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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眼静静地睡着了。杭杭坐在旁边缝一件新制的棉袄,被他进门的动静吓了一跳,险些被针扎到手:“将军……”
“出去吧。”宫季扬摆摆手,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又惴惴地望了柳易一眼,这才出了门。
宫季扬走到榻前,盯着柳易的脸看了许久,直到一缕阳光照到他脸上才回过神,伸出手将人摇醒。
柳易好容易打了个瞌睡,被他堪称粗暴的动作摇醒,皱了皱眉,睁眼看他。
“过得挺舒坦啊,阶下囚也做得这么随遇而安?”宫季扬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柳易清醒过来,坐直身子与他对视。
“我不随遇而安,难道还要在这儿终日以泪洗面?”
“你若是以泪洗面,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放你走了呢?”
宫季扬拉过杭杭方才坐的椅子,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他怀里,自己在榻旁坐下,好整以暇道:“看看吧。”
柳易接住那东西,发现是个小竹筒,他常用来装信的那一种。他的指尖在竹筒上摩挲片刻,抽出了里头薄薄的信纸。
送信的鸽子被捉住了,他想,这里头会写了什么呢。
他展开信纸,在宫季扬的目光注视下将那封潦草的信看了一遍,然后递给宫季扬。
他没打算抢,也没打算不让宫季扬看信——毕竟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再看看沈无青写来的信也无妨。
宫季扬接过那张薄如蝉翼的纸,草草看过以后抬眼来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柳易笑了笑,没有多作解释,“信里附的方子你可以找个大夫看看,不会有问题,照着吃对化解寒毒有好处。”
他先前在信中托五师兄替他问小师弟关于寒毒化解的事,恰逢师父带着小师弟去了京城,沈无青便顺带问了,还将方子附在信中寄了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这信他多半是回不了了,可方子能用,让宫季扬照着抓药吃吃,也不枉他千里迢迢找小师弟要方子。
宫季扬略一思忖便明白这方子出自谁手,他看过柳易没寄出去的那封信,知晓了他与沈无青的关系,沈无青又在信中提及“三思”之名,这药方只能是出自他们的小师弟慕容三思之手。
他寻访能根治寒毒的名医多年,至今只余两位未能得见,一是已经隐居多年的“圣手回春”阮华,早已不见世人,也无人得知她隐居的地点;另一位则是素有医仙之称的方如景,于前些年已经过世,只有亲传弟子慕容三思继承了他的衣钵。可慕容三思是慕容端的心头肉,恨不得揣在口袋里带着走,宫季扬去年想方设法也没能得见这位小医仙,没成想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他开出的药方。
他捏着那张写了药方子的纸,神色复杂。
“你若不放心,可以多找几个大夫看看。”柳易以为他在怀疑药方的真假,便道,“方子是慕容三思开的,他的名字,好些大夫应当都知道……”
“用不着,我也知道。”宫季扬道。
他看了柳易一眼,觉得自己像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连这人背着他做过些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却总在以为自己已经门儿清的时候又发现些别的。
“你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他盯着柳易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柳长明,你究竟有几张脸,有几个身份,在你那些难辨真假的画皮底下,又有几颗心?”
“至少面对你的这颗心是真的。”柳易道,“我的身份你也清楚了,至于我的脸……我给你个方子,你让人照着备好东西,我去掉易容让你看。”
他将脸上仅有的一点伪装去了,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与先前几乎没什么两样,只是更白了些,眼周有些发红,像只红眼睛的兔子。
“我没骗你,来北疆我用的是本名,也没给自己变脸。”他将擦脸的布巾丢在盆里,苦笑道,“那时想的是这样更没人认得我,后来开始觉得难为时,既后悔自己就这么来了,将来脱身困难;又庆幸自己没有伪装,这样骗你能骗得少一些……”
布巾掉进盆里,溅起几滴浅黄色的药水,柳易将手也按进去泡了泡,洗过的皮肤也和脸一样变得白皙许多。
“这就是我在身上动的全部手脚了,不用药水洗是洗不掉的,也用不着经常去修补。”他抬头去看宫季扬,“你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因为我本就没改变自己的相貌,这就是我本来的脸。
“我说过我没骗你。”他低声说。
宫季扬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眼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凑近来吻他。
这个吻来得突然,柳易下意识地避了一避,却被他勾住腰往自己怀里摁,镣铐随着他的动作一阵乱响,最后磕在墙上,将石墙砸出一层浮灰来。
“你的心是真的?”他将柳易推到身后的石墙上,自己单膝跪在榻上,倾身又去亲他,“那我便来看看,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他黑沉沉的眸子近在咫尺,柳易看着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恍惚间竟觉得宫季扬眸中燃烧着火焰,几乎要将他也一并点燃。
宫季扬在吻他,刻意给他留了逃跑的缝隙,却又让他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他的左臂抵在柳易身后的石墙上,另一只手按着柳易的腰,只要柳易向另一边躲就能脱出他的桎梏,他像是守株待兔的猎人,又像是欲擒故纵的谋士,逼着柳易往他的陷阱里跳。
柳易知道他的心思,只要他这一回逃了,宫季扬便不会再给他留任何余地,也不会再信他一分一毫。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执拗起来像个不管不顾的疯子,即使是之前,柳易也没有拦住他的把握,更别提如今——
他阖上双眼,任由宫季扬撬开自己的唇齿,将舌尖探进他嘴里。
“不逃?”宫季扬在他耳边含糊地问,“再不躲开,我就当你乐意让我继续了。”
“逃又如何,不逃又如何?”柳易被他再次咬破了将将愈合的嘴角,无甚血色的嘴唇染上一点淡淡的红,任他将那点血迹细细舐去,没把那点刺痛放在心上。他还戴着镣铐的手穿过宫季扬的腋下绕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抚似的将手掌停留在他背上,掌心的热度隔着冬衣几不可察,宫季扬却感受到了他的心思。
“……那我便最后信你一次。”
长久的沉默后,宫季扬像是终于放弃了自己的执着,伸手覆上了柳易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
他像冬天溺在冰河里的人,抓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