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么美好而又幸福的话语。

    只是，却不是说给自己的。

    这是秋子留在日本的最后一个晚上。

    在这个朋友们都关心着已经成为‘植物人’的前辈的寒假起始之前，她就已经开始让父亲和理查德为自己安排去美国留学的相关事宜，直到今天，所有的相关事项已经全部安排完毕，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只等航班时间一到，就可以直飞大洋彼岸的美国，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自幼和她一起长大的双生女仆柚木唯和柚木雪姐妹是不准备带走的——即使她们一直要求和自己一起去。等到自己离开之后，她们依旧会在白皇上学，顺便替自己处理一下这边残余的事情。

    来送她的人，只有一个——曾经的白皇学生会长、姐姐大人，桂雏菊，同时也是秋子血缘上相隔很远的堂姐，现在和她一起躺在秋子的床上。

    冬日的晚上，寒气依旧凛冽，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就算开着暖气也还是盖着棉被比较暖和——明明都已经快要初春了。

    闭眼，睁眼。

    闭眼，睁眼。

    在以往很快就能入睡的大床上，秋子反反复复地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的出现前辈的身影，被子被她蹭得沙沙作响。

    “秋子睡着了吗？”

    突兀地，一直和她背对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让她以为对方已经睡着的桂雏菊轻声问道。

    “还没有。”

    “睡不着吗？”

    “嗯。”

    “？”

    先是一道浅浅的，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背对着她的雏菊转过身来，用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小时候睡不着，妈妈就会这样抱着我，然后就会很快睡着了”在她背后的雏菊温柔的说着，

    “这样的方法，现在大概也有用吧？”

    “谢谢你，雏姐姐。”

    秋子闭上了眼睛。

    “秋子？”

    “嗯。”

    “还没睡着吗？”

    “就是……睡不着。”

    “”

    “那我给秋子讲一个故事吧。”

    一阵沉默之后，好像安抚睡不着的小孩一般，雏菊这样说道。

    两个人的房间内十分安静，房间内电器都关着，窗外也并没有车辆驶过或者其他的声音，能够到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

    “嗯。”

    “秋子想什么样的故事呢？”

    从她的回答中不出过多的情绪，雏菊又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问道。

    “童话故事吧。”

    “嗯”雏菊沉吟了一下，“秋子想哪个童话呢？”

    “想到哪个，雏姐姐就讲哪个吧。”

    “灰姑娘秋子觉得怎么样？”

    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己记得的那些童话之后，雏菊从中挑出了一个记得比较清晰的，问道。

    “灰姑娘？”

    “嗯？秋子不喜欢的话，换一个？”

    “不，就这个吧。”

    秋子轻声回答道。

    “从前，有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她有一位恶毒的继母与两位心地不好的姐姐。她便经常受到继母与两位姐姐的欺负，被逼着去做粗重的工作，经常弄得全身满是灰尘，因此被戏称为‘灰姑娘’。”

    雏菊用教科一般的方式在叙述着这个故事，这是几乎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开端。

    “有一天，城里的王子举行舞会，邀请全城的女孩出席，但继母与两位姐姐却不让灰姑娘出席，还要她做很多工作，使她失望伤心。这时，有一位仙女出现了，帮助她摇身一变成为高贵的金小姐，并将老鼠变成马夫，南瓜变成马车，又变了一套漂亮的衣服和一双水晶鞋给灰姑娘穿上……秋子？”

    “嗯？”

    “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讲故事的技巧太烂了——秋子也觉得这样的故事很敷衍吧”

    “每个人对于故事都有自己的理解，所以雏姐姐的故事没有问题哦。”

    睁着眼睛的秋子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吗？

    确实呢！

    “嗯，接下来会好好来讲的。”

    雏菊将秋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灰姑娘的妈妈去世了，父亲再婚对她的打击很大。相较后母和那几个姐姐对她的虐待，失去亲人才是更加致命的痛苦。她没有对父亲抱怨过，并不是她不希望得到父亲的关怀，只是……”

    顿了顿，她继续讲述道：

    “只是她觉得，这种事情就算说出来也没有用。失去的东西不会因为自己的希望而失而复得，就算得到也绝不会是完全一样的东西。奇迹是不存在的。”

    “父亲外出许诺会带礼物回来，她想要的礼物是父亲碰到的第一根树枝。”

    “灰姑娘拿着父亲带回来的树枝，种在母亲的坟墓上，因为她的眼泪的灌溉，坟墓上长出了一棵树。上面有两只小鸟，它们可以实现灰姑娘的愿望。”

    “鸟儿的魔法让灰姑娘成功参加了王子的舞会。她见到了王子，王子英俊，高贵，温柔……像王子那样的人，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动心。灰姑娘也是，她几乎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她并不是公主，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那个时候……”

    “舞会……漂亮的衣服……这些虚假的光鲜让她忘掉了许许多多的事实。”

    秋子闭上了眼睛，一直睁着眼睛在昏暗的屋内的她终于觉得有些疲倦了。

    “跳舞的时候，王子的邀请让灰姑娘受宠若惊，她根本想不到这个人会钟情于自己。大概是自己身上这套虚假的华丽礼服的原因吧……如果能早点意识到这点……可是那个时候的灰姑娘只是被这样完美的王子迷住了，她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她想用她仅有的可以展现的东西让王子露出笑容，只要看到那个人笑了她就觉得自己也是一样幸福的。”

    一阵呼啸的风从窗外吹过，原本着故事意识有些模糊了的意识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下意识地把左臂搭在了雏菊的手上。

