事,你想过有朝一日会后悔吗?”

    答案很显然,不会。

    周楚泽没说出口,只是笑了笑,快马跟上了扬长而去的师尊。

    此行目的地,长平坡。

    第54章 回溯行(三)

    潜河,中原第一长河,滚滚东流,横在长平坡前。长平坡占据高地,俯视潜河水,而河对面,正驻扎着严正以待的异族军队。

    大成军营帅帐。

    “异族不通水性,却一早做足了打算,一路攻城不杀工匠,现在并不缺造船的人,甚至他们大可以跟我们慢慢磨,甚至训教出一支水军来。”南宫诀沉声道,“必须速战速决。”

    眼下主宰大军的人正是程越,新君上位后的祁亲王。将近半年的军旅生活与家国剧变,带给他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昔日的顽劣稚气早已看不见了,取而代之展现锋芒的,是上位者的严峻与稳重。

    阿甲仍是沉默站立在他身后,人却像是老了七八岁。

    “你明白攻过去的代价――太大了。”南宫诀刚从斧城回来,程越知道这位军师不会无缘无故说些老生常谈的话,想了想,主动又问,“军师可是有了对敌的妙计?”

    自双方各占据潜河一边后,大成早早就明白了速战速决的道理,发动过两次夜袭,然而两次皆铩羽而归,被异族彪悍的火箭弄得狼狈不堪。

    谁要率先攻击,谁就要先渡河,一旦渡上了河,双方势必就先各自来几轮箭矢攻击,没有老老实实等着对方过来的道理。就算冒着箭雨大难不死过了河,渡河的一方尚且在手忙脚乱,另一方却早已占据先机,全军严阵伺敌,胜负偏向显而易见。

    退一万步,就算大成在潜河一带攻下了异族,得到了也只是一片平地,难守易攻,除非一举灭了异族的五十万兵马,否则抢到的不过是个烫手山芋。

    南宫诀果然有了应敌之策,简单道:“火炮。”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略有破损的卷纸,缓缓展开,只见上面正是一幅炮弹的设计图。

    程越讶然,“军师的设计?”

    这门火炮的设计乍一看像是一台投石机,投石机在战场上早有使用,在守城门时更是必不可少,程越自然不会陌生。

    不过定睛一看,图纸上的设计显然比常用的投石机复杂地多,光是车轮和转柱的设计就已经大大超出了程越的理解,心中也是一喜,汉人在体魄骑射上虽不如异族,但论起聪明才智,还是远胜那些野蛮之人,料定南宫诀的图纸必有大用。

    “并不是我设计的。”南宫诀沉吟一会儿,道,“这种火炮最多只需要两个人操作,却可以达到一连七十二发,射程之远,甚至可以令炮弹飞跃潜河,再配以改良的炮弹配方,使用得当,一举重创异族并非难事。”

    程越大喜,“如此利器,军师为何不早早拿出来?”

    南宫诀道:“我也是最近才得到了这张设计图……这张图,是三年前的旧图纸,要真正造出我所说的新型火炮,还需要设计者的新图纸。”

    程越直觉不妙。

    “敢问设计这门火炮的是?”

    “周随云。”

    军事天才,有这样的手笔并不出人意外。

    而程越却是脸色微变,自从阿甲带回周楚泽的消息之后,他已经确定了周楚泽的身份,自然而然,结合四部搜集的情报,得出了当初周楚泽去问柳山庄寻找的人是周随云的结论。

    问柳山庄如今挟天子以集权,宣情的野心有多大,程越自然也清楚。

    他原本年纪就不大,虽是褪去了稚气,最多仍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却在听到周随云的名字之后,神情变得几近冷峻。

    “周随云这么多来音讯全无,后面自然有保他的人。”

    南宫诀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果然,此时此刻,祁亲王最关心的,还是一番风起云涌背后的势力问题。

    “问柳山庄。”

    “果然……”程越轻笑了一声,“军师带来的并非最终的图纸,想来是因为周元帅不放心将这门新型炮火托付给我?”

    南宫诀皱了皱眉,其实他和周随云惺惺相惜,不管这天下最终是由谁做主,想要的都无非是一个保家护国,天下太平。

    只可惜,太多的事由不得他们做主。

    “他们有一个条件――接下来由周随云挂帅。”

    程越冷笑,“皇上愿意下旨?怎么推翻先皇当年给定的罪?还是问柳山庄已经一手遮天到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了?”

    政权旁落,是程越时运不济。但好在他一手抓紧了军权,想过宣情要来分一杯},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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