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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静若止水,看不出端倪,了敬也不是多嘴之人,便也将这些事儿都压在了心里。
尽管后来留心了几日都能听见小师弟夜里站在窗前叹气,他也都一并当做听错了从未提起。
日子过得如流水,寺中日常平淡尔尔,各人一份生活本是相安无事。
谁知世事无常,却皆不能遂人意,即便是清贫寡淡的日子也有到头来的一天。
春寒料峭,寺中积雪未化的时候,已从城中传来了战事打紧的消息。
两国交战,多是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攻破。
待到朝廷派兵支援的时候,国境边关最外的一道防线已经大破了。
边境之内的百姓纷纷向中原回迁。
顾家三派家丁要带着顾郁之离开,然而都被这小公子拒绝,顾老爷不知道他是要跟谁赌这口气,盛怒之下只能携家带口先行逃往中原。
走之前嘴上骂着逆子不顾大体、不识好歹,却还是给顾郁之留下了银两和地址,让他好自为之。
伽蓝虽是古寺,但遇战争之事,寺众还是要以安全为主,能逃散的逃散,逃不动的、不想逃的就守着寺中青灯古佛,一如既往诵着祈福佛经。
最后就剩了十几位年事已高的高僧连同了敬了衡二人留守在了寺中。
相互扶持照顾,平安渡过了一个月出头。
直至昨日听最后一批逃亡者传来丸砱城陷落的消息。
顾郁之右眼皮跳了两下,给天王殿添上了几柱香后朝西南方望去,远处城池中烟尘弥漫,狼烟喧嚣。
他们都知道,丸砱城下一站就是甾曵了。
...
寺中寥寥几人,夜里添香巡防后便皆聚在了正殿,近日连同夜里,师父也要带着他们一起诵经祈福,偌大幽深的寺院中,阵阵经文声格外悲怆寂寥,往生祈福的经文嗔念不知是度了谁的残魂。
又是万里残云压城的惨淡,顾郁之坐在师父身边添香念经。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着一声沉闷的撞钟声,他手中菩提子的串珠突然从指尖滑落,断落的珠子四散在蒲团前。
他望着青石上的佛珠,伸手要捡起来的时候,双眼一模糊,一滴泪先落到了佛珠旁。
抬头见香鼎中尚未燃完的佛香也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一瞬间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什么东西就要溜走,然而伸手触碰到的皆是虚空。
无能为力。
“了衡,添香去。”
彼时,端坐正中之席的师父停下诵经,望了一眼顾郁之后说道。
这一声惊醒了顾郁之,他擦擦脸上的泪痕,捡起了脚边散落的菩提子,走到案边点香。
“生死轮回,皆是定数,生既向死,由死而生,凡事过往,不过尔尔。”
师父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说完这些之后又复诵起了经文,闭眼不再看顾郁之。
满殿寂寥。
褪色的经幡随风在殿中扬起,殿中佛身一如是悲悯慈目垂视人间,仿佛世间悲欢皆与他无关,修得明镜无埃空也如也。
西南滔天烟尘四起,兵戎号角被长汀一道隔在古刹之外。
甾曵终究是沦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2
☆、第 20 章
“师父师父!”
身着灰衣的小沙弥从侧门跑进了前院,看清楚了正在清扫落叶的人后立马跑了过去。
“您快来后院一趟,我和福明要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年轻的小师父被突然冲过来的小弟子拽着袖子往后院走,一时间连笤帚都没顾得放下。
看着弟子毛毛躁躁的样子,小师父无奈道:“福真,教导过你多少次了,寺中不要大声喧哗。”
“是,师父,弟子不敢了!所以您赶快过来啊!”
福真手中的力道并未减退,拉着师父就进了后院。
待到进入后院,再绕着曲径走上一段距离,小师父远远便看见了另一个与福真年龄相仿,身形相近的小沙弥。
“福明,我把师父叫过来了!”见了福明,也顾不上师父了,福真率先跑到那小沙弥身边。
又指着俩人身边的树桩说道:“师父,您看,这树桩到底有几圈年轮?我说是三十八圈,福明偏要说是四十圈,您来给我们断定一下,到底是几圈年轮!”
福明噘了一下嘴,小声念叨:“明明就是四十圈...”
福真胳膊碰了他一下,两人又开始压低声音斗嘴。
小师父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为这种事儿吵得不可开交,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去查看这树桩,继而笑道:“这树有四十三圈年轮。”
“啊?怎么可能是四十三圈年轮?”
“天啊,我竟然少数了五圈!”
“怎么可能啊师父!您是不是数错了!”
福真福明这会儿也忘了先前的争执,一同望向他们的师父,二人脸上皆是不可置信。
小师父伸手指向这截树桩旁边的一截树桩说道:“此二树是你们师祖于弘泽元年所手植,这棵,”小师父指向了较细的一截树桩,“则在弘泽三十八年被人所砍,而另一棵是德寅五年被砍,你们说,这树该有多少年轮?”
“如今是德寅八年,那用德寅八年减去德寅五年再加上弘泽的三十八年...是四十一年——所以是四十一圈!”
福真想了半天终于算出来,他开心的说道。
“哪有你这样算的!”福明一脸嫌弃地说道,“德寅五年被砍,那直接用德寅五年加弘泽三十八年就好了啊!就是四十三年啊!”
“啊?!怎么能这样算呢?!”
“明明就是这样啊!树木生长的年龄就是师祖植下以后年岁的相加啊,弘泽三十八年为止加上新朝历德寅五年就够了啊!”福明一点儿也不想同这个脑袋不拐弯的小师弟讨论这个简单的问题。
年轻的小师父看着他们又开始斗起嘴来,笑了笑,留下他们二人争论这个问题,自己向前庭走去。
德寅八年啊。
是啊,这一转眼,已经八年了。
...
八年前,西泸诸国联合攻卫,卫国边境失守,这一役西泸各国直接举兵打到了天子脚下,国运危在旦夕,先皇气急暴毙,太子临危受命,调动三军抵御外敌,京都建起层层防护,同敌人死扛到底,这一抵抗就是五年,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万千将士负隅顽抗,以命换命,保住了卫国的江山。
西泸诸国兵败山倒,签订了协议,吐出了拆分下肚的边境二十余城,缴金亿两,并保证十五年内不再侵犯中原。
自此交战卫国大胜,然国力不复从前,又喘息三年,复才疏通了卫国西通边境之路。
西边这才又有了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