    “十二点钟很快就到了，灰姑娘不可能一直待在舞会。所以她提前离场了。”

    “王子对灰姑娘非常温柔，舞会上更是照顾有加。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舞会，灰姑娘一次又一次享受着和王子在一起的时光。几乎……失去亲人的痛苦都快要被忘掉了……”

    “可是魔法是有期限的。只是这样的舞会已经不是灰姑娘希望的了，她想要的……那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东西。也许……会有奇迹吧……就像母亲坟上长出的树一样。”

    “所以在灰姑娘做好决定的那个晚上，她向王子告白了。”

    秋子静静地着，长久养成的从容忍耐的性格让她忍住了什么也没问，只是继续了下去。

    “告白被拒绝了……”

    雏菊叙述着。

    “很可笑不是吗？仔细想一下也会知道的……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之前不好好考虑呢。”

    “灰姑娘所渴望的东西，王子说他无法给她。王子很温柔，他甚至向灰姑娘道歉，他分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本来这一切就只是灰姑娘一个人在犯傻，一见钟情，陷入其中。忘掉自己的身份，灰姑娘……无论多么华丽的魔法，终究是魔法，这种虚无短暂的东西又怎么能让她配得上王子呢。这个道理早就应该明白才是。”

    “伤心的灰姑娘只想要快些离开舞会，她不希望自己现在的样子被王子看到，然而却留下了一只水晶鞋。”

    “她光着一只脚在回家的路上跑着，王子没有追出来。”

    “在路上一边哭着一边跑着，像个傻瓜一样。眼泪流进了嘴里，又苦又涩。”

    “水晶鞋……过了十二点也会消失的吧，她所能带给王子的，也只有这样短暂的东西了，灰姑娘想着，也许对于王子来说也是美好的回忆，过几年他大概就忘掉了。而她，只需要继续去过她从前应该过着的生活。因为遇到王子这本身已经是奇迹了，奢求太多，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雏姐姐”

    这是一个和以往任何一个人讲的灰姑娘都不同的故事。

    这也不仅仅是灰姑娘的故事。

    秋子无法从雏菊毫无变化的叙述语气中找出任何蛛丝马迹，这和她以往过的任何一个版本都不太一样。但是，对于这位堂姐的过往，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秋子还没有睡着吗？”

    “王子也是喜欢灰姑娘的吧？”

    秋子小心地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雏菊的回应，她等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回应。

    “雏姐姐……”

    秋子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更加用力的抱住那条胳膊。背后靠着因为呼吸而一起一伏的，雏菊的身体。在这样稳定的节奏里，她稍微找回了一些安心感。

    “故事讲完了，秋子也要好好睡觉了吧。”这样说着，雏菊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头。

    “太不公平了……”

    “”

    “这对灰姑娘太不公平了。”

    “嗯。”

    “我一直都喜欢前辈，从刚认识的时候就是。”

    “嗯，知道的。”

    “可是前辈不知道啊。”

    “他知道的”

    “每天都想和前辈待在一起，看到前辈对其他后辈温柔的样子会嫉妒，看到前辈和别人待在一起也会羡慕。”

    “就是这样的喜欢，想要被前辈抱着，想要牵着前辈的手，想要接吻……还有很多的事情，都想和前辈一起做。”

    “一直都知道的……”

    “可前辈根本就不知道！”

    “根本就不知道！”

    秋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秋子……”

    一股温柔的力量从抱着她的双臂上传来，雏菊更加抱紧了面前的女孩。这大概是她能够给予她，最大的温柔和安慰了。

    一开始的恼怒在这刻化作了难以言喻的委屈，秋子的鼻梁一下子就酸软了起来，泪水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了面前的枕头和床单上。

    “秋子……睡一觉，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就可以睡着了。”

    “雏姐姐，秋子好寂寞。”

    “雏姐姐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会去的，现在就在你身边……”

    “所以秋子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可是，可是如果我睡着了……这样的寂寞感就更加剧烈……”

    “就算雏姐姐在我身边也是一样。”

    “秋子……”

    雏菊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她的头发。

    “我会一直醒着的，等到秋子睡着……所以……”

    “雏姐姐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前辈。”

    “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

    雏菊平静中带着感慨的语气让秋子更加大声。泪水灌进了鼻腔，声音变得非常奇怪。

    “我知道的，那种寂寞的感觉。”

    “根本就……一点也不了解……”

    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了，秋子放开抱着雏菊的手，擦着脸上过多的眼泪。

    “在我和秋子差不多同样年纪的时候……”

    “我也像秋子你这样在意过一个人。”

    见不到那个人的时候觉得寂寞，想念得睡不着觉。”

    想要见面，想要待在那个人身边……”

    可是待在一起时候却更加想念。”

    拥抱，甚至是亲吻也无法缓解的思念，让人透不过气。”

    就好像是要窒息了一样……”

    “可是……”

    “那不一定是你以为的那种感情……”

    “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很喜欢前辈……我……”

    “这些只是一时的依赖罢了。”

    “秋子只是……只是对小时一时的依赖罢了。”

    “秋子……闭上眼睛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所有的一切，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秋子不再说话。她也无话可说了。

    这大概是两人相处的最后一个晚上。之后她便会前往美国，而雏菊也会回归学校。

    “爱哭这一点，真是和我那个时候一样呢…………”

    用力抓住雏菊的手，秋子闭上眼睛，努力把她想象成另一个人，然后将这种虚假的感觉留在自己的记忆里。

    夜，已经深了。

    ps:真的，以上都是咱脸滚键盘滚出来的，咱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咱什么都不知道，以上。