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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睡得并不安稳,眉心习惯性蹙着,仿佛在睡梦中都挂念着许多难以开解的事。整整一冬的伤病给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即便是在暖黄色细微的烛光下,面上都带着苍白的,不明显的颓败。
但他的轮廓还是很好看的,美人在骨不在皮,禁军统领属于那种天生骨相就非常经看的人,因为虚弱和憔悴,反而更令人有种心魂俱慑的感觉。
景灵伸出手,指尖从他鼻翼幽深的阴影中缓缓滑过。
——这么多年过去,谢云年少时那男女莫辨的秀美已经淡化了。但他仿佛还很年轻,跟记忆中那个在月光下神智癫狂、痛苦痉挛,却每一举一动都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少年,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变化的只是景灵自己。
他已经从一个惊愕恐惧又无法自保的小孩,长成了强悍的、冷酷的,可以轻而易举就成为加害者的人。
景灵的呼吸微微加重了,眼底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光芒,指尖顺着光滑冰凉的脸颊向下,划过脖颈和锁骨,在柔软的颈侧反复摩挲。
烛火微微摇曳,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云使……”景灵嘶哑道。
那一刻相似的场景重现,当年禁房中伏在他身上,长发从颈侧瀑布般垂落,赤裸肌肤与他紧密相贴的少年,与此刻昏暗中呼吸平稳的身影相重合,化作了记忆中那一声声模糊而急促的喘息。
景灵呼吸发烫,心跳砰砰加快,半晌终于伸手轻轻拉下了谢云肩侧的衣袍。
就在这一刻,屋顶轰然坠落!
单超在无数断砖碎瓦中转身、拔剑,龙渊出鞘卷起寒光,刹那间将景灵硬生生逼去了数步之外!
景灵喝道:“——你!”
砰地一声重响,单超落地起身,单手捞起谢云,旋即将剑锋横在身前。
电光石火间景灵看清了来者何人,登时一股混合着狼狈的暴怒直冲头顶:“给我站住!来人!”
门外脚步纷沓而起,五六个暗门杀手同时冲了进来。单超冷笑一声,反手悍然挥剑,“咣!”一声亮响当空抵住了景灵斜劈而来的夺魂钩,在令人虎口发麻的巨震传来之前,借力长身而起!
哗啦数声砖瓦撞塌的声响,单超顶着无数石块跃上房顶,用上半身护着怀里的谢云,而他自己额角、肩膀都撞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血痕。此刻瞬间的停顿都来不及,他就像是夜空中捕猎的鹰隼,直直向破庙外路边停着的马车扑去!
景灵一个箭步冲出门,厉声道:“放弩——!”
嗖!
短箭撕裂空气,时间在此刻被无限拉长,变为一帧帧缓慢的画面。
第一弩,单超凌空侧身,短箭紧贴肩背而过,无声无息没入了不远处的树木;第二弩,路边黑马抬头,单超一剑斩断头笼,抱着谢云飞身直上马背,神骏奋蹄发出长嘶,弩箭刹那间擦着马蹄钉进了砖缝;与此同时第三弩已至,单超怀里,谢云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谢云的反应出自本能,但迅速到了连单超都反应不过来的地步。
他反手按下单超肩侧,迎着劲风摊开了手掌;下一刻,只听“啪!”地脆响,钢铁弩箭竟被他精准无比地握在了手中!
谢云原本就手脚虚软,掌心细腻的皮肤又被箭身一烫,登时松开手指,弩箭掉在了地上。
单超失声厉喝:“谢云!”
不知为何远处刚要追来的景灵也踉跄了下,猛地睁大眼睛,刹那间全身的血都冷了——紧接着只见谢云急喘片刻,虚脱地软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单超唰地把他裹在自己衣袍中,回手一剑杀了驾车的另一匹棕马,紧接着勒缰吼道:“驾!”
景灵这次行动非常隐秘,只带了几个人两匹马,根本没想到会被跟踪。结果眼下另一匹马被杀了,仅凭暗门杀手根本追不上单超,很快就被远远抛在了官道上。
单超凭着高超的骑术在山林间穿行,约莫跑了半顿饭工夫,倏然听见天空中传来翅膀拍打时异常的动静。他抬头眯起眼睛,刹那间发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竟然掠过了一只黑影——暗门信鹰!
怎么会被发现?!
单超心念电转,登时意识到了什么,是马。
暗门是皇宫大内最隐秘的暗杀部队,必然有种种机巧诡谲的手段。只要在马匹上做些手脚,哪怕只是在涮马水上加点追踪用的迷香,即便逃出十数里外,都能被他们的信鹰轻易锁定。
但他们为什么要掳走谢云?
这是尹开阳的意思,还是景灵自己下的令?
单超立刻翻身下地,反手在马股上重重一拍。电光石火间,受惊的黑马爆发出嘶鸣,随即闪电般冲进了更加崎岖难辨的山道里!
单超把谢云紧紧裹在外袍中,怀抱着他在山林间穿行了片刻,突然听见淙淙流水声。转过崎岖的岩石,山道骤然弯曲向下,谷底赫然出现了溪水和山洞。
单超脚步一顿。
——这种深夜在山坳上乱走是非常危险的,即便自己还走得动,寒冷也必然会渐渐带走谢云的体温,眼下必须先找个地方停下来取暖休息。
为今之计,只有等天明后再上官道,沿途回城了。
单超一手扛着谢云,一手拨开山洞口丛生的杂草,弯腰走了进去。所幸十数步后山洞扩大,地面尚算干燥,寒风被岩石阻绝在外,发出沉闷悠远的呼响。
单超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地上,小心翼翼把谢云放了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异状——
谢云呼吸急促,眼睫颤动,冷汗渗透了鬓发和削瘦的侧颊,体温明显正渐渐升高。
——他发烧了。
在此刻缺医少药的荒郊野外,高烧是致命的。
第55章 山洞
现在怎么办,动身回城?
单超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且不说景灵可能还在带人搜索他们,就说谢云现在这样,根本不可能跟他在寒夜里跋涉数十里, 可能半途就倒下了。
单超呼吸不稳, 把谢云包裹在自己的外袍里,快步走出山洞, 用上衣浸了冰凉的溪水回来给他擦拭手脚。
这个法子是他跟明崇俨那个神神叨叨的方士学的,然而不知是溪水不如烈酒蒸发快, 还是仅擦拭手脚面积太小,谢云在昏迷中一直微微挣扎,眉心痛苦地拧着。单超此刻也顾不了很多了, 只能把谢云的腰带解下, 衣袍层层摊开,不停用水擦拭身体,一边在耳际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紧接着他发现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